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凝視對方,四目間露出濃濃的欣賞之情。

這份欣賞化作更為兇勐的戰意,片刻後風雲再起。

這次陳識不願陷入文搏主攻的節奏,同時不用防備文搏近身時出其不意的摔跤和擒拿本事,終於能放手施為。

他第一時間踏步沉肩前進,接連利用身體靈活的特點閃躲開文搏幾招試探,兩人幾乎是默契的再次進入了內圍纏鬥當中。

甫一交手,文搏就察覺到不同,這次陳識故意近身短打不但快攻迅勐,而且十分“黏”。

只說文搏一拳打來,陳識不退反近,每每堵在文搏發力不及的時刻就或推或擋消去力道,實在難以消力之時就盡力躲避後試圖留住文搏攻來的手臂,兩人交手片刻文搏就覺得十分難受。

這般交手倒是貼合了詠春拳“來留去送”的真諦,也是陳識故意營造出有利於他的對戰環境。然而文搏也不是好拿捏的,兩人來往幾招後意識到再這樣打下去就會陷入對方節奏,而實力相近的比武最重要就是以自己的節奏壓過對方的節奏,利用自己對節奏的把握擊敗對方。

所以看到陳識一時得勢,文搏馬上做出改變,一拳打出後不再試圖後退閃躲,別看陳識年紀比他大了許多,但是短時間內速度依然迅捷,估計是南洋跑船的經歷讓陳識對於步法有獨到的見解,結合詠春拳本來就獨樹一幟的樁功,文搏沒見過這種腳步,一時間難以應對。

他心中暗道自己站立格鬥技巧果然差了些意思,面對陳識這等宗師根本佔不到優勢。

轉念一想,既然拳理上難以佔得便宜,不如發揮自己的特長,你想近身纏鬥?那我奉陪到底!

一拳轟出,十成力氣只打出去五成,這種變化落在聽橋功力深厚的陳識眼中自然輕易就被發覺。可陳識也想不到文搏為何會如此選擇,他不會放過這種契機,雙手一推卸去本就不多的力道,趁機拳收腰眼,扭肩發力,就要發揮詠春拳攻守同期的特點趁文搏拳頭力盡時打出反擊。

巧的是文搏這招也是虛的,本就不是為了打中陳識,順著陳識推開方向把手一揚,膝撞再次間不容髮而來。

勢大力沉的膝撞陳識早就領教過,也一直防備文搏此招,於是順勢抬腳相撞,兩人上身不動還在你來我往,下頭雙腿卻是兔起鶻落般攻勢連連。

“砰!砰!”兩人膝蓋頂膝蓋,小腿踢小腿,都是硬要著牙發狠轟擊彼此下盤。

一個是多年鍛鍊散打泰拳把自己兩腿骨頭打磨的渾如鐵棍,一個是多年行船走海靠著穩固樁功縱橫四海。

正所謂棋逢對手,將遇良才,拳頭上的變化少了很多,兩人下盤競爭兇險無比。

正在陳識將注意力逐漸轉移到下盤功夫對轟之際,文搏招式陡然一變,化拳為肘,再次拉近兩人距離的同時每一拳打出只要不中立馬前衝換肘。

陳識一時不察,連中兩肘,所謂三拳不如一肘,兩人交手間換了不少拳,但都是身經百戰的高手不是完全發力的拳頭很難擊倒彼此,但這一肘衝撞打中了閃躲未及的陳識效果就截然不同。

第一肘,陳識詠春攤傍伏的架勢被打散,身形動搖失去守勢。

第二肘,文搏弓步前衝頂肘,正中陳識側臉!

中招的陳識腦袋像是撥浪鼓一樣劇烈搖晃,頭上汗水如同霧氣在空中瀰漫出一片殘影。

文搏見此場景其實有點不滿意,他這招用得隱秘又強勁,本該一下子開啟陳識架勢後擊中對方下巴或者耳根,這樣兩人間爭鬥就結束了。

可惜陳識把功夫練到了骨子裡,在架勢被破的瞬間受招的姿勢就已經自然成型,於是文搏的肘擊打錯了位置,只打中了陳識側面。

見到未竟全功,文搏正要乘勝追擊,本來都打出大半的上勾拳行到半路突然變招,硬生生回防後撤護住面門。

並指如刀,一隻鐵手狠狠擊中文搏回防的手臂尺骨之上,若不是文搏及時擋住,這一招看架勢不論打中咽喉還是眼睛,文搏都要立馬戰鬥力大減。

趁此機會本來都已經眼冒金星的陳識回過神來,強忍腦中嗡嗡作響之聲藉助本能與兩人近在遲尺的距離,詠春中的標指功夫摻雜其中接連使出。

這下大出文搏意外,他不是怕了這等兇險功夫,而是他的格鬥體系當中對於戳眼等暗算手段多是以擒拿應對。可之前他跟陳識約好了只比拳腳,於是這下子文搏格鬥體系中拳腳略弱一籌的劣勢便顯現出來。

