東洋第一大港,神戶。

無數高聳的煙囪冒出濃厚的黑煙遮天蔽日,遠處的百姓衣不蔽體看著港口恢弘的景象沉默的埋頭在地裡撿拾著殘留的麥穗,而港口裡人煙稠密,往來之人匆忙又遵守著某種看不見的秩序,默默進出著這座東亞最大的港口。

一艘渡輪停靠在港口,船長室裡,一個繫著深棕色領帶,身著棕色上衣,上臂帶著一個紅色萬字臂章,腰間皮帶紮在衣服外的高大男人整理了一下頭上平頂圓筒軍帽的鷹徽,開口卻是華夏語言。

“陳師傅,待會就得靠你隨機應變了。”

“文師傅你放心,我來過東洋,神戶港再熟悉不過。”身邊的男人留著經典東洋衛生胡,頭戴大簷軍帽,一身卡其色軍裝筆挺熨帖,正是陳識,而身著棕色軍裝的當然就是文搏了。

此時文搏已經喬裝打扮,在面具底下填充了一些內襯改變臉部細節,使他臉型看起來跟之前截然不同,讓眼窩顯得深陷。不僅如此他特地染了一頭澹金色短髮,配合他刻意偽裝的神態動作,任誰來都只會覺得他就是一名地道的普魯士軍官。

他們在滬上停留了一段時間,主要是為了偽造各種檔案,在文搏後世的記憶補充下,儘量做到了沒有遺漏,讓人一看他就不會懷疑,就算懷疑也有各種檔案證明身份。

為此,文搏特意偽造了一封副總理的私人書信,大意是屬下這名黨衛隊一級小隊長奉命前來東洋考察協商合作事宜,還不忘大吹法螺號稱不日將執掌普魯士最高權力,隱約透露出攜手東西夾擊毛熊之意,總之把文搏的來歷介紹了一番,讓他出現在這裡毫不違和。

最妙的是此時黨衛隊並非真正的軍隊,而是衝鋒隊裡頭分出來建立的一隻領袖私人衛隊,算是準軍事組織裡的另類,文搏身份又是退役軍官,東洋人就算要去普魯士外交部驗證都沒處說理去。

更別說副總理閣下向來不待見此時的普魯士官員,外交官只怕聽見是黨衛隊來人避之不及,見都不會見,無形中大大減少了暴露可能。

文搏為了捏造這個身份可以說絞盡腦汁,就連衣服都是在好幾家不同裁縫店定做,每一樣單獨來看都沒什麼特色,合在一起,若是後世猶太人看到了估計立馬就要觸發創傷應激後遺症。

文搏和陳識最後互相檢查一次,確認無誤之後點頭示意,陳識開啟船長室的大門昂首挺胸走出來,在外頭恭候已久的東洋船長立馬鞠躬九十度看都不敢看向兩人。

陳識又特意為文搏撐開船長室的門,文搏走了出來後陳識方才鬆手任由門合上,兩人連一個眼神都沒有留給船長,就要揚長而去。

這時候渡輪的船長方才捏了把汗,心中腹誹總算將這兩位“貴人”送走,當看到滬上領事館的調令時船長几乎害怕得跪下,這年頭東洋官方調令對他們渡輪來說簡直就是死亡通告,一趟下來錢賺不到不說還得花錢打點上船的人員。

好在這兩位除了霸佔船長室而且天天大魚大肉之外別無他求,可以稱得上東洋軍隊裡的模範了。

就在船長鬆了一口氣的時候,就聽見陳識用東洋話喊道,“喂,去把施特羅海姆先生的僕人叫出來,讓他提好行禮下船了!”

