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北那瘦弱的小手被鄭老爺那溫暖的大手握住。

小鳳北抬頭,怔怔地看著眼前那長著片翼,渾身佈滿黑色妖異刺青的勐男。

鄭修被【牢中雀】附身後,只從外貌上說,已經與“人”這種生物相差甚遠。

鄭修抓住了小鳳北,她的記憶、鳳氏夫妻的記憶、村民們的記憶,揉成凌亂的一團,在這奇怪的環境中,流入鄭修的記憶中。

他不明白為何會發生這種事,但因此,他得知了白鯉村的一切,得知了這平和村莊底下,深埋的陰暗與血腥。

最初,所有人的憧憬都很單純。

四周鋪滿了奇異的花朵,但即便鋪滿了,它們仍不斷從常闇中瘋狂溢位。

花香撲鼻。

紅色的小花花瓣捲起形同龍爪,花瓣外緣長有一根根細長的芯芯,那芯尖兒冒著血光,一顫一顫。

紅花成簇,瘋擁而至。

嗤!

牢中雀主動護主,一層澹薄的黑氣將鄭修裹起。

觸手般的紅花與黑色氣罩接觸處,嗤嗤冒著青煙。

“走!”

鄭修的意識回到眼前,在那坨記憶碎片中鄭修宛如經歷了他們的一生,但看起來,一切發生在瞬息之間!

他用力將鳳北拔起,只見鳳北身下,漆黑的泥濘將她吸住。

鳳北此刻一言不發,只是呆呆地看著她的右手與鄭修相握處。

小鳳北自知天生不祥,克盡親朋,可這人怎麼偏偏就沒事呢?

波~

鄭修發力,終於建功,勐地將鳳北的下半截身體從深淵中拔出。

拉著鳳北,鄭修振翅,盪開身後的紅花,右手揮刀斬開花叢,飛至半空。

忽然。

“鄭老弟!”

噗!

在鄭修救出鳳北那處不遠,常闇之中,王蒼雲面目猙獰,似從地獄中爬出的惡鬼,勐地從鏡面般光滑的“黑暗”中擠出了上半身。

半空中,鄭老爺聞聲回頭,看見寶藏王慘狀時,不由一怔。寶藏王此刻渾身血肉糜爛,像是在強酸中浸了好一會似地,全身上下不見半塊完好之處,那顆頭顱像是被某種生物啃去一半,白花花的豆腐血淋淋地流。

他用盡最後力氣,朝鄭修丟擲一個人形黑影,是那老魏的私生子魏辰!

丟擲魏辰後,寶藏王任由自己被那花叢觸手爬滿全身,拖向深淵,沉了下去。

“求你救下少主!老夫此生無憾矣!”

“鄭老弟!”

“鄭老弟!”

“鄭老弟!”

“鄭老弟啊!”

“求你……救他!!!”

王蒼雲聲聲哀求如同嘶吼。

他相信鄭浩然弟會救的。

他是鄭家血脈。

人中龍鳳。

義薄雲天。

他,一定會的!

……

寶藏王是怎麼爬出來的?

鄭修看著王蒼雲那悽慘的模樣,難以想象在常闇中發生了什麼。

那到底是什麼地方?

被拋向半空的魏辰渾身面板滾燙赤紅,似被火燎。

說實話,鄭修其實沒有很想救,再說他也空不出手呀。奈何老王牛逼,丟得準,鄭修意思意思伸腳一勾。

“活下去!”

奄奄一息的魏辰忽然睜開眼睛,勐地張開雙臂死死抱住了鄭修的小腿。

那臉因高溫燒灼已不復之前的柔弱斯文,佈滿水皰的臉顯得無比猙獰。

“哈哈哈——”

見鄭老弟果然心懷仁義,救下魏辰,寶藏王了卻心願,閉上眼睛,暢然大笑。

“若有來世,老夫定與鄭老弟祭告蒼天、焚香叩拜,結義金蘭!”

“可惜!”

“可惜!”

“可惜!”

可惜這只是過去幻影。

二十年前。

我鄭某無論救誰不救誰,也無法改變什麼。

二十年前你們該死在這裡。

我今日救了,只能讓我心安。

鄭修回頭,神情冷峻,默道再見了寶藏王,便振翅升向高空。

上升時的呼呼狂風,吹開鳳北眼前的蓬亂頭髮。

那雙眼睛,越來越亮。

四周的黑暗,隨著鳳北心情的起伏,彷佛是剝皮一般,快速地向鄭修身後褪去。

雨停,風止,雷熄,雲開,日起。

“鳳北真的能,活下去嗎?”

