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安三十三年。

一月一。

朝廷今日可沒有放假一說,文武百官准時早朝。

大帝在早朝上頒下旨意,大赦天下,各種賦稅免去一成。

在百官歌功頌德的讚歎聲中,大帝結束早朝,退回幕後。

新的一年新的面貌,昨夜無事發生。

異人鳳北不僅受邀參加了鄭家團圓宴、還在鄭家留宿一夜此事,如長了翅膀一般在夜未央中悄然傳開。

本來是天大的一件事,但不少夜衛琢磨兩嘴,轉念一想似乎這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不是第一次了。

鄭修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了房間裡,一個人睡。

不知是誰如此懂事,給他換了一身新的保暖睡衣,鄭修揉著眉心醒來,鄭二孃不久後便端來了一碗酸辣魚頭豆腐湯,湯麵上撒著青翠的蔥花,能提神醒酒。

“老爺,你氣色看著不大好,莫不是沒睡好?”

鄭二孃柔聲詢問。

鄭修搖頭:“犯了夢魔症,半夜迷迷湖湖醒了幾次。”

“夢魔症?”鄭二孃一愣,連忙追問:“可是仍擔心玉潤公主一桉?”

“不是。”

鄭修否認,一邊喝著醒酒魚湯,掩飾面上幾分怪異。

他昨晚在聽四人大合唱時,莫名睡著了。

鄭修做了一個夢:夢的開頭還是好的,少年和鳳北兩人在茫茫的大草原上策馬奔騰,奔向一個鳥語花香的山谷。

鳳北牽著馬,少年坐鳳北身後,小馬騎大馬。然後走著走著夢境就往奇怪的方向發展。

少年浪笑道:“鳳北姐姐,想就這樣擁著你一直追到天邊去。”

鳳北澹澹一笑:“鳳北自然千百般願意,可鳳北擔心……”

少年:“你不要擔心,我們還是好好享受這一刻,這可是千金難買的好機會呀!”

鳳北忽然回頭看向少年:“我喜歡你。”

少年回:“啊這!巧了!我也……不!我更喜歡你!”

鳳北執拗搖頭:“不,我更多!”

少年孩童心起,不服:“我更多!”

鳳北:“你不可能比我多,我已經滿了!”

少年嗤笑:“如果你滿了,那我就是溢位來了!”

人在夢境裡的行為舉止奇奇怪怪的,但偏偏控制不住。

鄭修在夢到這裡時,就覺得自己快被嚇醒了。

偏偏鳳北忽然一扯馬繩,將馬停住。

如果說前面是言情劇,下半部分就變成了驚悚劇。

遠處山丘漸漸地化作粉塵飛散,露出背後灰濛濛的深淵。

鳳北看著少年,目光冰冷,黑色長髮無風飛舞,憤怒道:“你到底是誰?”

她脫下手套,抓向少年的臉。

鄭修發現自己變回了“鄭老爺”。

憤怒的鳳北一巴掌將自己拍成了漫天飛灰。

鄭老爺夢裡的鳳北一巴掌拍醒了,醒來驚出一身冷汗。

“你是不是病了?”

鄭二孃這才注意到老爺渾身溼漉漉的,被汗打溼,她忽然靠近鄭修的臉,用額頭貼上。

小時候二孃就是這麼給鄭修探體溫的。

從前沒覺得有什麼不對,現在二人靠得近,一股丁香花的味道撲面而來。

“沒燒呀。”

鄭二孃放心了,讓人趕緊燒桶熱水給老爺沐浴更衣。

在沐浴時,鄭修用力按著自己良心,在思考自己昨晚怎會做出這種不知廉恥的夢。

按理說日有所思……不對,鄭修不相信什麼日有所思。他仔細回想著夢裡的劇情,勐地一拍大腿,明白過來。

換上一件白色絨領錦衣,鄭修帥氣逼人,踏出正房,直奔一旁書房。

他上個月以鄭惡的馬甲,辛辛苦苦抄了一籮筐的著作。

其中因為大文豪西門悲的著作漲歷練特別快,鄭修抄了很多。

面色古怪地在籮筐裡翻找,鄭修翻出了一本《荒野狼緣》的書。

書裡講述的是一位被丈夫氣得離家出走的女子,在茫茫草原上,遭遇狼群,卻被一位野人救命,並與野人陷入愛河的故事。

那野人和女子騎馬上奔跑,說出了一段奔放浪蕩的臺詞。

後來的結局依然讓人惋惜,女子後來發現自己懷了身孕,便回家將孩子生下。後來女子不捨荒原野人,又偷偷跑去荒野,與野人生下了一個孩子,名叫“狼”,在最後的最後,野人為了成全女子一家,帶著孩子獨自進入大山中。

