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樂園處處張燈結綵,掛著萬聖節般獨特的南瓜燈籠,喜氣洋洋的。

“啵~”、“啵~”、“啵~”

橘貓四肢的肉球踩在乾淨整潔的道路上,發出噗噗的聲響。她渾身豎起的毛髮尚未平順下去,可見她仍處於謹慎與應激的狀態。

“雖然那傢伙留下的騷味不重,但吾等仍需當心……”

一輛獨角獸巡遊車停在鄭修與橘貓面前。

偉大的、睿智的安妮大人嗤笑一聲,胸有成足般樂道:“果然,那傢伙就是針對吾而佈下瞭如此可怕的陷阱!愚蠢的神,你當心些,必定有詐……喵!你怎麼就坐上去了!”

安妮大人正用她豐富的“被坑經驗”,分析著眼下場景可能存在的危險與陷阱時,面對主動停靠在面前的獨角獸巡遊車,她閉上眼睛滔滔不絕地說著。

鄭修淡定地坐上了獨角獸巡遊車。

“挺舒服的。”

鄭修發達的臀大肌與坐墊發生了激烈的碰撞,那是神力與主宰權柄的對轟。對轟了一會,鄭修忍不住驚歎道:“軟綿綿的,還很有彈性,太逼真了。你確定,我們真的被你的宿敵拉進了‘夢境’裡?”

“你太小看主宰了。”

橘貓站在遠處觀察了一會。

左眼大右眼小地瞪著鄭修。

確認這愚蠢的神沒有瞬間被搓圓捏扁,變成別人的形狀後,橘貓才稍稍鬆了一口氣,一屁股蹲在鄭修身邊。

叮叮叮叮。

悽美的小提琴曲在遊樂場中單曲迴圈著。

巡遊車重新啟動,嘟嘟嘟地沿著遊樂園中的道路行駛,獨角獸脖子上掛著的鈴鐺也發出清脆的聲音。

遊樂場中人聲鼎沸,有嬉笑,有歡呼。可詭異的是,鄭修坐著巡遊車在遊樂場中逛了好一會,都沒看見除他們之外的生命體。

鄭修向橘貓提出了自己的疑問。

橘貓自稱那一位的宿敵,即便略顯拉胯,可對於眼下的情況應該是瞭解的。

“你所聽見的聲音,可能在更深層。”

橘貓果然知道。

她不安地在坐墊上扭動著貓腚,左顧右盼。

“那傢伙的夢境是由無數表層與唯一的‘核心’所組成。”

“咦?”

鄭修聞言,輕咦一聲:“這套理論你似乎說過啊!”

“哼!吾可是偉大的優雅之主!”安妮鼻子翹上了天,言語中多了幾分得意:“當年吾要不是一時大意,一不小心,被祂鏟了一鏟,僅僅一鏟!”她用爪子生動形象地做了一個“摳挖”的動作,得意之色很快變成了懊惱:“吾也不至於落入這般窘迫的境地!”

你還知道自己現在很窘迫啊。

鄭修暗暗點頭,安妮大人唯一的優點就是,有時候挺有自知之明。

“所以,”

鄭修想了想:

“那位存在,”鄭修不想隨意樹敵,言語上還是尊敬些。“那位存在,在數百年前,與鳳北一同來到這裡,祂與鳳北建造了這個地方。”

“也就是在那時,祂的權柄,留下了一點點……在這?”

“所以,僅憑那‘一點點’,我們一不小心就闖進來了?”

鄭修如今是正兒八經的三位一體真神。

安妮稍作解釋,鄭修便明白了目前的處境。

這裡存在著一處夢境,多層夢境。可這多層夢境只是“那位存在”所殘留的,並不是針對任何人。當然,還有另外一種可能就是,鳳北知道自己總有一天會路過此處,會進來看見這般絢麗的好風光,故意留下了什麼。

鄭修寧願相信是後者,於是他將後背靠在座椅上,欣賞起沿途的風光。

橘貓對鄭修的隨意從容氣得牙癢癢,鄭修這般作態,讓橘貓生出了一種“鄭修沒和自己同仇敵愾”的錯覺來。

在“遊園”的同時,鄭修沒忘在四周尋找闖入此處的雪莉。

可惜,可能正如橘貓所說,他們目前所處的夢境是同時存在許多層的,他們只在表層,而雪莉可能闖入了更深層。

“吾見你似乎不擔心啊。”

“擔心。”鄭修坦然道:“可惜,我已經過了一擔心就像無頭蒼蠅四處亂撞的年紀了。”

“也是。”

橘貓認可地點點頭。

過了一會。

鈴兒響叮噹,巡遊車停下。

“你們帽子裡有什麼嗎?”

