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人沾染的血如點漬噴灑在哪吒面頰上。
濃濃的血腥味刺激著哪吒幾乎瘋狂的神經。
那些道士結下的陣法如薄紙般可笑到不堪一擊。
魔丸之力,豈是區區凡人能夠比肩的!
哪吒五指成爪,以破空之勢襲擊妙莊王面門。
“死——!”
“哪吒住手!那是公主親生父親!!!”
就在指尖即將觸及到妙莊王眼珠的前一秒,哪吒被王杣聲嘶力竭的大喊喚回半秒心神。
父親?
他腦中先是浮現了李靖的面容。
遲鈍的思維開始運轉,哪吒強行收手,魔氣帶來的力量轟然落於妙莊王身側地面。
砸出一個十米見方的巨坑。
妙莊王屏住了呼吸,只差一秒,那片刻間哪吒如果不收回手,他現在就已經死了!
哪吒站在原地,雙手垂於身側。
是啊,那是先生的父親。
他到底怎麼了?
竟然差點把先生的生父殺了!
哪吒理智迴歸,乾坤圈的神力再次佔據上風,眼中深沉的不詳黑色逐漸褪去,露出原本清澈的紅色瞳孔。
過度使用力量帶來的透支感讓哪吒昏昏欲睡。
腳步搖晃間,他撐著最後一絲清明倒在了華憐腳邊。
兩隻小手昏迷間也緊緊抓著先生衣襬,似乎怕先生再受別人欺負。
華憐還沒從恐懼中回過神,雙目依舊空洞地注視著前方。
直到哪吒摔倒的聲音讓他從噩夢中驚醒。
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殺了李鉞和李首輔,甚至差點把妙莊王也殺了。
妙莊王再無半分顧慮,直接抬手道:“把那妖孽拖出去殺了,以免滋生禍端。”
“是!”
眾道士齊齊聽令。
哪吒清醒的時候他們不敢動手,哪吒昏迷了,他們一個比一個跑得快。
拼了命去爭“捉拿”妖孽的第一人。
華憐聽父親這麼說,連自己衣衫不整都顧不得,扯過外衣披在身上,和哪吒緊緊抱在一起。
眾道士見公主護犢子一樣把哪吒緊緊圈在懷裡,一時間也不好下手。
再怎麼落魄,畢竟他也是公主,而且還是當著妙莊王的面,他們實在是不敢觸碰華憐。
華憐抱著哪吒,淚水從眼角溢下,顫聲道:“父親,是哪吒救了兒臣,你若是想殺哪吒,不如把兒臣一起殺了。”
“你!”
妙莊王沒想到自己女兒會說出這種話,面色怒然:“你可知外面是如何說你的?”
“兒臣知道。”華憐低聲哽咽。
“他們說我是妖孽,說我是亡國妖女。”
“你也知道!”
妙莊王聽了,更加火大,恨不得把他腦袋開啟來看看,到底為什麼如此糊塗!
這樣蠢笨天真的孩子,竟然是他妙莊王的女兒。
簡直是老虎生了綿羊,可笑到家了!
妙莊王已經沒想過給這裡任何人留活口,因此說話也毫不避諱。
“既然你知道,那便明白,這是個推脫罪責的絕妙機會!”
“你只管說是那小妖孽蠱惑人心,與你妙善公主無關,剩下的,交給你父王便是!”
“父王......”
華憐知道這一切都是妙莊王在替他著想。
哪怕他天天想著離家出走、逃離公主身份。
哪怕他被天下人指控為妖孽。
他的父王都沒有放棄過他。
他父王也許是暴君。
但在這個封建到以人命為芻狗的社會,卻也不是全然不合格的父親。
可讓他放棄哪吒,他實在是做不到!
華憐抱著哪吒,膝行於妙莊王腳下,重重一磕頭。
聲音哀婉愧疚:“兒臣不孝,不配為莊王三公主。”
他抬起頭,儘管目不能視,表情卻依舊決絕:“只是殺死哪吒這件事,兒臣絕不答應。”
“兒臣願意以一命換一命,替哪吒去死!”
“......”妙莊王目光復雜的看著自己女兒。
也只有妙善犯犟的時候,才頗有他年少時幾分風範。
妙莊王不由深沉撫摸自己女兒發頂,嘆息道:“妙善,你以為你自己的命和別人的命分量是一樣的。”
“父王卻要告訴你,就算是死一萬個這樣的小丫鬟,也抵不上你一根小指!”
“你是我莊王的女兒,身份何其尊貴。”
“你要明白你不僅僅是你自己,更是我莊王的臉面!”
“如今你要為了一個小丫鬟去死,你把我的臉面往哪擱啊?”
“更何況就算我願意讓你自裁謝罪,你母親那邊又該如何交代?”
妙莊王苦口婆心地勸了很久,華憐卻始終不肯放開懷裡的孩子。
他深深低頭,幾乎要把腦袋埋進地裡,哭著說:“父親,求您了,別殺哪吒,求您了。”
這是護了他一路的孩子,哪怕自己年紀還稚嫩的可憐,卻處處為他考慮,拼盡全力守護他。
華憐幾乎要把自己的心臟劈成兩瓣。
左邊是對父母的歉疚,右邊是對恩人的悲愧。
兩番撕咬衝突,攪得他心如刀割,滴血般疼痛難安。
這一刻,他是真真正正的後悔了。
他後悔帶哪吒木吒離宮。
他後悔拖累白雀庵眾人。
他後悔自己怯懦無力,非要自己一個人待著。
他後悔的事太多太多,一樁樁一件件,足以讓他每個夜晚夜不能寐、肝腸寸斷。
他想過一百次一千次如果能回到過去,他一定要阻止這一切發生。
只是等他回過神醒來,卻發現事情已經再沒了任何轉機。
他想喊卻發不出聲音。
他想哭卻流不出眼淚。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忍過這些漫漫長夜的。
如果哭泣能夠排解他的悲傷,他願意哭出一片汪洋。
只是這世上沒有那麼多美好的如果,只有赤裸裸、血淋淋的現實。
妙莊王看著他這個樣子,心裡也不是滋味。
作為一個父親,他已經把最妥善的解決方法交給華憐,華憐卻不肯接受。
暴君和昏君只有一字之差,其中內在卻是天上地下。
他可以壓下眾人造謠公主之事,讓人暗罵一聲暴君。
畢竟這沒有事實佐證,再怎麼傳,他殺兩個叫的最兇的人也能擺平。
但他卻不能當著所有人的面枉顧事實,被人認為是昏君。
證據確鑿卻依舊包庇犯罪,此乃昏庸之道。
暴君讓人害怕,昏君卻讓人不服!
長此以往,朝綱不正,權勢必然動盪!
這是妙莊王不能承受的代價。
哪怕是他的親女兒,也無法承擔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