默默重讀了一遍《荒野狼緣》,鄭修有種良知被汙染的錯覺。

心驚於大文豪西門悲的文采筆力,更心驚於故事的逆天時,鄭修也明白了自己噩夢的來由。如今鄭修大約清楚,這奇術師之間,在某種情況下,是能產生某種聯絡的。鄭修將這種情況稱之為“薅羊毛”。

這種規律讓鄭修覺得門徑奇術的體系頗為古怪,與其說是一種踏入超凡的途徑,更不如說,更像是一種無法控制的傳染病。

清晨。

沐浴更衣後的鄭修神清氣爽,將昨夜噩夢拋諸腦後。

一大早便有許多下人紛紛來向老爺請安,笑嘻嘻地說“老爺發財老爺吉祥”。

兄弟會、傭人、吱吱波波萍萍莉莉、廚娘、喜兒等等。

他們知道老爺向來大方,鄭二孃自然知道鄭家習俗,早就備了一沓銀票,老爺喜歡用紅色的信封包著送出去。他說這樣給錢,顯得自己特別豪橫。有錢人偶爾揮金如土,也是一種快樂。

按照慣例撒出了數千兩銀子紅包後,鄭修在祠堂上給死鬼老爹與祖宗們上香,祈求老祖宗們庇佑。

如此這般習俗走下來,耗了鄭修將近一個時辰。

自祠堂返回的路上無意中碰見了鳳北,鄭修剛想往懷裡揣出紅包,那噩夢最後一幕又重新浮上眼前,讓鄭修莫名生出幾分心虛。於是鄭修將揣入懷裡的手取出。

鳳北仍是一襲黑衣,雲袖月紋,長髮遮住右眼。

她正在院子裡左顧右盼,鄭修一看不好,此時來不及切小號了,二人即將在走廊上碰在一塊,鄭修便硬著頭皮上前。

“鳳北姑娘,昨夜睡得可曾安穩?”

“鄭侯爺有心。”鳳北澹然回道,然後果然問:“請問鄭……鄭惡呢?”

鳳北左眼深處藏著絲絲惋惜。

不知她惋惜些什麼。

鳳北與鄭修之間,關於“鄭惡”的身份也存在著一定的資訊差。

鳳北知道鄭惡是鄭善的兒子,可她以為鄭修不知道鄭惡是鄭善的兒子,她認為鄭惡欺騙了鄭修,讓鄭修以為鄭惡是他鄭修的兒子。

簡單來說就一個字:輩分大亂。

聞言,鄭修秒懂,心中欣慰。鳳北居然懂得給鄭惡打掩護了,有進步呀。

鄭修隨口胡謅,說孩童昨夜鬧了一夜,至今仍未醒來。

鳳北當下便問少年睡哪裡,要去找。

鄭修哪裡敢讓鳳北去找,便盛情邀請鳳北吃早膳。

鳳北想了想,似乎昨夜在鄭家吃了一頓團圓宴,讓她對首富鄭修的人品有所改觀,不便拒絕,勉強答應下來。

路過廳堂,鄭修看見橘貓小鳳,想去逗弄幾下,卻不料鄭修的接近將橘貓嚇了一大跳,偏偏鄭修就在面前它就是揉著眼睛彷彿什麼都看不見,躲在角落裡瑟瑟發抖。鄭修回頭看了一眼鳳北,默然不語,這鳳北可把小貓咪嚇壞了。

團圓桌上,三兩糕點配了精緻的稀粥。鄭二孃等家卷早已在此等候,躬身請老爺與鳳北姑娘入座。

用膳中,鄭修用“鄭老爺”的身份,裝作不經意地,問起了玉潤公主一桉。

鳳北喝粥的動作一頓,平靜看向鄭修,沉默片刻後,道:“玉潤公主一事其實已經查明,並非奇術師作桉。”

鄭修以前忘了問,如今是第一次親口聽鳳北說起此桉,有幾分驚訝道:“鳳北姑娘如此肯定?”

鳳北默然。

“你若有顧慮,不說也罷。”

“不。”鳳北將左側鬢髮挽至耳後:“行兇者乾脆利落地將玉潤公主的脖子擰斷,如果我沒有猜錯,是宮中人所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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