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箏沒有立刻回BJ,在南京多待了幾天。

安初虞白天去片場拍戲,他就在酒店裡辦公。安初虞不拍夜戲的時候,兩人會一起吃晚飯,仍然是從外面的餐館裡訂的餐,打包帶回來吃。

祝翠西作為每天陪伴安初虞時間最長的人,敏銳地察覺到她最近幾天經常出現神情恍惚的狀況。

拍戲的時候當然是一如既往地認真,只要出了戲,她就一副神遊天外的樣子,顯得心不在焉,搞得馮導以為她壓力很大,特意跑過來開解她。

直到席箏回了BJ,她的狀態才好轉了些。

祝翠西想破腦袋也想不出他們夫妻間出了什麼問題,也不好意思八卦隱私,只能偷偷地在心中疑惑。

她旁敲側擊過一次,問得很隱晦:“你和席先生感情出問題了?”

安初虞捧著杯子看著她,祝翠西以為她會跟以前那樣,叫她少八卦多做事,誰知她這次回答了她:“是出了問題。”

出了大問題。

安初虞擰上保溫杯的蓋子,微垂著頭,額頭抵在杯蓋上,情緒不高。

她一定是頭腦發昏了,不然怎麼會到現在才反應過來。

這幾天,她和席箏昔日相處的畫面總是不停地在她腦中盤桓,那些她曾不以為意的舉動和話語都是最好的證據。

她怎麼忘了?有些事情,她很清楚那是照著劇本演戲,可席箏毫不知情啊!他所有的回應不是用來哄人的敷衍,可能是真情流露。

她利用了別人的真心。

安初虞腦袋更低地垂了下去,手指插進發根裡,整張臉埋進臂彎,切身體會到什麼叫覆水難收。

自從那一晚席箏說他喜歡她、他愛她,她就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

煎熬了幾天,他離開了這座城市,她天真地以為只要看不見他,她心裡的罪惡感就會減輕一些,事實卻是她愈發清醒地認識到這件事沒法收場了。

祝翠西被她嚇到,抱著膝蓋蹲在她旁邊,手輕輕拍著她的背,緊張道:“你們……你們吵架了嗎?”

安初虞抬起頭,手撐著臉頰轉頭看她,凌亂的頭髮糊在臉上,卻掩不住她那張生無可戀的臉以及空洞的眼神。

祝翠西雖然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但見她這副魂不守舍的樣子,不由自主跟著慌亂:“要不你跟我說說,我或許能幫你出出主意。”

老古話都說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她腦袋不算多聰明,好歹多個人多個主意。

安初虞搖搖頭,不願多說。

沒人幫得了她。

祝翠西只能用自己的方式安慰她:“夫妻之間鬧矛盾很正常啦,我爸媽經常拌嘴也不影響他倆的感情。只要不是原則性問題,一切都還有餘地。”

“你不懂。”事情沒她想得那麼簡單,安初虞閉著眼苦惱地說,“我欺騙了席箏,害得他……”

害得他越陷越深,她卻不知道如何彌補他。

“啊?是你的問題?”祝翠西表情凝滯,屬實沒想到是她的原因,思考半晌,她訥訥地說,“如果是欺騙,你跟席先生把話說開不就好了。”

“說不出口。”安初虞從沒覺得語言表達是一項這麼困難的事。

早知現在何必當初,她上次就不該優柔寡斷,豁出去跟席箏解釋清楚就不會淪落到今天這個地步。

席箏都跟她告白了,她再坦誠已經晚了,一切都晚了!

馮導在叫安初虞,祝翠西推了推她的胳膊,提醒:“導演叫你了,先別想那麼多,把戲拍完再說。要我說,席先生那麼喜歡你,就算你有什麼難言之隱撒了個謊,他也不會怪你的。他一看就是個大度又寬容的人,對喜歡的人只會更寬容。”

祝翠西的話不僅沒安慰到安初虞,反而讓她陷入更深的自責。

連祝翠西都能看出來席箏對她的感情,她過去是有多粗心,一直以來享受著他的付出而不自知,還當是理所當然,甚至打著“各取所取”的幌子。

安初虞,你真是活該。

——

電影從隆冬拍到開春,經過長時間的磨合,演員與演員之間、導演與演員之間配合得越來越默契。

有一點祝翠西說得對,安初虞認為自己的首要任務是把戲拍好,其餘的事情等電影殺青以後再解決。

所以,她拒絕了席箏再一次來探班的要求。

席箏在電話裡略有些不滿地問:“為什麼不讓我去看你?我又不會打擾到你拍戲。你讓一個新婚不到一年的丈夫獨守空閨像話嗎?”

