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箏抬起袖子嗅了嗅,聞到一股不算濃的酒氣,只能說安初虞鼻子靈敏。他們之間隔了得有三四步的距離,她居然能聞到。

“我沒喝多少。”席箏說,“就兩杯吧。”

“讓讓,擋住了。”安初虞拽著他的袖子拉到一旁,刷了指紋。

電梯門剛關上又緩緩開啟,趙一薴牽著一隻雪白的薩摩耶進來。她和狗狗都被淋溼了,見到安初虞,面上帶笑:“初虞姐,你什麼時候回的BJ,有一陣子沒見到你了。”

那隻薩摩耶認識安初虞,跑到她腿邊蹭了蹭,安初虞蹲下來摸它的腦袋:“回來好幾天了,一直在忙其他的事。”

“怪不得沒見你。”趙一薴見圓圓越蹭越歡,連忙往後拉了拉,“這不聽話的圓圓,下著雨非要出門,髒死了。”

“沒事,好久沒跟它玩了。”

“改天來我家吃飯啊,讓我媽做牛肉吃,熱量低又美味。”趙一薴邊跟安初虞說話邊打量電梯裡的陌生面孔。

安初虞知道她在看誰,裝作不認識席箏:“好。”

趙一薴問:“這位也是這裡的住戶嗎?以前沒見過他。不知道為什麼,看著好像有點眼熟。我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

席箏面不改色心不亂跳,很快想出一套完美說辭:“我是新搬來的。昨晚我回來的時候,碰見你在樓下遛狗。”

趙一薴沒多想。

六樓到了,趙一薴拽了拽牽引繩:“圓圓,我們回家了,下次再找姐姐玩。”她拉著狗狗走出電梯,回過頭對安初虞說,“拜拜,初虞姐。”

安初虞笑著揮手:“拜拜。”

電梯門關閉,她臉上的笑容一秒收斂,跟表演川劇變臉似的,目光射向席箏:“你來找我做什麼?”

席箏顧左右而言他:“我給你發了微信,你沒回。”

安初虞從包裡翻出手機,看到他三個小時前發的一條訊息,問她拍戲什麼時候結束。她的手機大部分時間放在祝翠西那裡保管,有要緊事祝翠西會通知她,沒看到訊息太正常了。

電梯到了十九樓,安初虞率先出去,席箏緊跟其後。

“所以,你找我到底什麼事?”她轉過身,把手機螢幕朝向他,晃了晃,“我沒看出來這條資訊的重點。”

席箏看著她,不知道她是真不明白還是假裝不明白:“我約你吃飯,你說你在拍戲,結果是和季影帝共進晚餐。”

安初虞:“這兩者有衝突嗎?”

席箏氣結:“怎麼沒有?我約你你沒時間,別人約你你就有空,你是不是根本就不是真心……”

“喜歡我”三個字,他有點說不出口,嚥了回去。

安初虞越聽越糊塗,怎麼他說的每個字她都清楚,連在一起卻不懂是什麼意思,於是追問:“不是真心什麼?”

“算了。”席箏摁了摁額頭,忽覺一陣燥熱,喘了口氣,不打算說了。

有一點安初虞覺得應該解釋:“季老師沒有約我,約我的人是江導,今晚是劇組聚餐。”

席箏心情好轉:“我們先進去吧。”

安初虞捕捉到他的措辭是“我們”,她沒忍住笑了一聲:“容我提醒一下,這是我家,你要進到哪裡去?”

席箏沒回答她的問題,抿著唇悄然一笑,抓起她的手,塞進自己的西褲口袋裡。她剛想把手抽出來就摸到一個四四方方的小盒子。

安初虞一頓,饒是再鎮定,臉也熱了起來:“你瘋了?”

席箏低著頭觀察她的表情變化:“你在巴黎那一晚也這麼罵過我。我記得我當時的回答是……可能吧。”

要是沒瘋,誰要大晚上冒著雨過來,這裡離他公司那麼遠。

安初虞自認是個有原則的人,巴黎那一晚他們兩個人都越了線,既然如此就不存在是哪一方的過錯。回國後,她試圖重回原先的軌道,遵照協議裡的條件與他劃清界限。昨晚是她違反協議在先,作為賠償,她收留他一晚。

到此為止,清算一下,他們兩個該是互不相欠的。

那麼,接下來就沒必要再牽扯不清了,免得越來越亂,到時候更難分清彼此。

席箏不懂她心裡的盤算,斜倚著門邊等她開門。

安初虞決定跟他說清楚:“席箏,我們的關係……”

席箏不知道她要說什麼,只是單純覺得家門就在眼前不進去,站在走廊裡聊天太奇怪了,而且很冷。

他腦袋往安初虞肩上靠,特別重的一顆腦袋,啪的一下就扎進安初虞頸窩,她半邊肩膀都是麻的。

“有什麼事我們不能進屋說?嗯?”席箏的嗓音啞啞的。

“離我遠點。”安初虞手貼在他臉上,將他往外一推。

席箏趁此機會再次握住她的手,一根根手指摸過去,找到大拇指,指腹貼在門上的感應器處解了鎖。

門開了,他攬著她進屋,嚥了咽喉嚨:“有水嗎?嗓子快冒煙了。”