一道富有磁性的聲音,傳入鄭修與橘貓耳中。

一神一貓神情微微一變。

一座五光十色的噴水池旁,站著一位身材頎長、穿著黑色燕尾服的“男人”,從那身材,姑且先將他認作是一位男人。

男人臉上戴著一張白色的面具,面具上印著和藹可親的笑臉。他頭髮油光發亮地梳到腦後,雙手戴著一副純白色的紳士手套。

一股怪異感撲面而來。

燕尾服男人,正樂呵呵地朝空無一人的面前說話。

他左手提著一根暗紅色的短手杖,手杖末端是一尊蝙蝠形狀的雕塑,蝙蝠的兩顆眼睛似乎鑲嵌了寶石,在噴水池發出的霓虹光下,反射出寶石獨有的光輝。

“魔術師。”

男人的裝束與氣質,讓鄭修腦中不約而同地閃過一種在馬戲團中,十分常見的角色。

燕尾服魔術師用短手杖敲了敲那頂漆黑的高禮帽。

“你們帽子裡有什麼嗎?”

面前空無一人,魔術師就像是在空無一人的廣場上,表演一場沒有觀眾的“戲劇”。

“鴿子!”

嘩啦啦!

幾隻白鴿從高禮帽中飛出,爭先恐後地飛向高空,消失不見。

“答對了!”

魔術師歡快地朝面前鼓掌,彷彿在他面前,站著幾位猜對了魔術、正等著獎勵的“孩子”般。

“猜對的孩子,有獎勵喲!”

魔術師又從高禮帽中變出了幾顆棒棒糖。

棒棒糖能舔的那一部分,還是熟悉的蝙蝠形狀。

咔!

鄭修清晰地聽見身旁橘貓的嘴巴里發出咬碎牙齒的聲音。

他低頭看了咬牙切齒的橘貓一眼。

橘貓惡狠狠地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

鄭修腦袋一歪:你確定?

橘貓目露兇光,點點頭,眼神中在說:殺!不殺留著過年嗎!

鄭修想了想,輕輕搖頭,眼神在說:我覺得……

橘貓搖搖尾巴,肢體語言在說:吾不要你覺得,吾要吾覺得!

就在橘貓與鄭修用奇怪的方式毫無障礙地交流著時。

那富有磁性的聲音從一旁傳來。

“你們帽子裡有什麼嗎?”

那張詭異的面具近在咫尺!

魔術師一瞬間便從噴水池站在了鄭修與橘貓的面前。

空氣一瞬間凝固。

橘貓抓緊爪子,肉球中隱隱浮現出粉紅色的光芒。

“……蝙蝠?”

鄭修回答了。

橘貓一愣。

你搶答什麼?

不是說好的動手嗎?

鄭修回答的同時,快速按住了橘貓的腦袋。

橘貓有意見,瞬間炸毛。

鄭修施展手法,開始左三圈右三圈地在橘貓的腦門上盤著。

盤著盤著橘貓的炸毛軟了回去,悶悶不樂地低下腦袋。

“答對了!”

魔術師歡喜地鼓掌,敲敲高禮帽,猛地變出了兩顆……蝙蝠形狀的棒棒糖,然後分別遞給了鄭修與安妮大人。

“答對的孩子有獎勵喲!”

鄭修沉默片刻,從魔術師的手中接過棒棒糖。

撕開糖衣,鄭修舔了一口。

“咦,好甜!”

“是吧!是很甜吧?果然,蝙蝠形狀的棒棒糖最棒了!”

魔術師聽見鄭修的讚歎,湊近幾分,搓著手掌,一副“找到了知己”的口吻。

“完美。”

鄭修吃著棒棒糖,低頭看見橘貓正用一種殺氣騰騰的目光盯著魔術師,便將棒棒糖壓在橘貓的小鼻子上。

“不吃?”

鄭修問。

橘貓陷入了長久的沉默,以及內心的焦灼中。

“吃!”

橘貓張開大口,彷彿把那蝙蝠當成殺父仇人般,惡狠狠地啃了起來。

“哇咔咔咔!嘻嘻嘻嘻!”橘貓臉色發黑,口中喵嗚出驚悚的怪笑:“死蝙蝠!爛蝙蝠!變成糖是吧!是吧!糖你是吧!喜歡當棒槌糖是吧!啊噠!看嘴!吾咬斷你的翅膀!吾咬斷你的頭!吾咬碎你的嗶——”

咔嚓咔嚓咔嚓!

“……”

“……”

鄭修打了一個響指,消去橘貓的音。

再說下去就兒童不宜了。

“呼!”

魔術師長長舒了一口氣,額頭上喜感地擠出了一滴卡通畫風的大冷汗,他快速抹去冷汗,在橘貓看不見的角度朝鄭修豎起了大拇指。

鄭修豎起巴掌,表示不客氣。

兩個簡單的動作拉近了鄭修與魔術師的距離。

自從魔術師出現那刻起,鄭修就在思索這傢伙到底是……“什麼”。

魔術師不是人。

這鄭修還是能肯定的。

他身上沒有生而為人應有的氣息。

當然鄭修身上也沒有。

“呀!到點了!”

