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死牢馬甲成聖第一卷·牢獄之災第309章終曲剎那間。

黑夜降臨!

血色的月亮高懸。

在大軍身後,衣衫邋遢的“巫”們拍著人皮鼓,跳著體態醜陋的舞蹈,骨面具下,他們用抑揚頓挫的妖嬈腔調,唱著哀怨婉轉的歌謠。

他們跳啊,唱啊。

跳著唱著,他們臉上的慘白骨面,那黑黝黝的孔洞中,流出鮮血,順著面具淌下,沿著面板向下滴落,順著指尖流到人皮鼓上。

一面麵人皮鼓裹著一層妖邪的血光,鮮血在人皮鼓面上頃刻間被吸收殆盡。

血月周圍,一層朦朧的紫色妖霧瀰漫著。

“這就是兒子說的奇術?”

鄭浩然推開門扉,如神兵天降,近似無敵。可他也不敢大意。

如此詭異的一幕若放在以往,定會引得他大呼一聲“妖術”,可打從兒子那處得知關於“異人”、“門徑”、“奇術”的事情後,鄭浩然驚訝片刻,便明白了其中緣由。

“時代變了。”

不知不覺間,世間詭異盛行,奇人輩出。

血月下,蠻子中一部分隸屬於“月之氏族”的族人,變得不再恐懼,他們兩眼佈滿血絲,發出怪笑,兩手從身後摸出一對鐵爪,套在腕上,背脊微微佝僂著,低伏著,黑色的影,披散的長髮,在黑夜籠罩下就像是一頭頭站起來的人形野狼。

鄭浩然率軍衝出峽谷。

他的身後“士氣”如虹。

虹光直衝雲霄,與血月爭輝,又寰轉回到鄭浩然的身上。

若有異人在場,定能看見此刻鄭浩然身上,像是纏繞著一層濃郁的焰光,幾乎凝成實質的“士氣”如氣焰般在鄭浩然身上熊熊燃燒著,像是一輪烈日。

“殺!”

包括鄭浩然在內,鄭家軍早已殺紅了眼睛。

老李等鄭家軍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他們只知道,在鄭浩然的“統御”下,他們像是有使不完的勁,用不完的力氣,揮不倦的刀。

殺殺殺!

“誓守疆土!”

“不破北蠻,終不還!”

“終不還!”

白天驟變黑夜,面對如此詭異的事,鄭家軍一方,沒有任何一人面露恐懼。或者,此刻在鄭浩然的“統御”下,他們此刻腦中只剩下純粹的戰意,勇猛無雙,早已忘了“恐懼”一回事。

幾回衝鋒,鄭浩然如一支銳利的箭頭,在他身後,是一支突然變得無敵的軍隊,輕易撕破了北蠻大軍的防線。

他們在原野上衝鋒,在蠻子中廝殺,沒有任何人能擋下他們一刀,沒有任何一個方陣,能抵擋大乾戰馬的鐵蹄。

在這一刻,北蠻引以為傲的黑風馬,在大乾的戰馬嘶鳴下,瑟瑟發抖,沒了往日威風。

鄭浩然,如入無人之境!

殺!

殺!

殺!

一百人,兩百人,五百人,一千人,五千人。

不知殺了多久,原野上屍橫遍野。鄭浩然戰刀早已崩斷,在衝殺中,他憑藉著一雙純粹的肉拳,舉手投足間,輕而易舉地擰斷蠻子的脖子,一拳一掌,對方的甲冑如同紙糊般脆弱。

“殺!”

隨著鄭浩然對“統御”的使用越發純熟,他虎目一睜,兇光暴漲,大手揮動,凝聚成“猛虎”無形士氣,如一座大山,壓向北蠻軍。

撲通!撲通!撲通!

