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稽昔說東方朔,後世遺傳賈鳧西,由清末迨及民國,稱王唯我萬人迷。在下李德鍚上臺鞠躬,應廣告客戶XX公司之特約,每天這個時間在這裡伺候您一段單口相聲……”

悄悄掀開門簾,程諾廣播室望去,剛好碰上號稱相聲“萬人迷”,也是“相聲八德”之一的李德鍚在裡面說相聲,心裡癢癢,便也跟著現場聽了一陣。

屋內屋外終究是有些溫差的,不多時,在裡面表演的李德鍚感到脖子有點微涼,不自覺往裡縮了縮。

看到這一幕,程諾也不好意思繼續停下去了,便把門簾又放了下去。

旁邊陪同的姜蔣左滿眼期冀:“院長,你覺得怎麼樣,這次的廣告可是費了我們不少功夫,專門把這位李大萬人迷請過來,為的就是一炮而紅,錢倒在其次。”

程諾側著身又往廣播室看了一眼,讚許道:“效果是挺不錯的,加上李先生的名氣在京畿地區確實不錯,我想反響應該會比較熱烈,不得不說你已經開始摸到訣竅,真是你們辛苦了。”

姜蔣左臉上頓時一鬆,轉而說道:“不過有一說一,當初為了想出來這個主意,我和幾個同志沒少掉頭髮,最後還是老吳影象想到天津雜耍園裡有一個‘萬人迷’,本來只是想碰碰運氣,沒想到意外的不錯。”

說起來這位相聲大家的運氣還真是不夠好,雖然滿清還沒覆滅時已經成名,但等到民國成立,趕上袁大頭稱帝,本來李德鍚是被受邀過去,表演嘲弄孔子陳蔡絕糧的相聲《吃元宵》。

袁大頭本來心裡就有鬼,聽到相聲的名字後,直接將其諧音為“袁消除”,雖然歷史是這麼出演的,但袁大頭認為這是在詛咒他,便將其胖揍一頓。

不得已之下,李德鍚只好到天津演出,剛好當地的茶館集休閒、飲食、娛樂、交易等功能為一體,便趁著在當地紮了根,在西城根兒“明地”演出,可惜染上了賭博的嗜好,錢包時常乾癟。

等見到姜蔣左等人時,因為付不起賭債,剛好被人轟出茶館,正尋摸到哪一條街道現場賣藝,來掙點吃飯錢。

“哎,你說這好好的人兒,怎麼就沾上了賭呢……”側著半邊身子,姜蔣左嘆了口氣。

“怎麼了?立夫你剛才說什麼了,我沒有聽清。”對方聲音比較小,程諾沒有聽明白:“人家大小也是個‘角’,該有的禮遇一定要做足,不能讓人說咱們的閒話,後面合作的機會多的是。”

“哦哦,剛剛沒說什麼。”姜蔣左收拾好心情,趕緊說道:“放心吧,對方雖然不過是想多抓幾個錢添補添補,但工作態度還是非常不錯的,後面說要是真不錯了,把他的搭檔張德全帶過來表演對口相聲。”

程諾點點頭:“不錯,後面要是相聲膩了,還可以把京劇、評書、兒童節目等都慢慢加入一些,豐富咱們的節目,寓教於樂。”

說著說著,程諾突然想到身上還帶著一封聽眾寄過來的信,便將其摸出來遞過去:

“後面電臺的事就交給你了,不過後面也要儘快步入正軌了。”

姜蔣左接過信遲疑道:“這是?”

程諾揚揚眉,臉上帶著玩味的笑容:“看看吧,這是咱們聽眾給你寫的,看看還是很有啟發的。”

面帶期待,姜蔣左拆開信看起來,可看著看著,嘴角就開始忍不住抽搐,臉色也越來越黑。

“播音本來是新興事業之一,部分俚詞小調都會毫無選擇地隨意播送出來,顯得接地氣許多,但某位老氣橫秋的播音家,似乎多半是痰迷專家,終年患著傷風咳嗽,時常把咳嗽聲和吐痰聲播送出來。

幸而《國民》雜誌某期有講過疫病防治,播音機絕不會播送微生蟲和病菌到聽眾家裡去,這是可以放心的。

然而這位可敬的播音家似乎洗護喜歡走到播音機前,吐了幾口痰之後,才張開尊口,從寬弛的喉嚨裡發生一種低調的龍鍾之聲,或是外加沙音,聽眾恭聆之下,便可以領會到又是一位痰君子在提腔發話了……

