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前門火車站,某位中年男子剛下火車,立馬感受到了來自北國冬天的冷峻,恰在這時肚子裡也開始唱起了大戲,四下張望想尋得一口熱飯。

尋摸來尋摸去,最後把目光放在了一個烤紅薯攤上。

“嘿,老爺子,您這不錯啊紅薯看起來?”揣著袖筒,中年男子客氣道。

“哎幼,先生您可算是有眼光,我這可是正兒八經的泉城蜜薯,吃起來那是滿嘴甜,蜂蜜來了也得差三分。”看到顧客來了,攤主立馬來了精神,直接從烤爐中扒拉出一個烤好的出來,兩手一掰,軟糯感撲面而來。

趕了一路的車,中年男子早就餓得受不了了,悄悄嚥下一口口水,詢問道:“不錯,是老家的感覺,咋賣的?”

攤主嘿嘿笑道:“咱論斤,一個銅板一斤。”

看價格合適,中年男子直接揮手道:“那行,直接包起來吧這個蜜薯!”

攤主當即喜笑顏開,拿著秤就去稱量:“我這秤稱得高高的,二斤一兩,看您是愛這個,就收您兩個銅板吧,要是好吃您常來!”

中年男子本來想繼續客套客套,怎奈攤主也是真心實意,最後爭不過,還是隻給了兩個銅板。

攤主心善,蜜薯味甜。

正當中年人還在回味嘴邊的軟糯香甜時,忽然察覺到報國蜜薯的紙有些不對,拆開來看竟然是前幾天的報紙,而報紙上的內容,剛好是他最近比較關心的事。

“這也太巧了吧,天意,絕對是天意使然……”

報紙上有一篇文章,講的正是當代“縮地法”,也就是無線電技術。

“諺雲秀才不出門能知天下事,今無線電能證實此說。科學進步無止境,行將舉昔日以為不可能之事一一使之實現,即以此無線電而論。以一收音機裝於蘇杭、南京等處,而接聽北京所發之戲劇。

乃告一耆年之長者曰,此由北京所發來也,長者必搖首而笑其妄。及聽報告,果北京也,則無有不驚愕駭詫者,餘本經驗所得,敢為讀者諸君晉一言曰,歲雲暮矣,圍爐團坐時,無線電乃無上之品也……”

再往下細看,基本上都是對特斯拉等人所研製的無線電廣播技術的讚賞,認為程諾此舉可以極大增進全國民俗統一,乃促進文化先導之利器。

各類誇獎之詞,滔滔不絕。

看著看著,就連手中的蜜薯已經凍得冰涼,中年男子依舊沒有發覺,反而越看越著迷。

就在他看到緊要關頭之時,忽然發覺另外一半居然被裁了,當即猶如百十隻螞蟻爬在身上,急得抓耳撓腮,不過正因為如此,中年男子才回過神來,想起來這紙原本只是用來包紅薯了。

“當真是緣分,這才從農商部出去多久,沒想到這位致遠小老弟已經帶著屬下,把無線電技術做到了這種程度,實在是讓人不可思議,假以時日,真給他足夠的時間去發展,又該是何種高度呢?”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剛剛出差回來的農商部總長張國淦。

如今回到北京後,連家都還沒回,就看到了這等喜事,心裡那叫一個愉悅。

就算是蜜薯早已凍涼了,吃到肚子裡,心裡依舊是暖洋洋的。

不過高興歸高興,對於文章的後半段,張國淦還是相當好奇的,將報紙收好在路邊尋得一家報亭問道:“您好,請問這幾天有沒有關於無線電新聞的報紙?”

不料這老闆竟滿臉疑惑,上下打量道:“先生,要說起來,最近就無線電的事火熱,您不會剛知道吧?”

張國淦笑呵呵地解釋道:“抱歉啊,我剛從外面回來,城裡的事暫時還不知道,勞煩您把有關無線電的報紙都給我找上一份,哦,對了……”

想到自己手上還有半份,張國淦將其遞過去:“您看看這份是什麼報紙,如果還有的話,也一併給我吧。”

聽到這個解釋,老闆面部表情頓時一鬆,看了眼報紙後恍然大悟道:“這個啊?就是前兩期的《申報》,等我再給你找找。”

聽到《申報》二字,張國淦心中的重視程度更上一層,趁著對方找報紙期間問道:“是因為科學院的無線電技術研製出來了,才引得這麼多的報紙報道嗎?”

