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蘅蕪仙子
目送萍兒進了蘅蕪苑，亭中眾人開始議論起來，一時各執一詞。
“二位，你們不如解釋解釋，別讓我們在這兒幹爭啊。”
有好事者在爭論中大聲叫道，將目光重新引到了二人身上。
“有道理，不如我先來解釋解釋。”
文丙仁的話還沒說完，立刻被其他人起鬨給消了聲音。
顧損見狀，示意王林方先講，王林方推辭，讓顧損先講。
“別推來推去了，我看啊，筍殼爺先寫，那就王風雅你先講，這樣才公平。”
文丙仁的這個話倒是讓王林方無法反駁，只能清了清嗓子，趁機思考如何措詞。
“顏姑娘上聯全聯是‘煙鎖池塘柳，紅綠黑黃白一片’，其中既有五行又有五色，而重點卻是落在了最後的‘白一片’上，所以我對的‘桃燃錦江堤，橙青藍紫無半分’其中也是五行與五色，同時把重點也放在最後的‘無半分’上。”
說到這裡，文丙仁打斷他的話：“你明明只有四色啊，我前面就覺得你這裡不對。”
王林方淡然一笑，說道：“無色亦是色，而且這五色，對應的都是上聯的燃字，橙青藍紫無，乃是五種火焰由弱至強的不同狀態。”
聽到王林方的這一解釋，亭中眾人不禁紛紛讚歎：原來這其中還有這般含義啊！若是不解釋，還真想不到。
看到眾人的表現，王林方內心又獲得小小的滿足，胸膛重又挺起了幾分。
“筍殼爺，到你了。”
“我這個很好理解啊，‘湳棲煉珧鍾，酸甜苦辣鹹滿身’，描述的就是湳仙徒煉丹的過程。”
顧損簡簡單單一句話，頓時讓人對於這一聯有了十足的畫面感。
“原來如此。我確實聽說湳仙徒極具煉丹天賦。”
“豈止有天賦，我爺和毛觀主關係不錯，服用過湳仙徒煉的丹。那段時間老爺子可是雄糾糾氣昂昂，把幾位姨娘都折騰慘了。”
“那你沒找你阿爺要幾顆過來？”
“切，那丹寶貴著呢，哪有我的份。毛觀主說我爺定心不夠，浪費丹藥不說，還空耗精力，所以給得少，他自己都不夠。”
王林方聽眾人議論紛紛，越扯越遠，不禁清咳一聲，吸引大家的注意力。
“咳，顧公子此聯確實有奇趣，就是過於粗俗了些。”
這話頓時引起了眾人的共鳴。對聯與寫詩作詞一樣，講究文雅，這五味滿身的畫面確實不怎麼好看。
“所言即所見，由此可知王氣質透過此聯看到的只是仙徒煉丹一身汗的場面，卻未見煉丹時五行相生，五味調合，功至丹成的場景。”
顧損毫不客氣地回應，瞬間將王林方的品評壓低了一個檔次，變成了他的眼界問題。
圍觀者聽了又頻頻稱是，眼前浮現的又是丹成時仙香四溢的場面。
王林方受這一懟，竟無言以對，再加上本是他批評在先，如今被反擊卻是連生氣都顯得沒有器量。
“莊子有言，道在屎溺，每下愈況。試問王公子，粗俗文雅，孰與道近？”
顧損並未見好就收，反而繼續向王林方咄咄相逼。
王林方一時愕然。他實在沒想到這紈絝幾日未見，怎地如同變了個人一般，莫非有什麼奇遇？
所幸，就在這時，萍兒再次出現，邀請顧王劉三人前往蘅蕪苑。
文丙仁聞言大喜，沒想到這一番摻和，倒讓他也混進了蘅蕪苑，能夠與蘅蕪仙子面對面。
亭中眾人見三人隨萍兒前往蘅蕪苑，頓時大為失落，遂紛紛議論起與顧損相關的八卦來，其中有人稱前日見他在瓦舍之外調戲過女子。