橘貓咬完蝙蝠開始啃棍棍。

魔術師忽然驚叫一聲,抬起袖口,他那白皙的手腕上,畫了一塊“表”。卡通風格的手錶圖案上,秒針真的滴答滴答在跳動。

“很抱歉,二位客人。”魔術師舉止優雅地向鄭修與橘貓行了一禮,他緩緩將高禮帽摘下:“我們的表演要開始了,孩子們都在等著呢。”

突然。

魔術師的肩膀上溼了一塊。

一隻白色的晴天娃娃不知什麼時候趴在了魔術師的肩膀上。

晴天娃娃下面正滴滴答答地漏著水。

“晴天!你又漏水了!”

魔術師語氣不善地偏過頭怒罵晴天娃娃。

晴天娃娃一陣顫抖,噴出的水水更多了。

魔術師狼狽地躲閃著。

可晴天娃娃卻彷彿貼在了魔術師的肩膀上,無論魔術師怎麼甩,都沒能甩掉晴天娃娃。

看著面前那古怪的“互動”,鄭修愕然,這也算是一種“表演”嗎?別說……還挺搞笑的。鄭修看著看著,忍不住露出開心的笑容。

“對!就是這樣!當神沒什麼不好的,咱們就應該開開心心地笑著!”

魔術師忽然用手杖指著鄭修,而同時晴天娃娃也將下面翹起,如小水槍般的水哧了鄭修一臉。

“好了!別再逗弄客人了!”晴天娃娃哧了鄭修一臉的水後,顯然沒有道歉的打算,叉著腰道:“深紅那傢伙已經在發火了。”

“他的湯姆沒耐心了,發脾氣了,深紅不得不給湯姆餵了點食物。”

“喏!那邊的‘外來者’!”

晴天娃娃說了幾句鄭修聽不懂的話後,忽然又翹起來。

鄭修這回有準備,歪頭避開哧來了的小水槍。

這噴水娃娃稱呼我為……“外來者”?鄭修聞言心中生出幾分怪異與驚訝,他還沒來得及問,噴水娃娃急匆匆地說道:“如果你在找一位‘迷途的孩子’,她就在馬戲團裡!‘迷途的孩子’等著我們表演呢,你難道要讓‘迷途的孩子’哭出來才開心嗎?”

魔術師點點頭:“剝奪孩子笑容的人,罪大惡極!”

晴天娃娃噴水,接道:“當誅!”

鄭修被這二人轉般的對話整得有點懵,他隱約明白了這兩個傢伙都是類似於“神”一樣的存在。但和鄭修遇見過的“偽神”不同,他們邏輯清晰,性格分明,很有一種……“權柄”貼在臉上的感覺。

是的,權柄。鄭修一拍巴掌,怪不得鄭修一見魔術師時便誕生出親切感。這種將“權柄”融入角色中的圓潤感,是鄭修成神之後,從未見過的。無論是魔術師還是晴天娃娃,都給了鄭修這種“圓潤”的感覺。

和某隻整天將“優雅”掛在嘴邊,實際上卻一點也不優雅的某位主宰截然不同。

這種“圓潤”的畫風不知不覺地吸引著鄭修。

被滋了一身水的魔術師肩膀上蹲著晴天娃娃,他們剛回頭走向馬戲團的帳篷。魔術師與晴天娃娃用鄭修聽不見的聲音在交頭接耳。

忽然,魔術師又用誇張的口吻驚叫道:“你說什麼?‘小丑’又不見了?”

“回溯了!‘小丑’早就沒了!沒了!你的腦子呢!是不是上次表演‘榨汁機生榨魔術師腦汁’魔術的時候把你絞傻了!”

“是有點,回去後拼了好久,有一部分沾在刀盤上怎麼摳都摳不下來……”

魔術師面具後發出訕訕的笑聲。

安靜聽著二人對話的鄭修,頭皮微微發麻。

外面的神……都玩得那麼花的嗎?

晴天娃娃撅起什麼往魔術師那張面具上加大火力往死裡噴,嗤嗤嗤!強大的水流衝得魔術師步步後退,頗顯狼狽。

“糟了!我們的表演,沒有‘小丑’可不行啊!”

魔術師與晴天娃娃同時叫道。

他們停下了腳步。

足足幾秒後,鄭修才意識過來,魔術師懸在半空的腳步,是非靜止畫面。

他還以為時間停止了。

魔術師與晴天娃娃猛地扭過頭。

魔術師抓起鄭修就往帳篷裡走。

“拜託你了!我們劇團缺人!現在你被錄取了!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我們夢魘劇團的‘小丑’了!”

橘貓眼睜睜地看著魔術師將鄭修整個人塞進一個箱子裡。

嗖!

一眨眼,魔術師、箱子、晴天娃娃,消失在安妮的面前。

安妮咬著棒棒,這時才反應過來。

偉大的優雅之主的專屬鏟屎官,就這樣當著優雅之主的面,被變走了。

安妮立即衝進了帳篷裡。

譁!譁!譁!

裝潢奢華的馬戲團帳篷內,漆黑一片。

雪莉正坐在最前方的位置,興奮的小臉蛋紅撲撲的,用力地鼓著掌,期待著今天的表演。

“糟了!”

一股怒火湧起:“果然是衝著吾,偉大的優雅之主來的!”

“陷阱!這一定是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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