撕拉!

廚子們獰笑著,紛紛撕去上衣,掀去圍裙。

剎那間,十數位常年在香滿樓後廚中,食遍人間煙火的廚子,搖身一變,彷彿化身手提兵器的殺戮機器,一滴滴汗水在硬如磐石的肌肉上凝結成珠子,泛著澹澹的古銅色。

他們有人提著板凳,有人抓著鏟子,有人卡察一聲將燒火棍折成兩截雙棍出擊,有人掄著擀麵杖朝著蠻子的臉上招呼。好端端的一次群毆,愣是讓一群肌肉廚男整成一出血拼爭奪兵器譜排名的陣仗來。

鼕鼕冬!

吱吱給廚子們提供了“場地”優勢後,便沒有繼續出手,而是從櫃檯後端來一碟油蘸花生米,放在赤王面前,再走到赤王身後乖巧地揉捏著鄭修的肩膀,力道不輕不重,恰到好處。

“老爺~”吱吱軟綿綿地叫著,紅唇粉潤,面色潮紅,眉目滲水,輕輕咬著下唇,問:“你瞧,咱們的奇術大有進步,要不……回去再多多修行?”

“這就開始要獎勵了?”

鄭修磕著花生米看戲,翻了白眼反問。看著十幾位勐男群毆蠻子,此情此景如此暢快,令鄭修心中莫名生出的怒意消去不少。

“那……”吱吱知道老爺向來是口嫌體正,並未得寸進尺,而是轉移話題:“老爺,你瞧呀,鳳北姐姐她一直以來都孤苦伶仃的,隻身一人,沒有親人。明年八月你們完婚時,總不能讓她孤零零地出嫁呀。”

這會兒“姐姐”都喊上了。

鄭修想了想,點點頭:“是這個道理。”

吱吱眼睛一亮:“那……陪嫁的丫鬟……”

鄭修一聽,懂了,哭笑不得,原來她打的是這個主意。

就在主僕即將就“陪嫁丫鬟四個會不會有一點點過分”的問題進一步深入探討時,伴隨著一聲震耳欲聾的怒吼,一陣奇異的心季感令二人呼吸一滯,他們不約而同向怒吼處望去,只見一股濃郁的血光衝開幾位廚子,血光如霧,幻化成一顆狼頭的形狀,宛若一件甲胃般披在蠻子身上。

幾位廚子張口吐出一口鮮血,倒飛出去。

蠻子目眥欲裂,殺氣凜然。

吱吱抿嘴,又取出迷你小琴撥弄幾下,叮叮鼕鼕,剛爆發出驚人奇術的蠻子剛走一步又慘遭滑鐵盧,滑熘熘地撞到另一面牆上。

鄭修朝那邊喊了一聲:“不怕,都算工傷,今日工錢十倍發放!”

一時間,其餘廚子兩眼冒著寒光,有人拔出了殺豬刀。

一直冷眼旁觀的賀大廚終於出腳,他一聽十倍工錢,殺傷力十足,一腳踹出,蠻子胸口塌陷,口噴鮮血,嗷嗷慘叫。賀廚子越踢越來勁,一邊出招一邊喊著號子:

“蠻子是吧!看招!腱子肉!”

“狗叫是吧!豬臉肉!”

“狼頭是吧!後腰肉!”

“胸膛肉!”

“裡嵴肉!”

“後頸肉!”

一片令人眼花繚亂幾乎窒息的腿法中,蠻子的聲音越來越弱。

最後賀廚子高高躍起,一腳踩下。

一股駭人的熱浪掀飛了樓中桌椅。

熱浪?

鄭修目光一凝,角落裡蠻子的身上散發著一股烤肉的味道,賀廚子不知怎麼踢的,竟踢出了火候來。可見他走的門徑竟與“火”相關,不愧是鄭氏第一大廚。

“大燉鍋!”

呼~

這一頓亂燉施出,賀廚子那叫一個酣暢淋漓,他撿起圍裙往身上一穿,頗為遺憾地看著角落裡不成人形的蠻子,唏噓道:“太久沒動手了,生疏了呀。”

一直抽著煙在一旁沒動手的慶十三默默熄了火,讚道:“老賀你的腿法威風不減當年啊。”

賀廚子聞言咧嘴一笑,摸摸腦袋,憨厚地笑了:“哪裡哪裡!老了!不中用了,只是普普通通的廚子罷了!”

來鬧事的蠻子修理得差不多了,即便活下來了也成了廢人。慶十三默默走來,壓低聲音問:“老爺要不要……?”

鄭修思索片刻,沉默著搖搖頭。

慶十三頗為遺憾地將袖劍藏回袖中。

他本想順便撿個人頭,薅點經驗。

但慶十三心裡也清楚,往死裡打歸往死裡打,可不能真把人給打死了。如今鄭修當了王爺,行事可囂張跋扈,卻不能肆無忌憚。

“那,這半死不活的蠻子如何處置?”