北蠻大軍中,本就被鄭浩然區區數百人衝散了陣形,七零八落。在“士氣”的碾壓下,在北蠻軍中,許多人毫無徵兆地停下動作,兩眼一翻,口吐白沫,如中邪了一般,直挺挺地朝後一倒,不省人事。

北蠻軍中,因鄭浩然突然“發力”,成片成片的蠻子如麥子收割般倒下,戰馬鐵蹄踩過,憑空添了數不清的亡魂。

“我們不會輸!哈哈哈!”

一位無名大乾小卒,神情癲狂地大笑三聲後,連人帶馬忽然倒下,沒了聲息。

死了。

鄭浩然心念一動,回頭看了倒地的屍體一眼。

再衝殺一回,又有數十士兵連人帶馬死在原野上。

他們明明沒有受到任何外傷,可他們還是死了。

鄭浩然的虎型面甲反射著血月的輝光,在戰場上空肆虐的“厲虎”陰影陡然一頓,回到鄭浩然身後,盤踞於虛空中,如一尊巍峨的凶神。

沒有人注意到,隨著戰場上死去的人越來越多,濃稠的血自行流淌起來,匯聚成一灘灘深深淺淺的血窪。

馬蹄踩在血窪上,粘稠的血濺起,激起一個個漩渦。

戰場上的血越來越多。

如一汪紅色的深潭。

天空的血月漸漸地扭曲起來。

在北蠻軍身後,沒有人注意到,最初負責拍打人皮鼓,跳著入夜舞,令白天變成黑夜的那群癲佬,在七竅流血後,跳著唱著逐一死去。

沒有人注意到鼓聲停了。

沒有人注意到歌聲歇了。

更沒有人注意到……他們死了。

明明鼓聲停了歌聲歇了,黑夜仍是黑夜,沒有變回白晝。

天空中,紫色妖霧更濃,瀰漫夜空,像是一個巨大的蓋子,籠罩著戰場。

透過紫色的妖霧,血色的月亮形狀因霧靄而變得扭曲怪異,遠遠地看,宛若一張駭人淌血的人臉掛在天上,像是定格了一種邪魅的笑容。

鄭浩然不記得自己殺了多久。

他的拳頭沾著一層粘乎乎的血肉。

他恍然回神時,前方已經沒有站著的“生物”,蠻子的屍體堆積如山。

“我都……”

鄭浩然目中露出幾分茫然,他看著自己的拳頭。

驀然回首,身後跟著自己衝殺的兄弟,不知不覺間,只剩寥寥百人。

老李面色煞白,肉眼可見地枯了一層。

鄭浩然嘴唇微微翕動,正想說什麼時。

老李卻搖搖頭,笑著朝鄭浩然緩緩舉起了拳頭。

這一刻,在“統御”的影響下,他們心意相通。

一個眼神,一個動作。

僅剩的百名士兵,他們臉上沒有半分恐懼。

他們似乎已經知道了自己的結局。

有人說,戰死沙場,就是一名戰士最好的歸宿。

於是,他們來到了這裡。

他們殺了很多蠻子,殺了很多很多,殺怕了他們,殺跑了他們,殺了十倍於他們的敵軍。

血賺了。

隨著老李的動作,一位位士兵接二連三地朝鄭浩然舉起拳頭。

他們的動作很慢,很慢。

但那拳頭抬起時,一點點地移動,重若千鈞。

戰場上出現了奇特的一幕。

百餘大乾軍被上萬蠻子兵包圍,他們周圍空蕩蕩的只有屍體,地面是粘稠的血泊,他們在血泊中,沉默著,都朝鄭浩然舉起拳頭。

那一刻,時間彷彿靜止,所有人舉拳的動作,沉穩有力,看起來就像是一排亙古不變的血肉雕塑。

“鄭將軍。”

“鄭將軍。”

“鄭將軍。”

“鄭將軍。”

鄭浩然默默地朝他們舉起拳頭,隔空相碰。

士兵們的“心聲”藉著士氣,流入心間。

那是一聲聲純粹的呼喚。

他們此刻,將命,交給了鄭浩然。

“我鄭浩然,對不起你們!”