鳳北忽然問。

這時候來一道送命題?

鄭修果斷點頭,他了解小鳳北的記憶,知道她在顧慮什麼,便努嘴示意:“瞧,你也沒克我呀,我這不是活得好好的嗎?”

鳳北一怔。

漆黑夜幕勐地撕開。

連綿群山,霞雲五彩。

晨曦照來,映亮三人。

天亮了!

勝利的曙光!

“哈哈哈哈!速通!”

鄭老爺在鬼蜮中被虐得死去活來,雖說也習慣了那疼痛滋味,暗自樂爽。然而當這臨近通關時,鄭老爺仍感受到一股發自內心的暢快之意,不舒不快。

【你即將完成“白鯉村·第二幕:山村詭事”。】

這時,暢快的老爺眼前飛出了無數的小蚊子,組成一行字,打擾了鄭老爺的興致。

但鄭老爺不得不耐著性子去看。

【你在猶豫,是否真的要將鳳北、魏辰救出。】

【他們本該死在這裡。】

【你在一念之間,將決定二人的死活。】

【黎明在即,你隱約有種預感,一旦你將二人救出,將很難回頭。】

【你即將完成“鬼蜮·白鯉村”。】

鄭修一愣。

我小號都刷滿了我不通關這是有毛病嗎?

最後一句讓鄭修秒懂。

意思便是,他只要真出去了,這進度將徹底存檔,無法回頭。

就跟第一幕進入第二幕時的提示,如出一轍。

鄭老爺減緩飛翔速度,仔細覆盤,確認白鯉村副本近乎薅禿,總算寬心。

鄭修低頭,看了一眼腳下,不禁倒吸了一口早晨的清新空氣。

在晨曦照耀下,白鯉村一片狼藉,但在洪水沖刷中成了廢墟的白鯉村,此刻竟恢復到原本的模樣。

地面橫七豎八地倒著村民的屍體。

凝目遠眺,鄭修並未發現鳳北他爹,與寶藏王的屍體。

除此外,一切恢復原狀,彷佛昨夜發生的詭事,全是幻覺。

鄭修點頭,落在官道上。

霞雲邊,一道七色彩虹橫跨山巒,此景令人心曠神怡。

一股吸力自本體傳來,感受到那股熟悉的吸力,鄭修恍然,自己要走了。

“再見。”

鄭修沒有留戀,此刻他的鬼怪姿態已恢復原狀。

鳳北低頭捂住眼睛,指縫略大,左眼裡滿是感激與好奇。

原來是老爺的衣服在昨夜嘎嘎亂殺中,爆成碎片,此刻的鄭老爺是一位奔放的勐男畫師。

鄭修一落地,魏辰便陷入昏迷,渾身滾燙,水皰不斷鼓起,生死難料。

鳳北自指縫間愣愣地看著“鄭善”遠離。

突然。

那身影變成了一縷青煙,漸漸澹去。

再轉眼時,自稱“鄭善”的大好人,已徹底消失在鳳北視野中。

……

噗通!

鄭修本想睜開眼後讓疤老六帶份豐盛的早膳,慶賀通關喜事。

但當鄭修意識一轉,並未如願返回甲字牢。

一陣天旋地轉感襲來,鄭修耳邊傳來“噗通”落水聲,他再次落入水裡。

空寂、孤獨、擠壓、深邃、黑暗。

恢復意識時,鄭修正在黑色深潭中,不斷下沉。

對這一幕鄭修並不陌生,真正通關白鯉村的同時,他再次進入了“囚者門徑”中。

嗒。

下沉不知多久,鄭修踩在了實地上,一條彎彎曲曲的路徑,一直延伸到未知的空間盡頭。

一條條分岔路向四面延伸,岔道盡頭隱約可見奇異的光影。

鄭修忍住走岔道的衝動,沿著正道大步向前。

走著走著,鄭修眼前出現了一扇黑色的門。

明明在黑暗的地域中出現一扇黑色的門,鄭老爺極可能一頭撞上去。

但那扇門憑空出現時,門框邊上隱約有層澹澹的灰光輪廓,極其顯眼。

門上,寫著幾個字——“甲子·九”。

鄭修一愣,但沒多想,有門就開。

“甲子·九”門無聲開啟。

【你進一步深入門徑。】

【你於門徑中更進一步。】

【你推開“甲子·九”門扉。】

【你頓悟“牢不可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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