這種播出的聲音是代表一種不健全的聲音,病態的,不合衛生的……”

看到最後,姜蔣左的呼吸都變得急促了許多,雙手發力下,信紙也顯得有些皺巴。

“致遠,哦不,院長,這絕對是冤枉啊,他們說的這個播音員就是我們自己的同志,因為對氣象學比較熟悉,便想著直接由他廣播天氣預報了,絕不會像信中說的這般不堪。”姜蔣左的語速極快,生怕程諾給誤會了。

程諾笑道:“那咳嗽是怎麼回事,要是光看其中某段的描述,恐怕以為是剛吸食完福壽膏來著。”

聽到這裡,姜蔣左徹底著急了:“院長,要是別的還好說,但要是什麼福壽膏,那可就好好說道說道了,純粹的誣陷,我們這位同志因為天忽冷忽熱,感冒了有一陣時間,這才有痰,帶病工作誇獎還來不及,太讓人心寒了。”

“嚴重嗎?”程諾滿臉關切,溫聲詢問道:“我剛從美國回來時,找一位老先生看過病,對於這些情況很擅長,咱們可以帶著他過去看看,如果不想去,咱們醫學院留守的還有一個同志,也可以看看病。”

姜蔣左搖搖頭:“比之前已經好多了,現在就是痰多痰熱,一直在家煎著藥,不過就是這樣,也不能憑空誣陷吧,這要是讓咱們的同志知道了,該做什麼感想。”

程諾拍拍好友的肩膀,揹著手往前慢慢踏著步:“我明白,其實我讓你看這封信的目的不在於此。”

姜蔣左的語氣稍緩,好奇道:“那為什麼?”

將路上的一個硌腳的小石子踢到旁邊,程諾認真道:“其實就一句話,也是我經常跟你們說的——‘專業事交給專業人’,負責天氣預報的這位同志帶病播報,確實很令人欽佩,不過這並不值得提倡。”

姜蔣左若有所思,悶頭走了一段路後突然抬起頭:“也就是說,我們需要一批專業的廣播員?”

程諾點點頭,讚許道:“就是這個意思,最低限度要做到清晰、流利,稍好一點的,不僅發音應該清楚流利,使聽眾容易瞭解,措詞方面,也應靈活變通,不會感覺生硬。”

回頭看姜蔣左聽進去了,程諾繼續補充道:“廣播播音員因直接面對廣播,播音影響極廣,因此亦成為公眾人物,素質的好壞在一定程度上決定著電臺的命運,所以這方面你要投入更多的精力。”

姜蔣左的有些犯難:“可是這麼一來……”

程諾把話打斷,笑呵呵道:“立夫啊立夫,你難道沒發現嗎,具體的技術問題我基本上不會交給你去公關,為的就是讓你負責咱們的軟實力,這方面要是做的好了,其威力不比高科技武器。”

姜蔣左張大嘴巴:“軟實力?就是無線電廣播嗎?”

程諾認真道:“當然了,只不過無線電廣播只是其中的一環,未來還有更大的船等著你去掌舵,暫時可以跟你透露一點,咱們上海的小老弟萬籟鳴還在努力的畫著畫,過不了多久你就能見識到其中的魅力。”

感受到話裡話外的重視,姜蔣左儘管嘴裡非常激動,但嘴上故意道:“致遠,你知道你跟別的老闆最大的相同處和差異處在哪嗎?”

程諾好奇道:“在哪?”

姜蔣左挑動著眉毛:“最大的共同處在於你們同樣擅長畫餅,並且畫的還真是那麼回事,你看李叔同……哦不,現在該叫弘一法師了,人家現在都出家了,萬籟鳴小弟弟還在上海待著研究那些東西。”

這下輪到程諾不好意思了,撓撓額頭:“確實有這麼一回事,回國後也沒去看看他。”

“我就說是嘛!”說到這裡,姜蔣左那叫一個感同身受,嗓門也不自覺提高几個度:“你說說,多好的小孩啊,要我說你都把張玉麟他們仨喊過來了,也不差這小萬一個。”

此時的程諾內心也升起一陣愧疚之色,撫著額頭:“確實,我這就發電報讓這小傢伙過來,順便檢查檢查他那邊的進度。”

“到了你和那些老闆最大的不同之處了,我想你應該對這個很明白。”姜蔣左滿臉壞笑道。

“實業?”