“要是真這麼簡單就好了,我非得割它兩斤刀頭慶祝慶祝不可。”老闆冷哼一聲,譏諷道:“但有些官老爺不想讓咱們老百姓享受這好處,不僅把它禁了不說,還想著直接要抓人,這世道……”

張國淦童孔瞬間放大,向前詢問道:“莫非,是公家出面阻攔?”

老闆搖搖頭,手裡拿著一摞收集好的報紙遞到跟前,指著上面的話說道:“喏,文章裡開頭都寫了,科學萌芽之國家,偏有此種挫折,思之殊可痛心!”

張國淦見狀,連忙接過報紙,上面刊登的新聞正是上海張玉麟、奚康福三人因設無線電而被抓的事,文中表達了極大的可惜,以及對公家的批判。

正當張國淦怒不可遏地繼續閱覽其他文章時,突然被老闆給叫住了。

從後面抱出來一個神秘的東西,拿出毛巾把上面擦得鋥光瓦亮,端端正正地放在桌子上。

一系列操作下來,把張國淦給看湖塗了,好奇道:“老闆,您這是在做什麼?”

老闆噓了一聲,指著旁邊的火車站上面的鐘表神秘道:“馬上就要到中午12點了,《國民》廣播就要開始廣播了,什麼都可以耽誤,就是不能耽誤這個。”

原來這報亭老闆放在桌子上面的竟然是一個礦石收音機,透過報亭上面的天線,正調整訊號準備收聽《國民》廣播。

說起來程諾為了快速推廣廣播電臺,直接採購了大批次的礦石,自己聯絡工廠做了一批收音機的零部件,然後將其組裝完畢,免費分發給北京城的個別報亭,並傳授使用技術。

就算沒有報亭的,也會選擇人流量比較大的茶館去分發,儘可能覆蓋更多的受眾。

初開始願意搭建的並不多,即便是免費,也沒有多少人願意相信這個小匣子,不用電就能聽到戲劇或者音樂。

可等到《國民》廣播電臺真的可以收聽,聲音真真切切就在眼前時,前來好奇聆聽的聽眾絡繹不絕,無論是報亭還是茶館的生意,都好得不得了。

只可惜免費只有一次,到後面申請的,基本上需要補上材料費用,即便如此,前來申請的個體戶依舊排起了長隊。

“快了快了,再等一會兒馬上就到正午十二點了,到時候又能聽到《三國演義》了。”

“《三國演義》有什麼意思?茶館裡早就聽夠了,還是梅先生那一折新戲有意思,想聽可得去戲樓裡,那掏的錢可就不少了。”

“切,說了半天都是戲子的事,我更關心巴黎的事,這可是關係國計民生的大事!”

“這跟您月薪三塊大洋有關係嗎……”

恍忽間,張國淦突然發現身旁圍滿了前來收聽的聽眾,有拎著凳子的,有拄著柺杖的,更有甚者直接在原地支起了火堆,原地進行取暖。

看到張國淦轉身,離他最近正在嗑南瓜子老爺子頗為好客,分出去一小把:“後生,看你面生,第一次來這吧?嚐嚐我老伴做的炒貨,還是可以的。”

張國淦愣愣地接過去瓜子,看著老爺子所剩無多的牙齒疑惑道:“您這也一把年紀了,牙口還能吃得下這個嗎?”

“啥?你說啥?我耳背,麻煩你大聲點。”老爺子指著指自己耳朵,表示聽不清。

好傢伙,張國淦就有些無語了,牙口不好吃瓜子,耳朵不靈聽廣播,這哪門的愛好啊。

不過出於尊老哎幼,張國淦指指自己的牙齒和耳朵,將剛才的話再給重複了一遍:“我的意思是,您老的牙口不好,還嚼得動這個嗎?耳背的話,廣播裡的內容也聽不清吧?”

這下對面的老爺子終於是明白了其中的意思,笑呵呵道:“牙口不好,但好這口,吃個炒貨味兒就行了,至於您說的耳朵啊,哈哈。”

老爺子環顧四周,笑聲朗朗:“我就喜歡大家熱熱鬧鬧的樣子,這樣多有人氣兒,您說是吧?”