穿過迴廊，三人隨萍兒進入獨立的蘅蕪苑內。
苑內香草蔥蘢，空氣中浮動著沁人心脾的味道，令人聞之身輕神逸。
更有青梅幾株，綠葉蔥蘢中，綴滿青黃梅果，與樹間鞦韆一起微微搖盪。
顧損見狀暗歎：不愧是建州名妓，在這白羽歌院中竟有一處獨立小苑棲身。
要知道，整個瓦舍之中，雖然建有勾欄數十餘座，但多是戲臺散坐，似這般雅緻的去處卻寥寥無幾。
在萍兒引導下，三人來到苑中的臨水小軒，軒中清香嫋嫋，几淨窗明，甚是清雅。
“三位公子稍坐，待奴去請顏娘。”
萍兒說罷離去，三人在軒中四處轉了轉，分別在擱著一方古樸奕枰的幾邊坐下。
未久，萍兒拿著四個卷軸回到軒中，一一將卷軸掛了起來，徐徐展開其中三個。
三人一看，原來正是那三個對聯，看字跡，顯然都是顏琸所寫，只不知最後一個又是什麼。
“三位公子，顏娘來了。”
聽到萍兒的話，三人同時將目光望向軒外迴廊。
只見迴廊之上，一位綠衣仙子翩翩而來。
羽裳輕盈凌波行，嫋嫋香風響佩環。斜插珠翠隨步搖，鶯語一聲入雲軒。
“勞諸位久候，顏琸失禮了。”
三人見顏琸入軒，紛紛起身，待她欠身行禮，又紛紛頷首還禮。
顏琸款款而行，來到卷軸垂掛之處，隨即目光流轉，縈繞著三人，竟未在顧損傷處滯留半分，彷彿司空見慣一般。
“聞得三位公子以此聯相賭，然正如顧公子所言，文無第一，實在難以評判，所以特請入苑，一起煮茶論道，共議華章。”
說話間，又有一名婢女前來，在一邊擺上茶爐和一應茶具，開始煮茶。
“候茶期間，我先來重解一下續聯。”顏琸向著顧王二人一笑，指向她的對聯，“紅枝，綠葉，黑水，黃土，最終只剩下白茫茫一片。”
文丙仁聽罷接道：“這麼一解釋就更清楚了，煙霧瀰漫，將黑水黃土邊的紅枝綠葉柳遮掩了起來，白茫茫一片中只能看到一些模糊的影子。”
顏琸聽到這般解釋，面上雖然含笑，眼神中卻多了些嫌棄之色。
顧損看到顏琸的表情，不禁對文丙仁這個顯眼包暗笑搖頭。
“顧公子怎麼了？”
“挺好，挺好，王氣質，你說說。”
“和姑娘這續聯一比，王某的續聯便實在無顏以對，姑妄言之。”話雖如此說，王林方也指著他的續聯講了起來，“‘橙青藍紫’體現的是花之豔麗程度的不同，‘無半分’在這裡則是有兩種含義，一是指豔麗無邊，一是指景外之色，亦有半分。”
“原來你的無色是這種講法，我還以為是你沒有色心呢。”
對於文丙仁的調侃，王林方充耳不聞，只當不存在，顏琸雖是笑臉，卻也同樣無視。
“不知顧公子續聯有何深意？”
聽到顏琸的話，顧損淡然一笑道：“仙道修行，終究金木水火土，人間滋味，不過酸甜苦辣鹹。不品人間滋味，又怎麼能夠覓得仙師道路？湳仙徒煉丹，集五行材料，酸莖甜根苦果辣籽，結果全化作鹹漬漬滿身。道在萬物，修在世間，大智若愚，至俗則雅，顏姑娘覺得呢？”
聽完顧損的話，顏琸一副深思表情，文丙仁見狀總結道：“紅枝綠葉黑水黃土，最終只剩下白茫茫一片；酸莖甜根苦果辣籽，結果全化作鹹漬漬滿身。我說王才子，我看你這是輸了啊！”
王林方並不反駁，淡然輕搖麈尾道：“如前所言，輸贏皆由顏姑娘定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