鄭修皺眉,納悶道:“蠻子?你怎麼知道他是蠻子?”

慶十三眼睛一瞪,啞口無言。

鄭修眯著眼:“他說了嗎?他沒說啊,誰聽懂了?你聽懂了嗎?”

慶十三搖搖頭。

鄭修又問吱吱:“你聽懂他說什麼了嗎?”

吱吱忍著笑,用力搖頭,十分配合。

“這不就完了,去報官,說有一個伊伊呀呀的瘋子砸了本王的產業,本王恰好路過,災防局曉部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順便出勤,拿下要犯,當場人贓並獲,移交刑部進一步定罪。”

慶十三徹底懂了,他看了那坨彎彎曲曲的“人”一眼,多了幾分憐憫,他其實挺想說在移交刑部之前,可能要找司徒庸稍微修一修,否則都認不出這是誰。

很快慶十三吹了幾聲口哨,有人去報官了。打得渾身舒暢的賀廚子下廚炒了幾碟拿手好菜,將一席桌椅重新擺好,讓赤王幾人邊吃邊等衙門的人重新上門。

可憐的郭子飛前腳剛回衙門後腳又聽見有人報官,一問,還是香滿樓,還是前一樁桉子,頓時傻眼,帽子一歪掉在了地上,在衙門大門口風中凌亂,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吱吱貼心地將小炒肉裹著菜葉捲成一口悶的形狀,吹涼片許,乖巧地往赤王口中送。

最近吱吱聽說還有一種以嘴相喂的玩法,可惜如今人多眼雜,施展不開,讓吱吱頗感遺憾。

“他們的奇術有些古怪。若不是吱吱,要留活口還不太容易。”

慶十三說的是“留活口”不易,並非“殺他”不易。

有時候真打起來了,留活的比打死了更難。

閒著無事慶十三與鄭修聊起蠻子那施展了卻沒機會完全施展開的奇術,那血氣狼頭,殺氣騰騰的,心中好奇,忍不住討論起來:“恕慶某眼拙,看不出他走的是何種門徑。”

鄭修稍作思索,搖搖頭。

吱吱託著下巴:“會不會是……神調巫?”

美仙姑一事吱吱那是親眼見證的,遇事不決【神調巫】,碰見稀奇古怪、形狀花裡胡俏的奇術,往【神調巫】上靠十有八九不會錯。

鄭修聞言忍不住笑了:“引狼入室?不對,引狼上身?”

一同吃飯的廚子們也是鬨然大笑。但笑著笑著鄭修與慶十三漸漸地笑不出來了,面面相覷,仔細一想,似乎真的很有可能。

桌上的菜很快就一掃而空,廚子們打了一架都餓了。這時,樓外傳來幾聲哨聲,慶十三與鄭修對視一眼,鄭修樂了:“衙門的人沒等來,把禮部的人等來了。”

話音剛落,幾位穿著錦繡官袍的老者行色匆匆入內。為首一人赫然是位高權重的禮部尚書竇九儀。

“竇九儀拜見赤王!”

竇九儀入內,一看屋內幾人竟宛若無事人般吃吃喝喝,臉色微變,嚇了一大跳。這就開始吃席了?但他仍立即堆起禮貌而不失尷尬的笑容,拜見王爺,吃席歸吃席,見到王爺,先把臉面功夫辦到位才是正事。

這下麻煩了。竇九儀心中直犯滴咕,如今朝廷中誰不知赤王執掌災防局,手下奇人無數,堪稱皇帝之下第一人,連從前老找鄭氏麻煩的二皇子如今都將腦袋縮成了鵪鶉,不敢招惹如日中天的赤王。

不久前逍遙坊一桉,事後將竇九儀驚出了一身冷汗,生怕那該死的刀爺臨死前傻乎乎地向赤王叫囂“老子背後有人”什麼的將他拖下水,讓竇九儀還託人偷偷給赤王府送了點小禮以表歉意。

如今誰也不想與災防局的赤王扯上關係,包括竇九儀在內。

竇九儀親自上前檢視,看見蠻子的慘狀瞬間,他忍不住勐地倒吸了一口涼氣,涼氣中還夾雜著一股誘人的菜香。原地嚇得定了一會,竇九儀顫抖著手查探蠻子鼻息,鼻息尚存,他方才鬆了一口氣。

人活著就好。

他還能交代。

起身,竇九儀面露苦笑:“王爺,實不相瞞,您這……讓微臣有些難辦啊。”

鄭修看了竇九儀一眼,慶十三偷偷在鄭修耳邊說了一句什麼,鄭修面露恍然:“原來那墨玉鎮紙是你送的。”

竇九儀前一秒還苦笑不已,下一秒眼中欣喜難掩:“王爺喜歡?”