“不是。”

“規模?”

“再想想?”

“那就是奮鬥目標了,他們為錢,我們為理想。”

“呃……也不能算錯,不過我還是直說吧。”姜蔣左轉身來到程諾前面,一臉肉疼道:“最大的不同在於他們老闆的餅往往是空氣,但致遠你不一樣啊,不僅大,而且實,花樣還多……”

吧啦吧啦數落了一大通,最後姜蔣左正色道:“尊敬的院長,你不怕我們消化不良嗎?”

本來程諾想正兒八經回答這個問題的,可看到好友還是忍不住噗嗤一笑,但又覺得這樣影響不好,有損“院長”形象,可越忍越是忍不住,最後只好繃著哼聲道:“沒事,給你們準備的消食片也會有的,不會餓著大家。”

聽到這個解釋,姜蔣左瞬間啞口無言,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恍忽間忽然發現程諾已經往前走了一段路,趕緊小跑往前追:“院長,什麼是消食片?”

“字面上的意思,讓你們消化餅的。”

“院長,我忽然覺得我能消化的了,消食片這種東西還是留給有需要的同志吧。”

“那可不行,見者有份,來到我們科學院,就是‘公平,公平還是公平’,你的不會管夠。”

“不是……”

……

面對未知的Ta時,的第一感覺大機率是害怕。

不過對於知名度比較高,且很熟悉的Ta時,大多數人看Ta的眼光就可能會發生一些變化。

三四十年代,無線廣播發展的已經比較成熟,逐漸出現了一些關於無線電的刊物,這些刊物除少量涉及無線電知識外,大部分的內容都在介紹播音圈內的訊息和娛樂新聞,以滿足人們的飯餘談資。

當時不少的廣播播音類雜誌都曾積極對播音員進行專訪,併為播音員開設專欄。

女播音的“玉照”更是吸引讀者的殺手鐧,在報刊中時常刊載,一些雜誌甚至還讓女播音登上封面,成為象徵時尚與摩登的“封面女郎”。

至於其中的花邊新聞,什麼《張芝為愛犧牲》、《華伯明淚灑相思地》、《春染相思病》等等,銷量還不錯,期間還不發標題黨《華伯明與丁同居?》等,更是數不勝數,只能說無聊的人哪個時代都不會缺乏。

按道理來說,這些與程諾的工作沒有什麼必然的聯絡,犯不著為這個操心。

但問題是已經陶行知先生已經答應透過廣播,來籌辦教育節目,但播音員職業的特殊性,不僅備受聽眾熱捧,播音職業也成為許多年輕人所青睞的榜樣。

“規模大了,一舉一動都會惹人注目,就連摳個鼻屎都可能讓外界猜上半天,事情越來越好辦了,但也越來越難辦了。”

夜色漸深,把姜蔣左送走,程諾輾轉反側,無論如何就是睡不著覺,乾脆披上衣服走到院子裡,圍著那棵大銀杏樹轉起來了圈。

“再過幾天,馬上就要到元旦了,到時候就是1919年了,有些事還是無法避免啊!”把外套往肩上搭了搭,程諾望著天上的月亮喃喃自語:“不過仔細想想,眼下雖然暫時用不到,但未來可不好說。”

恰在此時,忽然從牆角傳來一陣騷動,緊接著迅速從陰影處竄出來一大一小兩條黑影,定睛細看,正是兩隻黃鼠狼。

看體型判斷,應該是母子兩個。

因為跑得快,黃鼠狼根本沒有注意到外面的人,等到發現程諾時已經晚了,停在光亮處警惕地看著人類,大眼瞪小眼。

看著這小動物,程諾友善地打著招呼道:“你好啊,黃大仙。”

不料這黃大仙絲毫不給面子,覺得孩子拖累了它,直接叼著小黃鼠狼的脖頸就往前跑,半個呼吸都沒有,已經眨眼不見。

“面子雖然沒給,但至少還待在這個家裡,有些念想也不錯,不怕這些資料都被老鼠咬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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