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老爹還真不辱使命回來了,這讓朱頤垣很好奇,“您是怎麼弄到的?”

老爹嘿嘿一笑,“也沒怎麼費事,就是下了幾盤棋。”

“然後您就贏回來了?”朱頤垣疑惑道。

老爹沉吟了少許,苦笑道:“我哪敢贏啊,全都輸了。”

“輸了?”

朱頤垣略思忖,就啞然失笑,果然有些事情,古今同理。謝遷就是他們的頂頭上司,拿捏著他們的生死福禍。

跟人家下棋,你還敢贏?

只不過要輸得漂亮,讓人看不出來。這可需要很高的棋力,老爹不簡單。

朱頤垣又仔細詢問,朱老爹這才和盤托出,他去的時候,謝遷也剛剛用過飯,正在休息。朱老爹發現謝遷手邊有一副象棋,就主動詢問,原來謝遷非常喜歡下棋,在韓家的時候,就跟家丁們下棋賭酒,誰也不是他的對手。

朱老爹發現了機會,就嚷嚷著要跟謝遷來一局。

這第一局,兩個人殺了個棋逢對手,有來有往,最後朱老爹一著不慎,才輸給了謝遷。

然後朱老爹不服氣,繼續賭第二局,不但賭,還要加點籌碼……然後就是一連五局慘敗,最後把朱老爹輸得額頭冒汗,仰天哀嘆,徹底認輸了。

他向謝遷坦白,自己本想贏回去幾石糧食,順便給村裡的老弱婦孺一點粥喝,這也是他們家多年來的習慣,只怕要等下一次了。

謝遷贏得暢快,跟別人下,連三成功力都用不了,可是到了朱老爹這裡,需要拿出八成的本事,勉強算是對手了。

他一高興,就給了朱老爹兩石糧。

謝遷還說,他也是沒辦法,才不得不徵用大傢伙的房子,等他們打下了淄川縣城,什麼都好說。

朱老爹自然連連稱是,千恩萬謝。

朱頤垣聽完敘述,頗為好奇,“您老一個宗室子弟,天潢貴胃,怎麼也會這些手段,居然能把上面的心思揣摩的這麼清楚?”

朱老爹無奈長嘆,“這大明的宗室多達百萬,你爹只能算是最低的那種。當初天啟朝,這邊還有稅監太監,別的宗室只能領三成的俸祿,其餘都折成了不如擦屁股紙值錢的寶鈔,你爹就能領到七成,你說說,這本事如何?”

朱頤垣瞪大眼睛,莫名有點崇拜了……人家稅監太監是來收錢的,老爹卻能從人家手裡摳出來錢,真是老神仙放屁,不同凡響。

“我跟你說吧,那幫太監貪得無厭,就是王八蛋!可是到了崇禎朝,太監失了勢,反而更亂了。你想走關係,辦事情,提著兩壇酒,一個大豬頭,愣是找不到廟門,你說氣人不氣人?”

朱頤垣無奈苦笑,眾正盈朝,可不就是這樣。宗室領不到俸祿還好說,連驛卒都給裁撤了,直接自己挖了個墳,把自己給埋了。

這個操作,朱頤垣也是服氣了。

不過現在也不是感嘆這些事情的機會,還是趕快煮粥,給鄉親們送去才是。

朱老爹不光順回來兩石糧,還拐了一匹馬,算是幫了不小的忙。

當他們的破車載著幾桶粥,還有不少碗快,出現在村外的打穀場,青石集的父老鄉親都哭了,大傢伙實在是太慘了。

先是被搶了一頓,隨後又來了好多人,把他們從家裡趕出來,好好的房子不讓住了,只能在村外睡露天地。

大人還好些,那些孩子可怎麼辦?

出來倉促,根本沒有吃的,孩子餓得哇哇叫。

眼看就要日落,又餓又凍,老人孩子,還不定能活幾個。

“朱老爺,朱公子,你們大恩大德,真是及時雨,救命的活菩薩啊!”

一不小心成了宋江了。

朱頤垣還有點不好意思,不就是一點吃的,用不著的。

不由得加快了盛粥的速度,讓大傢伙趕快吃到。

由於都是鄉親,沒有外人,秩序還算不錯,老人孩子都分到了,肚子裡有了食物,孩子們終於不哭了,甚至有幾個圍著馬車跑,十分開心。

他們倒是無憂無慮,可大人們哪裡高興地起來?

這日子可怎麼過啊?