對味了!船長聽見這頤指氣使的呼喝,更加確信這人不但是軍中留洋的人才,只怕本身的身份也非常高貴,居然稱呼自己“喂”,而不是低俗的叱罵,家裡祖上只怕是貴人,說不定還是哪位皇帝陛下的後人呢。

而那位僕人呢,氣喘吁吁的提著兩大包行禮,穿著套浣洗到看不出本來顏色的襯衫揹帶褲,緊趕慢趕的從底層船艙出來,追上文搏和陳識的腳步。

“你小子待會不準說話,有人問你就用我教你的土話。”陳識嘴巴不動,聲音卻依然傳進“僕人”耳朵裡,這“僕人”翻了個白眼,無奈的連連點頭,不經意間露出那張臉,竟然是一線天。

本來文搏都跟陳識說好了不讓一線天一同東渡,故意不告訴他離開的時間和船次,誰料他們登上渡輪不久,船長就謙卑又膽怯的問要不要讓他們的僕人來服侍。

一聽這話,兩人哪還不知道壞了事,定然是一線天混了進來,也不知道這傢伙到底怎麼跟上船的。無奈之下陳識只好說那是文搏的僕人,讓他老實在底層船艙待著。

這種不把人當人的態度讓船長覺得很合理,放任了一線天這個偷偷熘上船的傢伙待在底艙。

這時候文搏和陳識也沒法讓一線天迴轉,只好帶著他準備到了東洋後再將他安頓好,他們要做的事早已計劃完善,根本沒有一線天的位置,多一個人反倒是多了一份風險。

不過一線天確實展現出了極高的情報能力,至少陳識和文搏做不到毫無線索和徵兆的情況下跟蹤尾隨上船,要不是一線天故意暴露身份,文搏和陳識都不知道這事。

兩人走在前頭下了船,身後一線天低著頭跟上。

按照計劃,他們在從神戶港下船然後坐火車去東京,此時的東京港只有一個碼頭,又駐紮了軍隊,沒法直接坐渡輪到達東京。

可一行人尚未離開港口,陳識頭上隱隱出現了一些汗水,因為出乎他預料的情況發生了。

神戶港裡也有軍隊駐紮,數量不少並且十分仔細的盤查來往行人。

文搏眼睛餘光一瞥就看到陳識緊張的模樣,反而是一線天臉上帶著木訥茫然之意,演技十分出眾。

眼見盤查的軍士很快注意到一行人,陳識正想上前表明身份,拿出自己的證件,文搏卻同樣用腹語的方式跟他說道。

“不必如此,直接囂張點甩他一耳光,怎麼跋扈怎麼來,要他立馬調派專車送我們去東京。”

本以為有什麼妙計,結果一聽,頭上汗水都快止不住了,這不是找死嗎?陳識以為是自己搭火車去,文搏說讓東洋軍官安排的時候,陳識幾乎是以為自己聽錯了。

那軍士本來還沒覺得有問題,可看到陳識頭上有汗水反而警惕幾分,下意識的將揹著的步槍調整位置。

眼見再不行動情況只會繼續惡化,陳識決定死馬當活馬醫,當機立斷,他身手何其利落,上前就是狠狠一耳光,那軍士根本反應不過來就被打得一個趔趄,接著陳識用東洋話罵到。

“蠢貨!怎麼不早點上前接待!沒見到我不遠萬里從普魯士提前回來,請來了高貴的施特羅海姆閣下嗎?你的長官在哪?讓他馬上安排車駕送我們去東京!”

軍士立馬本能般站直敬禮,“是!”

然後頭也不回的小跑去找他的長官,絲毫懷疑沒有。

演的有些用力過度了,細節沒必要交代那麼清楚,文搏心裡評價。

陳識茫然無措,看了看抽人耳光抽得都疼了的掌心,看向文搏問道,“這就行了?是不是太兒戲了?”

“你當這是哪兒?東洋軍隊表面上最重尊卑,你一個大尉要是對他禮貌客氣才最可疑,要不是那個耳光抽得用力,這人只怕還得懷疑你。”文搏不以為然,他們現在偽造了普魯士副總理的信件、普魯士軍隊的調令,還有根據李奉昌拿來的東洋軍隊檔桉製作的軍官證件,從法理上來說真的不能再真,不去東京查檔桉,有什麼好怕的。

果不其然,很快那位軍士的長官,一名軍曹就過來點頭鞠躬朝陳識賠禮道歉,話說得又快又急,還要安排文搏和陳識去神戶港外的別墅休息。

這次陳識無師自通,又是幾個大耳刮子抽去,也不知道是為了偽裝還是洩憤。

“混蛋!軍費就被你們拿來享受了嗎?和你們這群蠹蟲在一起,怎麼搞好陸軍!”

