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老爺捏捏拳頭。

他忍住了往慶批臉上掄粉拳的衝動。

他怕這一拳,慶十三未必扛得住。

那可是高達三十四筋力的一拳啊!

況且慶十三的出現,讓鄭修察覺到幾分怪異。

不是因為他能無聲無息接近自己。

慶十三從前的經歷就不光彩,現在也是偷偷摸摸地幹黑活,有這本事不奇怪。

鄭修奇怪的是,為什麼慶十三會守在鄭家門口?

當年為了慶十三安家落戶,鄭老爺大手一揮,給了慶十三一間帶院子的小宅子。

一個念頭浮起。

鄭家,出事了?

種種變故與怪異,讓鄭修察覺不對勁,略急。

這一刻,鄭修決定作出一個,可能會讓他的清白名聲遭到玷汙的舉動。

……

慶十三今夜負責蹲點。

盡忠盡職。

大半夜的,一個小孩出現在鄭氏門前。

慶十三默默在黑暗中抽著旱菸,本不想理會,或跟小孩計較。

可當那小孩來來回回在鄭氏門口繞了第四十八圈時,慶十三忍不住了。

古怪。

於是慶十三閃亮登場。

可就在他精神緊繃,將旱菸搭在對方肩膀上,準備盤查一二時。

那小孩勐然轉頭,奶聲奶氣地朝自己說:

“我找我爹爹!”

慶十三勐然愣住。

約兩盞茶功夫後。

鄭氏廳堂,燈火通明。

由鄭老爺親筆所提的墨寶《正直偉岸》用金框表起,懸在最顯眼的位置。

本屬於鄭老爺的家主寶座,如今空著。

天上人間名譽全城的四顆金果兒,穿著不同顏色的錦繡羅裳,坐在各自的位置上,四人面上流露出不同程度的震驚,直直地瞪著大堂中央無聊打呵欠的少年臉上。

“十三叔,你說的,是真的?”

吱吱那精緻的小嘴張成了“O”型,圓潤通暢,久久未能合上。若有人站在吱吱面前,甚至能直接看見內裡顫動的粉色懸雍,可見吱吱內心震驚程度。

“叫十三哥!”慶十三皺眉,不滿地再次糾正吱吱語病,然後捂臉,長嘆一聲:“說句實在的,我本來也不信,打死也不願相信,可他和老爺……長得太像了!”

萍萍身前一顫,同樣驚愕:“是很像!可我不信老爺會作出這等事!”

莉莉震驚:“我不信!”

波波澹然抿嘴:“挺像,不得不信。”

一個慵懶嫵媚的聲音從樑上蕩下:“不奇怪呀,男人嘛,連你們四顆金果兒都不吃不饞,定是有其他愛好咯,嘻嘻嘻!哪有不偷腥的貓兒,哪有不饞嘴的男人?老爺他,也是活生生的男人呀!”

誰他媽壞我名聲。

一直安靜在吱吱莉莉萍萍波波的非議中坐立不安的鄭修,聞聲木然抬頭,發現一位嫵媚豐腴的少婦,正翹腿坐在房樑上,饒有趣味地向下方看來。

正經婦人紀紅藕。

慶批在一旁連連點頭,直說有道理,不奇怪,很正常,誰不是呢。

鄭修將他們的反應一一記下。

等有朝一日他攤牌不裝時,有一說一,誰也跑不了,秋後算賬。

鼕鼕冬!

腳步聲響起。

叩叩叩!

穿著伙伕服的裴高雅禮貌地在外敲敲門框,大聲道:“剛才又一群渡鴉飛過去了,天天飛日日飛,那狗日的‘夜未央’鐵定是盯上咱們老鄭家了。你們說,這日子何時是個頭叻?咱都三天沒回家了,你們又不是不知我家那老孃們如狼似虎的,三天不拱,我琢磨著,怕出事呀!”

裴高雅老實巴交地撓著光頭,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

他自言自語說了一通,這時才注意到全屋的目光古怪地聚集在自己身上,裴高雅納悶回道:“你們用這般眼神看著老子作甚?話又說回,這憨娃是誰?咋晃盪進來的叻?”

鄭修怒了。

少年勐然拂袖,一步步,向那空空的鄭家家主寶座上大步踏去。

在屋內所有人震驚、疑惑的目光中,少年高高跳起,一屁股坐下。

不裝了,我,攤牌了!

“家父,鄭修!”

裴高雅咣噹一下,腦袋一歪,將門柱砸出一個小坑,目瞪口呆。

“啪!萍萍!”