陳識也趁此機會回過神,緩解了腦袋裡的暈眩感之後重整旗鼓。經驗豐富的他馬上就意識到了文搏站立格鬥功夫中的弱點,接連用標指攻擊文搏各處軟肋。

耳根,眼睛,檀中,腋下等等位置都在陳識的攻擊之下不斷中招。

終於在陳識第三次擊中文搏腋下之際,文搏把胳膊一夾,隨後反手按住陳識肘彎,一拉一帶扯進兩人距離後就要形成鎖釦。

陳識也不以為意,側身旋轉用十分熟練的動作逃脫桎梏。

兩人手拿著彼此腕子,相視一笑。

“陳師傅拳腳功夫果然驚人,在下甘拜下風。”文搏面無表情的臉上帶著些許笑意,這是遇到高手的好戰之喜。

“你的體魄也著實驚人,一般武夫被我這樣打早就站不住了。”陳識略微喘著粗氣,心裡頭實在想不通對手怎麼打熬的體魄,怎麼耐性如此驚人。

兩人言語交鋒不過片刻功夫,文搏再次開口:“現在,我要全力以赴了。”

話音一落,文搏把手一鬆,高大的身子像是沒了骨頭一樣往地上一軟,居然用一個形似惡狗撲食的動作朝著陳識雙腿撲了過去。

這種招數,陳識還真有些發憷,他一個詠春宗師,多少年沒見過別人與他做街頭小混混的招數。但是下一刻陳識就意識到不對,眼前對手可是說過他摔跤擒拿才是壓箱底功夫,這樣出招只怕事出有因。

也不怪陳識第一時間沒能反應過來,這會兒常見的蒙古跤中國跤一般不會抱腿摔,一方面是規則所限,一方面還是因為抱腿太容易被人用踢擊或者膝撞化解。

只是文搏當年訓練下潛抱摔之刻苦遠超此世中人想象,四肢伏地一個瞬間就用弓步前傾的姿態如同箭射一般撲出,陳識應對失當根本沒想到自己會被抓住腿腳。

於是文搏輕而易舉的將陳識小腿往自己身後一拉,護住自己脖頸同時將陳識熊抱而起,作勢就要摔下。

好個陳識,這等劣勢之下猶有作為,眼見只要文搏摔投之下他一定會當場休克也不焦急投降,反倒是把腿一盤牢牢鎖住文搏手臂和腰部,用一個有點不雅但是極為有效地姿勢將自己和文搏繫結。

這下文搏不敢怠慢,光是這一回合交手他就看出陳識對於擒拿也有一定研究,心道不能小覷前人同時迅速爭奪把位,避免陳識拿住優勢位置反倒將他鎖住。

擒拿柔術的纏鬥在這個年代的人看來是有點不體面的,至少趙國卉這會讓滿臉通紅的看著兩個大男人倒在地上糾纏扭打,半晌分不出勝負。

過了一會兒,倒在地上的兩人變換過四五個把位,都難以制服彼此。陳識更是鬱悶,他對於擒拿一道也頗有見地,明明好幾次以為拿住了把位結果對方用各種聞所未聞的技巧輕易解釦不說,力氣大得驚人導致陳識幾次形成絕殺都被硬生生掙開。

反而陳識被文搏抓住優勢位置後可謂是險象環生,要不是他時不時用標指戳打文搏雙眼喉結等薄弱處使得對方必須閃躲,陳識估計這會兒自己應該是輸了七八次了。

臉皮再厚也有點不好意思,陳識心想自己好歹算是一代宗師,打個年輕人打得殺手鐧不要錢似的亂扔還是挺沒面子。心知不能再打,拼著臉上捱了兩下重擊,眼冒金星的掙脫出了文搏桎梏,好懸沒給他長衫撕個稀爛。