在這群人當中,有個中年漢子,名叫譚老七,此人身形魁梧,臉上還有刀疤,在村裡算是有些威望的人物。

他神色凝重,猶豫了片刻,才走到了朱家父子身邊,低低聲音道:“朱老爺,朱公子,俺有話,想跟你們說。”

朱老爹怔了一下,就對朱頤垣道:“我招呼鄉親們,你去跟七爺聊吧。”

當爹的主動讓兒子出頭,確實有點父子易位的感覺,但朱家父子卻彷佛理所當然,朱頤垣也就隨著譚老七,到了旁邊的柳樹叢。

“朱公子,俺瞧著謝遷對你們家禮遇有加,只是不知道你們這心裡,還有沒有青石集的鄉親們?”

朱頤垣澹然一笑,“七爺,謝遷初來乍到,咱們都是幾十年的鄉親鄰居,雖說我們家和村裡人往來不多。但大傢伙生活在一處,心還是在一起的。不然我們也就不會給大傢伙送粥過來了。奈何我們力量有限,謝遷也不是真的把我們當回事,不過是個傀儡牌位。所以能幫的有限,還望鄉親們見諒。”

譚老七立刻失望了,看了看朱頤垣,見他滿臉真誠,不似作偽,也就壓低聲音道:“朱公子,你說大傢伙該怎麼辦才好?實不相瞞,有人打算請朝廷出兵,幫忙趕走謝遷。”

一聽這話,朱頤垣臉色微微一變,他沉聲道:“七爺,你是怎麼想的?”

譚老七默默長嘆一聲,“朱公子,孫子才願意剃髮給韃子當奴才!現在把清狗弄來,那就是引狼入室,不會放過大傢伙的。可,可讓謝遷這麼住下去,大傢伙也活不了。你瞧瞧這老的老,小的小,幾個晚上下來,人就完了。”

譚老七說到這裡,眼睛泛紅,悲傷哀嘆,幾乎要哭出來。

朱頤垣點了點頭,很能理解他的心情。

“七爺,你能跟我說說,現在鄉親們的情況嗎?”

譚老七定了定神,隨後道:“朱公子,自從謝遷的人來搶劫,不少人就跑了,再也沒回來。現在剩下的這些,都是老弱婦孺,男丁只有二三十個。我的老孃也在,還有妻子和女兒。我一個人倒是能跑,可我總不能扔下她們三個不管吧!其他人也和我的情形差不多,大傢伙走不了,也跑不掉,只能等死。”

朱頤垣稍微思量,也就明白了村民的處境……謝遷只是把他們趕出了房舍,如果幾天之後,謝遷走了,他們還能返回來,至少有個住處。

但若是逃跑,那就徹底失去了家園,他們不想走,也走不了。老弱婦孺拖累著,走了就意味著家庭徹底分崩離析,親人陰陽兩隔,再也見不到面。

只不過他們現在沒有吃的,過不了幾天,也會死人,到了那時候,也就沒得選擇了。

要麼冒險逃荒去其他的地方,路途上都是匪盜,絕對是九死一生。

要麼就歸附謝遷,成為義軍,到時候肯定也要拋棄家鄉,四處轉戰,在場的老弱婦孺,義軍多半不會管,也只能餓死。

朱頤垣突然有點想通了,為什麼謝遷會把村民趕出來,也不殺人,也不逼著他們歸附。多半是在默默等待著,等沒用的人自然消失,只留下一些足夠強壯的。

李自成、張獻忠,他們可都是這麼玩的。

但是如同譚七爺所講,村民還有魚死網破的一招,那就是主動歸附清廷,引官軍消滅謝遷。只不過那樣一來,百姓的生死,又全看清廷的臉色了。

無論如何,苦的都是老百姓。

只不過相比之下,如果剃髮能活,這還是最不壞的選擇。所以有人想找清廷,還真有些道理。

“七爺,你知道的,為了不剃髮,我是跳井自殺的。只是我死過一次,現在讓我再死,卻是不想了。奈何清廷卻是不會放過我們姓朱的。”

譚老七一怔,頗為感嘆,“朱公子,你的氣節大傢伙都看在眼裡,如果有的選,誰也不願意頂著一根豬尾巴當奴才。”譚老七紅著臉,近乎哀求道:“朱公子,你能不能幫忙,求求謝首領,發發慈悲,給鄉親們一條活路?”

朱頤垣自然是沒有這麼大的面子,他凝重道:“七爺,要讓我說,活路不是人家給的,而是自己爭取來的。”

譚老七眉頭緊皺,“朱公子的意思?”

朱頤垣道:“我覺得咱們或許該想想,能給義軍做點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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