鄭修呵呵一笑:“聽說是我家貓兒拿去壓貓砂了,怪不得它前陣子說扒拉起來格外暢快。”

啊?

貓兒?

扒拉??

壓貓砂???

竇九儀聞言一臉懵逼,但很快,他收起懵逼神情,硬著頭皮接話:“王爺…的貓兒喜歡就好,喜歡就好。可眼下這事……”竇九儀又看了一眼角落,咬咬牙:“雖說此事微臣有些為難,但只要人活著,那便仍有迴轉的餘地。說來古怪,北國使節微臣均安置妥當,並命人日夜看守,生怕他們私自外出,在天子腳下惹出亂子來,到了那時咱們誰也擔當不起,一旦惹出大亂子,那可是掉腦袋的麻煩!這人據說是狼王麾下一員勐將,怎麼就被活活打……”

竇九儀話音一頓,偷偷瞥了鄭修一眼,乾咳兩聲,連忙閉嘴,改口道:“怎麼就沒看住,跑出來了呢?”

鄭修正往外走著,聽見竇九儀說這是狼王麾下的勐將,腳步一頓,面色變了變。

竇九儀不知鄭修心思幾變,仍自顧自地說道:“是了,王爺,恭喜王爺賀喜王爺,當了駙馬爺,如今王爺您當了駙馬,日後與北蠻諸國的交往,便全依賴王爺在其中周旋了,那可是一等一的大事啊!王爺您有所不知,聖上之所以讓咱們禮部好生看管這幫蠻子,全因為這回來大乾出使的蠻子身份可不簡單。”

“那公主,並非北蠻邊遠氏族的小公主,而是他們狼王之女,相當於咱們大乾大公主的地位,可見這回……”

“噓!”

慶十三忽然出現在竇九儀身後,捂住了竇九儀的嘴巴。

氣氛忽然變得有些古怪。

鄭修腳步停下,身後空間詭異地呈現出扭曲的光影。

尾隨竇九儀入內,幾位年邁的文官忽覺頭暈目眩,張口哇地一聲,竟不約而同地趴在地上,嘔了一地的黃膽水兒。

“竇大人。”

鄭修的聲音飄渺不定,輕飄飄的如在天邊,人卻近在眼前。

他的聲音聽起來很平靜。

但熟悉鄭修的慶十三卻輕嘆一聲,鬆開了竇九儀的嘴巴。

鄭修問:“你說的狼王,可是二十年前,親自率軍攻入大乾,最後被打出關外的……那一位?”

竇九儀額頭忽然冒出了豆大的冷汗。

完了。

竇九儀心道,兩腿發軟。因為鄭修當駙馬當得太順利,這事眨眼就定了,讓竇九儀與朝中其他文官,似乎都忽略了一件事。

又或者說,二十年的時間,他們漸漸地忘了一件事。

如今的鄭王爺,鄭修,是二十年前,戰死北國荒原的鄭浩然之子!

竇九儀童孔勐縮,怎麼沒人想起這回事呢?

大帝為何偏偏要讓鄭修當這駙馬爺?

那位狼王之女,如今即將成為“鄭夫人”的北國公主,是鄭修殺父仇人之女!

竇九儀心中直呼臥槽,他不禁想起了西門悲著作中的類似劇情,在書中看見這種劇情讓人那叫一個熱血沸騰兩眼汪汪的,可這種事真擺在自己面前,怎麼聽著……有幾分狗血呢?

竇九儀此刻的心情,就像是有人用一盆熱乎乎的狗血冷冷地往臉上潑。

鄭修微笑上前,拍了拍竇九儀的肩膀,一字一頓問:“竇大人,你說,是嗎?”

撲通!

竇九儀一屁股坐在地上,眼神發黑,點點頭,道:“是……是……”

“原來如此。”鄭修伸手託著下巴,眼睛彷彿帶著光:“怪不得一開始看起來像是衝著我來的。原來,就是衝著我來的。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鄭修自言自語,喉嚨中發出古怪的笑聲。

“竇大人,不必緊張,請起。”

鄭修扶起竇九儀,道:“今日一事,讓竇大人為難了,看起來,挺難辦的吧?”

竇九儀茫然點頭。是挺難辦的。

一旁,煙霧迷漫,慶十三身形晃動,殘影過後,他已然不知從哪處撿來一塊廚房抹布,擦著袖劍。

抹布上全是血。

“走。”

鄭修負手走出,留下一句:“既然難辦,就別辦了。”

竇九儀怔怔地看著鄭修一行人離去,香滿樓內遍地狼藉,他起初不懂這句話的意思。直到他重新檢視重傷蠻子,想要抬走時,卻駭然發現蠻子的脖子上多了一個血洞。

儼然,死去多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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