心知肚明對手擒拿摔跤真是恐怖,陳識再不敢託大。

於是接下來交手,兩人演變成了一個追一個逃,陳識往來縱躍滑不留手,多年行船讓他的詠春樁功結合實際,在各種複雜環境下極為難纏,死活不跟文搏拉近距離。

文搏明明幾次都已經進入可以摔抱距離,可陳識總能在意想不到的關頭藉助欄杆、臺階甚至牆縫攀越縱橫。

這門功夫讓文搏想到了前世的跑酷,更有點像成龍那種頗有些舞臺表演意味的喜劇功夫片。只不過陳識沒那麼多花裡胡哨,每一次躲閃攀越都極為樸實省力同時還保留著反擊餘地,幾次文搏不小心就差點兒被陳識利用柱子牆角形成的盲點打個措手不及。

發覺陳識對於環境的利用得天獨厚,文搏也得感慨詠春實戰在船上狹小的空間真是可怕,這還是平穩的陸地,要真在船上被陳識這般糾纏,文搏只能退避三舍。

於是文搏改變策略,不再試圖抓到陳識,直接硬橋硬馬,靠著如鐵體魄硬撼各種建築材料,只要不是石頭或者青磚造的牆壁柱子,他都敢直接拳腳相加。

陳識第一時間並沒能看破文搏心思變化,還想著利用周圍環境阻攔消耗文搏力氣。他看得文搏一拳轟出不敢硬擋,使了個卸力的法子將雙手護住頭臉,手肘下沉擋住胸口,被文搏打中瞬間腳下使勁往後一翻,這下文搏十成力道打在陳識身上也就三四成功力。

藉此機會陳識一個後滾翻落入個簡陋窩棚當中,而且他還不急著出來,這會兒天色已經暗澹,憑藉窩棚阻擋光線,外頭的人根本看不分明。

誰料陳識正要躲在各種雜亂廢棄物品堆積成山的窩棚裡喘息片刻,耳邊破空聲像是驚雷炸響,在他耳邊轟鳴。

“快躲!”雖然知道自家男人比武的時候最好安靜,趙國卉這下還是忍不住驚呼示警。

多虧了趙國卉的示警,陳識又一次把身子一閃,躲到了窩棚正中的一根木頭柱子後面。

果不其然,本來就簡陋的窩棚像是外部被一輛卡車衝撞,一人氣勢洶洶的出腳橫掃而來,如同鍘刀斬過,切斷無數雜物。

陳識心中暗道好險,雖然有點丟面子,但是趙國卉的示警幫他躲開了這次危機,否則他在裡頭毫無防備,被突然改變策略的文搏踢中一下行動力必然大幅受損。

只是陳識也想不到,文搏這一腳踢來根本不帶停歇,左腳尚未落地,右腳卻已經踢出,兩條腿像是交替而來的剪刀,憑藉極為恐怖的腰腹力量在空中連環踢出兩腳。

第一腳,把窩棚踢跨逼迫陳識不得不躲避,第二腳,狠狠掃在腕子粗細的木樁上。

“卡察”聽見木頭斷裂之聲,陳識就意識到不妙,可這會兒他根本來不及躲避,整根木頭就像是被伐木斧砍中一般應聲而斷,伴隨著巨大的衝擊力打到了陳識身上。

“別打了!”陳識帶著半截木棍滾到一邊,趙國卉終於忍不住,跑到前頭攔在兩人中間,尖叫著喊道。

然而陳識這下也打得興起,將趙國卉攬到一邊,撿起那半截木棍在手中揮舞兩下,說道:“這樣打不顯咱們一身本事,可敢試試兵器?”

“早有此意!”文搏把手一伸扯住一根充作雨棚支架的竹竿,手上發力硬生生把它從地上拔出,一手握住末端,一手握住尾部兩尺,在雙手間輕輕一抖,說道:“我兵器上無人教導,看書學了幾分槍術,還請陳師傅指教。”

“好!我倆今日打個盡興!”陳識一腳踢起旁邊倒伏的長凳,落在手中反手夾住,一手棍一手凳,使出個八斬刀的架勢說道:“未帶兵刃,只好以此相對,見諒!”

“刀槍無眼,如此正好。”文搏把竹竿一橫,正要動手。

然而周遭傳來一陣喧囂,勐然間街頭巷尾湧出了一大堆光著膀子的兇惡漢子,後頭正有一個眼熟的賊頭額外得意的叫囂道:“臭外地的,二爺我帶人來了!”

這般變故誰也沒想到,趙國卉懸著的心就沒落下,此刻恍忽間她腦海裡想的居然是,“這下我看你們還怎的盡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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