“來世若你們還是我鄭浩然的兵,我定……帶你們凱旋而歸!”

老李仰天長嘯:“凱旋!”

所有人振臂,奮力高呼:“凱旋!”

遠處。

一道凌厲的身影,如漆黑的閃電衝向鄭浩然。

“鄭浩然!!!!”

狼王渾身紋著原始粗獷的戰紋,長髮披散,神色兇戾,如一頭窮途末路的惡狼。

鄭浩然轉身,面無表情朝他轟出一拳。

咚!

這一拳,徹底抽空了老李等人的精氣神,他們在戰馬上維持著舉拳的動作,面帶微笑。

死去了。

一動不動。

咔!

一拳!

沒有任何花裡胡哨,沒有章法招式,狼王凝聚全身的力氣,朝鄭浩然轟出一拳,鄭浩然同樣直來直往地以拳頭回應。

剎那間,可怕的氣浪卷碎了周遭的屍體,血肉紛飛,以他們二人為中心,產生的氣旋就像是一臺巨大的絞肉機,絞殺著戰場上殘餘的一切。

狼王與鄭浩然對轟的右臂頃刻發出一陣連綿的脆響,彎了十八折,斷骨的劇痛讓狼王頃刻間面容扭曲,如斷線的風箏般向後倒飛了出去。

一些奇奇怪怪的畫面順著狼王的拳頭,流入鄭浩然的記憶中。

轟!

排山倒海般的氣浪被鄭浩然的身軀分割,回頭一看,鄭浩然兩旁留下了錐形的溝壑,他擋住了狼王這一拳,將死於身後的兄弟們,護了周全。

“老李,小鄧,二娃,三子,呆瓜……”

鄭浩然一個個念著死去的每一個人的名字。

他語速極快。

分明是將每一個人的名字,與面容,都記得一清二楚。

這些都是他的兵。

他自然記得。

鄭浩然站在空地上。

一雙無敵的鐵拳滴著血。

蠻子們眼睜睜地看著他們的精神支柱,他們的狼王,被鄭浩然一拳轟了出去。

狼王在地上拖行了數十丈,奄奄一息。

鄭浩然站在那裡,彷彿強弩之末,卻沒有任何一人,敢上前。

他身後的百位將士,雖然死了,卻彷彿仍活著那般,屹立不倒!

僅僅千人不到的軍隊!

卻在原野上衝殺,將他們五萬大軍,殺破了膽!

這是一場足以載入史冊,以一人之力逆天的以少勝多的戰役!

這也是一場,註定無法被世人相信的……奇蹟!

“呼……”

“呼……”

鄭浩然站著,面甲下,吐出悠長的呼吸,熱氣凝成一注注血色的氣霧。

“酒。”

狼王踉蹌著爬了起來。

他命人取來一罈酒。

此刻他右臂全斷,鮮血淋漓,森白的骨骼刺出面板,駭人至極。

他卻彷彿沒感覺似地,左手提著一壺酒,一步步地踩著粘稠的血水,踏過屍體,一點點地靠近鄭浩然,直到,他來到鄭浩然的面前。

狼王上前,蠻子一方仍剩兩萬多人,他們將峽谷出口徹底包裹,鄭浩然只剩一人活著,插翅難飛,卻無人膽敢上前,取鄭浩然的性命。

破了膽的軍隊就不再是一支軍隊。

他們如今,只是一群拿著兵器的人,僅此而已。

狼王坐在鄭浩然面前,左手撕開封口,酒罈甩向鄭浩然。

鄭浩然仰頭灌了一口,又將酒罈丟回給狼王,順勢在狼王對面坐了下來。

他臉上難掩疲憊,身後虎型陰影,仍巍峨如山。

狼王喝著酒,眯著眼睛,看著鄭浩然身後,他彷彿看見了那一尊可怕的陰影,陷入沉默。

“你有一個兒子?”

