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病了,分明就是不想進宮來陪我!”方柔公主氣得把筆擲到了青玉桌案上。

“公主說的,可是建安伯府的四姑娘?”說話的小娘子不過十來歲年紀,是出自永嘉侯府的五姑娘楊漣。

“嗯。”方柔公主驕矜的應了一聲。

楊漣正是心直口快的年紀,皺著眉道:“我聽二姐說過呢,這位甄四姑娘,可不怎麼好。”

“嗯?怎麼個不好?”聽楊漣這麼說,方柔公主來了興趣。

楊漣眨眨眼睛:“公主知道昭雲長公主今春舉辦的梨園賞花會吧?當時我二姐姐也去了啊。”

楊漣說的,是她一母同胞的胞姐楊清。

當時甄妙一招落水,成功綁上了鎮國公世子,京中不知多少小娘子深閨夢碎,她們那些在場看著的,更是覺得憋屈,能對甄妙有好印象才怪了。

“這事兒啊,我早聽說了。”方柔公主沒有聽到什麼新鮮的,神色淡淡的道。

“公主,這樣的人,您怎麼喜歡讓她進宮啊?”一個身穿大紅衣衫的小娘子開口。

此女身材高挑,看著都有十四五歲模樣了,實則才十二歲,複姓歐陽,閨名一個桃字。

歐陽桃出身將門,本身也是會幾招功夫的,最是看不過那些心思多的貴女。

方柔公主對歐陽桃態度倒是不錯,眨眨眼道:“歐陽,並不是只有喜歡,才經常召進宮來喲。”

歐陽桃一怔。

她並不是不懂方柔公主的意思,只是驚訝方柔公主年紀小小,竟已學會了這些彎彎繞繞,驚訝的同時心裡升起厭煩。

可對方畢竟是公主之尊,她雖直率,又不是傻,自然不能表現自己的不滿,只得保持著發愣的樣子。

楊漣卻咯咯笑了起來:“公主真是聰明。”

方柔公主總算勉強笑了笑。

“我聽說,七夕會上甄四姑娘製作的巧果花瓜,被國子監祭酒夫人評了絕品。能把一項才藝學到這種地步的人,想來不會差到哪裡去吧?”開口的是一直沉默的一位黃衫小娘子。

她是出自鎮國公府三房的二姑娘羅知慧,乃是羅天珵的堂妹,自幼痴迷畫藝。

楊漣就笑道:“喲,我想起來了,羅知慧,那甄四姑娘可不就是你未來的堂嫂嗎,也難怪你向著她說話呢。”

痴迷一物的人,人情往來上大多有某些缺陷。

羅知慧便是如此,她素來不愛開口,卻是什麼話都敢說的,當下斜睨楊漣一眼道:“可不是,誰想到偏偏甄四姑娘成了我未來堂嫂了呢。”

這話便是說,你們瞧不上甄妙又怎麼樣,多少京城小娘子想嫁給她那位風度翩翩氣質清絕的堂兄,可都被一個你們看不上的人捷足先登了呢。

“哎,你這是什麼意思?”楊漣有些惱羞成怒。

她年紀小,還不大懂男女之情,但偶爾姐妹談心,卻是多少明白一點她二姐的心思的。

聽羅知慧這麼一說,當場便有些惱了。

羅知慧卻是恢復了不言不語的模樣,收回目光正襟危坐。

“公主——”楊漣氣不過,想找方柔公主替她教訓一下羅知慧。

哼,真是夠蠢的,公主分明不待見甄四,你還幫她說話,看誰被打臉。

楊漣翹著嘴角掃了羅知慧一眼。

“好啦,叫你們來給我當伴讀,不是讓你們挑事鬥嘴的。”方柔公主這麼說著,卻看著楊漣。

楊漣臉立刻漲紅了,可又不敢面露不滿,只得死死咬著唇,滿腹委屈。

她想不通,怎麼公主站在羅知慧那一邊了,明明不是討厭甄妙的嗎?

小姑娘想得不錯,卻忘了甄妙雖是羅知慧未來的堂嫂,可羅天珵卻一直是羅知慧嫡親的堂兄。

羅天珵在方柔公主心中有了特別的分量,方柔公主又怎麼會給他堂妹難堪呢。

當然,這點玄妙,任四個小伴讀如何想,都想不通了。

“行了,今兒本公主不大舒服,就先散了吧。”方柔公主起了身離去。

四個伴讀都是出身顯貴,並不需要住在宮裡,聽公主這麼一說就各自離去。

方柔公主跑到玉堂宮蔣貴妃處哭訴一通,撒嬌道:“母妃,我不管,我就要甄四進宮陪我!”

“她不是病了嗎?”蔣貴妃皺眉,心裡對甄妙越發不滿。

莫名其妙的,昨兒進宮就得了皇上的賞賜,竟然還包括一匹冰綃碧羅!

她這是要做什麼,狐媚惑主嗎?

蔣貴妃心中一動。

她瞭解昭豐帝,昭豐帝平日裡勤奮自律,那是在處理政務時,在女se上,卻很有些沒下限的。

別說什麼甄妙已經訂了親,呵呵,這天下最亂的就是皇室,以前當朝天子奪大臣妻子甚至自己兒媳的事都有過,更別提只是定親了!