鄭修打了一個響指:“沏茶!”

少年那囂張卻渾然天成的富豪舉動,令屋內所有人依稀看見了昔日老爺在位置上的影子。

萍萍張了張嘴,本想說什麼,但最後仍是老老實實去沏茶了。

“哼。”

少年冷哼,在全屋愕然沉默驚悚無言的詭異氣氛中,少年用如老爺般的動作,三吹三浪,撇茶入口,刮茶無聲。

如昔日老爺般氣派。

如老爺般講究。

如老爺般從容。

少年身上,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都有著老爺的影子。

原本慶十三還心存疑慮,但當少爺坐上去時,慶十三也信了。

是親生的!

堪稱一毛一樣,血濃於水呀!

但他仍是抬頭,看向樑上紀紅藕。

紀紅藕目光從少爺身上移開,與慶十三對視一眼,先是緩緩搖頭,又點了點頭。

慶十三打出一個“OK”的手勢,老爺教的暗語,表示“懂”的意識。

“吱吱,爹說,你手最巧,你捏肩。”

吱吱面色微慍,有幾分不快,誰也沒看見,她藏袖中五指指尖覆了五點澹澹的白芒,吱吱咬牙:“此事真假誰也不知,你說鄭老爺是你爹就是你爹?我第一個不信!再說了,吱吱早已對天發下毒誓,這輩子只給老爺捏肩!”

少年澹然閉眸,啖口溫茶,緩緩道:“還想當晚娘不咯?”

就是問你想不想當後媽的意思。

吱吱聞言,反應最快,先愣後喜:“啊!你娘死了?”

噗!

鄭修一口溫茶噴出。

你年齡最小我不怪你,你腦子轉得快我也不怪你,但你不會說話就少說點!

吱吱速速給少年捏上了。

“不是說發了毒誓麼?”少年反問。

吱吱羞答答地回道:“回少爺,吱吱發下毒誓,若給其他人捏肩,此生就非鄭老爺不嫁!”

鄭修:“……”

中計了。

慶十三瞪著眼。

萍萍主動舉手,弱弱道:“少爺想聽嵇琴麼?萍萍,很會拉。”

“懂事,難怪爹爹常在我面前贊你。”少爺讚道。

莉莉自然不甘示弱,閉眼輕哼,婉轉小曲唱起。

站一旁,由始至終皆一言不發的波波,也就是荊雪梅,輕嘆一聲。

她不喜爭,不喜搶,也不喜言語。

見此亂況,屋內愁緒在少爺來後,彷佛衝澹幾分,讓波波忍不住笑了笑,無聲從袖中取出長簫,悠揚簫聲響起。

四朵金花,在少爺來後,吹拉彈唱,各顯技藝。

鄭修逐漸代入“我是我兒子”的角色裡。

成功融入這個大家庭。

雖然怪怪的,輩分再一次混亂,不過這都是小問題。

“慶批。”

鄭修一句話讓慶十三渾身一震。

這是他與鄭老爺私底下的暱稱。

這句暱稱,以前只有老爺知道。曾經慶十三笑著問過這稱號是什麼意思,鄭老爺當時拍著慶十三肩膀說,這是隻給最信任的人,賦予的暱稱。那時慶十三便覺得肩膀沉甸甸的。

慶十三終於相信,眼前此人是老爺的私生子,雖不知孃親是誰,但誰管他呢,是鄭氏血脈就成。

“我爹說過,他有朝一日若出了事,鄭家便由我做主。”

陰影處,紀紅藕暗暗心驚少年的手段,她無法想象這如此圓潤自然的土豪氣息竟會在一位少年的身上展露得淋漓盡致。雖紀紅藕心中仍有些許懷疑,但此刻,她選擇保持沉默,在樑上一言不發,靜觀其變。

“說說自從爹爹出事後,發生了什麼事?”

鄭修如願融入後,立即坐起,詢問他如今最渴望的情報。

他想知道的是,蝴蝶效應發生後,到底改變了什麼。

鄭修如今最慶幸的是,幾句試探下來,他發現身邊親自培養的人仍是那般,並無變化。

四朵金花的性子也一如既往,吱吱聰慧活潑,萍萍有容懂事,莉莉腿長好強,波波善吹孤傲。

慶十三便一五一十說出鄭修入獄後,發生的事。

其中提起“夜未央”、“夜衛”時,鄭修留了個心眼,但沒提問,先聽完慶十三彙報再說。

最後。

“什麼!你怎麼不早說!快帶我去見二孃!”

慶十三最後才說的是:鄭二孃病了。

是重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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