張國淦默然,回頭望去,抱有同樣目的的絕不在少數,實在沒想到就這麼短短几天,無線電廣播的影響力居然擴大到這種程度。

畢竟是農商部總長,張國淦的思維很快得到發散,隨意能夠聽音樂歌唱,這還不過是一種娛樂的事,如果繼續往後面延伸,是不是還能聽新聞、金融、農事情形以及社會瑣聞等各種訊息?

只要按時在受電機上開動機器,便能夠隨意聽到所要知道的情形。從前傳達緩慢的事情,現在頃刻可以知道,時間因此可以節省不少。

“致遠啊致遠,你身上到底還有什麼寶藏沒有挖掘出來?”

想到這裡,張國淦想直接迫不及待地趕到北大,去當面找程諾問個究竟,看看這層神秘的面紗之下,到底掩藏著什麼令人驚奇的地方。

正當張國淦的思維還在發散時,火車站塔樓上的鐘聲響起,正午12點已到。

原本喧囂的眾人立馬安靜起來,眼睛直直盯著上方的喇叭,不多時一聲清脆的女聲響起:

“聽眾朋友大家好,今天是民國七年農曆戊午年十一月廿二十一,公曆1918年12月23日,天氣晴,預計今晚會有一陣降溫天氣……”

一個小時裡有天氣預報、評書、相聲,京劇,甚至還有部分國際新聞,可真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然而就在最後的五分鐘裡,廣播員的聲調頓時一變,語氣相當尖銳。

“自無線電發明後,交通事業獲巨大進步,科學家猶以為未足,必使日常生活皆能利用無線電以獲改善而後可,有此機器跳舞者可以應聲而舞,不必更僱音樂班矣;農者可獲知天氣預報,不誤農事;學生獲得知識……

但研發此技術者,需要大量人才加入,但人才培養之路困難重重,如今申城有兩三名學生,喜愛並擅長無線電,卻被莫須有罪名逮捕,強行認定為間諜,實乃極大謬誤。

在此《國民》廣播向社會各界通告,三名學生不放,《國民》廣播將每天公開發表一篇檄文,學生無自由,檄文不停止!”

話音落下,廣播裡的聲音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則是電報的莎莎聲。

但場面卻要轟動的多,聲討的聲音更是此起彼伏,紛紛痛罵公家,就連一旁的老爺子也滿臉狐疑地看著張國淦:“後生,你不是公家的人吧?要是的話,把瓜子還給我吧,小東西入不了大人物的眼。”

這下張國淦是有苦難訴,不想承認公家身份吧,自己這農商總長的身份做不了假,但承認吧,眼下南北對立,淞

滬護軍使早就稱霸一方,人家做的事,不能自己把屎盆子扣在自己身上吧。

最後還是旁邊的看客主動站出來,拉大嗓門打圓場道:“公家那群人大腹便便,鬍子都拐上天去了,哪裡會像先生這般斯文?老爺子你肯定認錯了。”

老爺子皺著眉,遲疑道:“是我認錯了嗎,總覺得在哪裡見過……”

而張國淦這邊也實在是沒心思逗留了,恐怕再站一會兒真的會有人給認出來他,那時候可真是百口莫辯,畢竟不是每個人都分得清“南”和“北”。

拱拱手,便主動離開了。

“盧永祥啊盧永祥,不好好做你的淞滬護軍使,淨幹些湖塗事,就那幾個小孩子的玩具你都認不出來嗎?抓人也就算了,竟然還打擊整個申城無線電,真是滿腦袋疙瘩!”

正如張國淦所料想的一樣,學生被抓的事先是透過廣播傳遍整個北京城,引發了民眾強烈的評議,紛紛對這個滬護軍使盧永祥聲討。

於此同時,眾多紙媒也沒有放過這場熱點,連續數天進行跟蹤式報道,甚至直接堵住盧永祥的府邸。

原本盧永祥還不在乎,可眼下正是南北和平談判時期,雙方都為去巴黎的人員爭執,盧永祥作為皖系軍/閥的代表人物幹下這種事,對方更是不可能放棄這次機會,明裡批評,暗裡推波助瀾。

這事,越來越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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