安初虞迅速推開他,換上拖鞋去廚房,接上一壺水插上電,藉著等水開的時間思考該怎麼跟他說。

熱水壺嗡嗡作響,沒過多久就跳了閘。

安初虞從餐邊櫃裡找出一隻水杯,燙洗乾淨後倒出一杯水端到客廳,一看席箏的姿勢她就愣了。

他倒是拿這裡當自己的家,一點不見外,脫了大衣歪靠在沙發裡,頭髮有點凌亂,額前掉下來幾撮碎髮。眼眸微閉,一隻手搭在額前,修長的手指屈起,虛握成拳,一副安然休憩的樣子。

安初虞把水杯放在茶几上,正式跟他說:“席箏,我仔細想了想,認為我們的關係最好維持在彼此不打擾的狀態,就像婚前約定的那樣,這樣對你對我都好。巴黎那晚,我們就當做無事發生。昨晚我是有點事找你幫忙才貿然聯絡你,可能讓你產生某些誤解,我需要跟你說清楚,其實昨晚我是在……席箏?席箏你在聽嗎?”

說了半天,安初虞見沙發上的男人一點反應都沒有,實在不正常。

她彎腰推了推他的肩膀:“喂,你不是說你沒喝醉嗎?”

席箏一動不動。

安初虞拿開他搭在額頭上的那隻手,肌膚相觸,她立時察覺他的體溫不對勁。進門前她的手掌捱到他的臉時,感覺有點熱,但她當時沒往他生病這方面想。

“席箏,醒醒。”安初虞用力推他。

昏睡的人緩緩撐開眼簾,眼皮的褶皺很深,雙眼沒什麼神采,看著比平時多了幾分脆弱。他似乎有點蒙,咕噥了聲:“你叫我了?”

安初虞拿他沒轍,從電視櫃的抽屜裡拎出藥箱,找出體溫槍給他測了下體溫,結果顯示℃。她把體溫槍丟回藥箱裡,垂眼看他,平淡地說出一個事實:“你發燒了。”

席箏遲鈍地說:“是嗎?”

安初虞閉著眼在原地呆了幾秒,對這種情況束手無策:“我說,你要不打個電話叫你助理或者司機過來,送你去醫院?”

席箏抬手試了下額頭的溫度,不太能試得出來:“我體溫是多少?沒那麼嚴重吧?可能就是著涼了,不用去醫院。”

“℃,不想去醫院的話,你現在打算怎麼辦?”

“吃點藥就好了。”

“你有點常識好嗎?你喝酒了,怎麼吃藥?我告訴你,我不是醫生,哪些藥能吃哪些藥不能吃我不知道。”

要不是她提醒,席箏還真沒想到這一點。

安初虞朝他伸出一隻手:“手機給我,我給你助理打電話。”

席箏一隻手撐著沙發扶手坐起來,腦袋昏沉沉的,難怪一路過來頭重腳輕的。他端起茶几上的熱水喝了幾口:“這麼晚了,外面又是雨又是雪的,把人大老遠的叫過來不太合適。”

安初虞真沒看出來他是個體恤下屬的老闆。

——

落地窗的簾子拉上了,風聲雨聲都被隔絕在外。

席箏作為病號,洗完澡就躺在了柔軟的大床上。安初虞擰了塊浸過冷水的毛巾,搭在他額頭上物理降溫。

幸好祝翠西辦事效率高,她昨晚打電話找她要被子,她今天就抽空準備了一床新的,剛好派上用場。

席箏一隻手臂墊在腦後,看著安初虞忙裡忙外,心情好得要命,嘴上卻自責道:“我是不是給你添麻煩了?”

安初虞沒跟他客氣,把另一塊毛巾丟進冷水裡,冷眼看他:“既然知道添麻煩就離開我家。”

席箏舒舒服服地伸個懶腰,把滑下去的被子往上扯了扯,懶洋洋又厚臉皮地說:“什麼你家,不是我們的家嗎?”

安初虞聽了想趁他病弱把他打一頓,轉念一想,萬一把人打壞了還得她守寡,所以她想想就罷了:“要不你再看一眼婚前財產公證,房子是我婚前買的,是我的個人財產,跟你沒關係。”

席箏頭暈腦脹,正難受著:“誰跟你提財產了?”他甕聲甕氣地嘀咕,“你壓根就沒聽懂我的話。”

安初虞也不想懂,進了浴室,找出吹風機給他吹洗乾淨的內褲。這畫面她以前想都沒想過,稱得上是破天荒頭一遭的事。

安初虞洗了個澡,穿上秋冬款的長袖長褲睡衣,抖開另一床被子躺進去。

臨睡前,她給席箏重新換了塊溼毛巾。

櫃子上的檯燈亮著,席箏側著頭,即使頭腦不大清醒,目光依然澄澈,一瞬不瞬看著安初虞側躺的身影。她耳邊的髮絲被燈光照成淺黃色,肩背很單薄,但不顯瘦弱。

“安初虞,你睡了嗎?”席箏知道她沒睡著,象徵性問過一遍後就說起自己的疑問,“我在客廳沙發上昏睡過去那會兒,迷迷糊糊聽見你在我旁邊說了很久的話,你都說了些什麼?”

安初虞:“……”

或許她不該心軟,就該狠心把席箏扔在外邊那個雨夾雪的夜裡,也好過他在這裡氣得她睡不著。

她說了那麼多,他一句沒聽見,夠氣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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