而一個女子若是能令天子做出罔顧倫常的事來,她一旦進了宮要是不得寵,那都說不過去!

蔣貴妃有了危機感,對甄妙進宮陪方柔公主的事就有了別的看法,道:“既然她好端端的就病了,說明沒這個福氣進宮陪你,依母妃看,以後她進宮的事就這麼算了吧。這樣福薄的人進宮,沒得晦氣。”

方柔公主一心想等著甄妙進宮好出氣,先是選伴讀的事情耽誤了,現在又說她病了,哪咽得下這口氣,扯著蔣貴妃衣袖道:“母妃,您也不想想,她昨日還進宮呢,今日怎麼就病得起不來床了,分明是不把您和我放在眼裡嗎!不成,我非要她進宮來,看一看她到底是不是病得不行了!”

聽到這裡蔣貴妃心裡一動,女兒說的不錯,若是那甄四為了避開公主稱病,這倒是一個好機會。

皇上定是不喜這種謊話連篇,不敬天家的女子的。

“如此,就傳我的話,方柔公主甚是想見甄四姑娘,甄四姑娘若是身體不適,宮中太醫想來能診治的更好些。”蔣貴妃吩咐侍立一旁的宮人。

建安伯府,此時氣氛已經壓抑到了極點。

老伯爺那裡還未清醒,這邊甄妙又忽然病成這個樣子,簡直是禍不單行。

“王大夫,您倒是看看,我這孫女到底如何了,怎麼兩副藥下去不但不見好,反而宣洩不止,整個人都已經快不成了?”

王大夫眉頭緊鎖,額頭滿是冷汗:“怪哉怪哉,姑娘身體大燥,分明是熱病,吃了對症的藥怎會不見好呢?”

像他這種坐鎮醫館又經常出入大戶人家問診的大夫,對名聲愛惜的很,要是醫死了人,往後誰還敢請你!

王大夫又急又悔,面診了一次還是看不出異處,長嘆道:“老夫人,姑娘這病,請恕老夫無能為力。”

一番話說的滿屋子人一靜,隨後溫氏痛哭出聲。

“娘,您先別哭,四妹,四妹一定會吉人天相的。”甄妍扶著溫氏,臉色同樣慘白。

蔣氏衝老夫人道:“老夫人,依兒媳看,先把京中有名的大夫都請來,王大夫也留下,一起給妙丫頭會診一番,您看如何?”

“好,好,你快去。”老夫人眼睛有些泛紅了。

她實是想不到,自己有可能白髮人送黑髮人。

一想到昨日還言笑晏晏說要用冰綃碧羅給她做一套裙衫,今兒卻被京中頗有名氣的大夫說無能為力的小孫女,老夫人就覺得心口悶悶的。

四丫頭今年,莫不是犯太歲啊!

若是過了這個坎兒,定要帶她去寺廟上香拜佛,去去黴氣。

“娘,四姐姐怎麼了?”涵哥兒牽著蔣氏的手,仰著頭問。

自從昨日老伯爺被抬回來,上到建安伯世子,下到涵哥兒,上衙的上學的都停了,全都留在府裡侍疾。

涵哥兒年紀小倒是不用,出入都跟著蔣氏。

蔣氏勉強笑笑:“你四姐姐沒事,涵哥兒,娘還有事要做,你自個兒去玩會兒吧。”

“嗯。”涵哥兒聽話的點點頭。

待與蔣氏分開,直接就跑去找蔣宸了。

蔣宸正坐在案前習字,說是習字,可捏著毛筆的手卻久久不落,分明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四表妹病了,聽說還病得挺重!

可惜他雖有表哥的名分,說到底還是外男,一個姑娘家又是病重的時候,怎麼說,他也不好過去探望的。

“宸表哥,宸表哥,我來了。”

聽到涵哥兒的聲音,蔣宸立刻把毛筆丟在了桌案上,起身匆匆走過去:“涵哥兒,你四姐姐如何了?”

蔣宸有些慚愧,他只敢託涵哥兒打聽一下表妹的情況了。

“宸表哥,我聽那個王大夫說,說——”

“說什麼?”蔣宸有些著急。

“說他無能為力!”涵哥兒終於把這個詞給想了起來。

轟的一聲,蔣宸只覺腦海中一片空白,抓著涵哥兒的手瞬間冰涼。

“宸表哥,大夫的意思,是不是說四姐姐要死掉了?”涵哥兒見蔣宸臉色大變,眼圈也有些紅了。

他年紀雖小,多少也懂得一些事理了。

聽到這個“死”字,蔣宸臉色更加難看。

“娘說要找好多好多大夫來,給四姐姐會診呢。宸表哥,你說四姐姐真的會死嗎?”

涵哥兒天真無邪又滿含擔憂的話,好似最後一根稻草,壓垮了蔣宸心頭那根不斷絞痛的心絃。

他身子微晃,一張口想說什麼,竟咳了一口血出來。

涵哥兒頓時嚇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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