狼王忽然問道。

鄭浩然嘿嘿一笑:“怎的,你也想生?”

狼王同樣笑了,蒼白的臉上,流露出一絲不帶任何仇恨,純粹得如同巴格那莫山上積雪的笑容:“如果能活著回去的話。”

二人一人一口,分著酒喝。

牽動傷口,他們時不時咳出血,卻越喝越暢快。

鄭浩然:“除非我死,不然,你們過不去。”

“這又何苦?”狼王目光炯炯,看著鄭浩然:“你的兵全軍覆沒,即便你活著回去,大乾也容不下你。”

“容不下就容不下,你不懂。”

狼王沉默片刻:“兒子?”

“我兒子長大了有出息,這就夠了。”

狼王將最後一口酒飲盡。

“不信?”

狼王搖頭:“長大後的事誰能說清。”

鄭浩然腦中浮現出鄭修那剛毅俊俏的面容,沉穩的眸子,咧嘴一笑,開心極了,如友人的閒話家常般,忍不住向狼王吹噓起來:“我家那傻小子叫單名一個字,修!修身養性的修!老子常年征戰,殺氣重,取這名,讓他沾點書卷氣!我這孩子,氣魄隨我,臉隨他娘,日後定是又威猛又俊俏。你信不?”

狼王搖頭:“不信。”

“打個賭如何?我鄭浩然即便強弩之末,再殺你幾千上萬人,輕輕鬆鬆。就賭一拳,我若死了,就算我輸,身後大乾大好江山,任你踐踏。”

“我若輸了?”

“我留你一命。”鄭浩然呼吸一滯:“答應我,二十年不踏入大乾江山一步。”

“那……”狼王點點頭:“我將會有一個狼孩。”

“那正好!”鄭浩然仰頭大笑,站起身,朝狼王舉起拳頭:“此戰之後,等咱們的娃長大後,讓他們見一見。”

狼王眼睛一眯,鄭浩然這般自信的口吻,分明是在說,他贏定了。

只有他贏,狼王才能活著回去,帶著失敗者的恥辱,苟活二十年,完成鄭浩然二十年不入侵大乾的承諾。

鄭浩然想得很明白,這個狼王死了,會誕生出下一個狼王,狼性如此,大乾永無和平可言。從狼王的拳頭中,鄭浩然知道狼王是一個守諾之人,於是他定下了“二十年之約”。

“若你生兒,可與我兒結成兄弟!若你的娃是小姑娘,我那傻兒子喜歡,就結成夫妻!”

話剛出口,鄭浩然哎喲一拍腦袋,完了,腦子一熱忘了孩子都有媳婦了,那媳婦還特別生猛。只是話已出口,鄭浩然也不好收回。

“不妥。無論是你們,還是我們,絕不會容忍這種事情發生。”

狼王猶豫了一下。

“老子天不怕地不怕,世俗約束,都是狗屁!誰說大乾與北蠻不可通婚?你怕了?”

狼王兩眼一瞪:“誰說我怕了?”

“哈哈哈!無妨,二十年後自見分曉!或許,咱們的娃結拜或成親那日,就是兩國休戰、天下太平之時!”

狼王將酒罈摔得粉碎。

“既然如此……”

狼王抬頭,看著天空扭曲詭異的血色滿月。

他的頭髮一點點地伸長,在他頭頂飄舞著,竟有幾丈,形同妖魔。

他的身體如吹氣球般暴漲,身上戰紋發出駭人的血光。

“我將以餘生的所有奇術,我將踏碎我的路,”

“只為了這一拳,”

“一拳過後,無論勝敗,我餘生再無出拳的可能。”

“這就是……本王最後的限制。”

“終其一生只能使用一次的……絕狼!”

“鄭浩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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