那軍曹更加恭敬,抬起眼看到身邊傲然而立的文搏,心裡知道自己壞了事,這大尉帶著歐米鬼畜回來就是要展示陸軍強大無敵的一面,自己居然沒有留意,真是不該。

於是軍曹馬上土下座謝罪,大有不被寬恕就要剖腹的意圖。

陳識這才故作氣消了的模樣,蠻橫的讓這名軍官滾開,他有要事需要趕回第一師團駐地。

軍曹好說歹說方才勸陳識原諒他的過失,文搏在一邊看著心想陳識入戲還挺快。

不多時,一輛軍用吉普急匆匆的趕來,上頭幾個士兵下車立馬朝著陳識敬禮。

軍曹露出滿意的神色,他特意安排人要用最威武的軍容迎接這位……這位還不知道名字的歸國大尉,說不定馬上就是少左,因為留學普魯士歸來,一看就是要大用啊。

接下來陳識就更加熟練地扮演一位留學歸來的東洋軍官,都不用文搏提醒就將自己的人設充分發揮——出身好,不通人情,極重尊卑。

這就苦了一線天,在吉普車的車斗裡跟一群虎視眈眈的東洋士兵待一起,面對歧視的眼光,就怕一個忍不住暴起殺人。

很快軍曹就將文搏一行人送到了車站,神戶到東京還有很遠距離,若不乘船隻有坐火車最快了。為了讓陳識留下更好的印象,軍曹還報告長官申請了特函,徵集一節車廂作為專列供陳識乘坐。

這待遇,陳識來之前完全沒想過,還以為會接受層層盤查,腦子裡一直背誦著身份來歷資訊。

等三人上了專列,確信無人監聽之後,陳識悄悄問道,“文師傅,為什麼他們一點都不懷疑咱們身份呢?也不查一下,不怕咱們是間諜嗎?”

文搏不以為意,這樣的結局在他意料之中,先調侃了一句,“因為你扮演的東洋軍官十分傳神,比東洋人還東洋人。”

“最重要的,東洋人向來對西方有著強烈的自卑感,又不能放棄藏在骨子裡的自負,這種矛盾讓他們絕不會在西方人面前暴露出內部不合,就算要調查你也得等我走了之後。也同樣因為這種矛盾的態度,我的身份反而是你的護身符,只要我不被拆穿,誰會去管你?”

“然而我的這身份,在哪裡都不會被拆穿,就算東洋人真跑到普魯士副總理面前對質,證明了沒有我這個人,他們只會更加相信我身份的真實性。”這話簡直沒道理,可文搏就是如此篤定。

因為文搏為自己這身份設定的背景本來就是私下聯絡東洋陸軍軍部,副總理此時都沒上位主政就聯絡其他國家軍方不是給對手送把柄嗎?所以東洋人反而不會懷疑,或者說懷疑了也沒用——畢竟文搏只是把後世真實的計劃提前拿出來給東洋人看。

陳識似懂非懂,一直沉默不語的一線天卻覺得腦子裡好像閃過一絲靈感,文搏只跟陳識講了後面的具體計劃,對他三緘其口,到了東洋後續的安排更沒有跟一線天說過。

難不成,他要利用普魯士人的身份一路接近天皇然後行刺?一線天甚至懷疑這所謂“普魯士副總理衛隊小隊長”的身份是否真這麼可靠。

還有那些助紂為虐的大臣們怎麼辦?文搏計劃裡有許多名字,一線天后來才查到他們是誰,那些人總不能在會見天皇的時候一顆炸彈一鍋端了吧?

一線天滿腦子問號,想不明白文搏和陳識的最終計劃到底是怎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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