安初虞翻著手邊的劇本,有一搭沒一搭地聽他控訴,心思都在劇本上,沒有多餘的精力留給他。

明晚要拍另一場重中之重的戲,場地設在露天的閣樓天台。

恰逢最近倒春寒,南京的氣溫一降再降。潮溼的冷空氣凍得人骨頭縫都疼,不敢想在室外衣衫單薄地拍親密的戲份。只怕到時候冷風一吹,連表情都把控不準,更別提精準地表達想要的情感。

安初虞頭疼不已。

要是有席箏在,她還能提前演練,找找靈感。自從知道他對她的心思,她就打消了找他對戲的念頭。她不能一錯再錯。

“虞虞?”席箏說了一大堆話,等不來一個回應,有些洩氣,“你在做什麼?怎麼不回答我?”

安初虞將劇本翻過來蓋在桌上,專心跟他講話:“拍戲有點累,沒聽清你在說什麼,抱歉,麻煩你再說一遍。”

席箏皺眉。

他沒聽錯吧?安初虞在跟他說“抱歉”,她什麼時候和他的關係生疏到這個份兒上,“抱歉”這種詞都說得出來。

看來她是真的累到了。

席箏不忍再佔用她的休息時間,嘆口氣:“十一點多了,快去洗澡睡覺,我就不打擾你了。我們下回聊。”

“席箏。”安初虞叫住他。

“嗯?”

“對不起,我……”

“打住!越來越離譜了。”席箏及時打斷她的話,“跟我還這麼客氣,你是想找罵吧?乖,我沒在意,快去睡覺。晚安。”

不給她再說話的機會,席箏掛了電話,默默地吐槽一句笨蛋太太。他又不是那種小心眼的男人,怎麼會因為她沒聽清他的話而生氣呢?

他只是心疼她。

拍戲多累他無法感同身受,只要看過她對待電影的認真態度,就可以想象到她拍戲期間必定是投入全部身心,隨之而來的壓力也不會小。

席箏不知道的是,安初虞口中的“對不起”並不是指這件事。

——

休息了一晚加一上午,下午開始佈景做準備工作,一直到天黑才正式拍攝。

安初虞和邊玦雙雙出問題,連著拍廢了五六條。馮導坐在監視器後面,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手指不停捋著頭頂稀疏的頭髮,快把自己薅禿了。

他現在相信江廣陵的提醒了。

單論安初虞的演技,的確可以看出來她是個不可多得的天賦型選手,聽說她還不是科班出身。如果早些年就精心雕琢,到如今她能拿出更漂亮的成績。不過現在也不算太晚,她才二十六歲,正處在一個演員的黃金期,已經拿過一個大獎,接下來只要潛心演戲,相信會有更高的成就。

唯一薄弱的地方也就是拍親密戲,就像江廣陵說的,光看鏡頭是沒問題的,非要吹毛求疵的話,那就是缺少一絲絲感染力。

這種東西很難具體形容出來,是一種主觀的感覺。

上回拍浴室裡那場戲,安初虞就處理得很好,這次不知怎麼回事,難道是因為今晚太冷了影響發揮?

馮杉嘖了聲,有些犯難,先叫了停,招手讓他們過來。

安初虞披著毛毯走過去,她剛從戲中人物的情緒裡出來,眼睫上還掛著剛哭出來的淚珠,站立在打光板前,燈光照著她的面板蒼白如紙,眼淚欲落不落的樣子更添一分脆弱感。

邊玦還穿著短T,凍得哆哆嗦嗦,上下牙齒嗑在一起的聲音都能聽到,他搓了搓胳膊上的雞皮疙瘩。

邊玦的助理見狀,跑過來給他披了件外套。

馮導拿過劇本,從頭到尾再給他們梳理一遍,最後看向安初虞:“有困難嗎?有困難咱就說出來,想辦法解決,大不了明晚再拍。拍攝進度我心裡有數,耽擱一天兩天不是問題,最重要的是把戲拍好。我不怕麻煩。”

安初虞不想一拖再拖:“我再試試吧。”

今晚她的問題很大,馮導不言明她自己心裡也清楚。

她似乎過度依賴席箏了,這不是一個好現象,好的演員不該是這樣的。

馮導知道她性子倔強,不會輕易認輸,點點頭,讓她先去喝點熱水,稍微放空一下大腦,等她準備好了再拍一條試試看。

半個小時後,修整完畢的兩人重新走到鏡頭前,準備第七次拍攝。

彼此對視一眼,都沒給自己留餘地,結果出於意料地順利。

馮導很滿意,拍拍手:“OK,收工!”

安初虞躺在冰涼的竹蓆上,感覺自己脫了一層皮。等回到保姆車上,她一頭栽進柔軟的靠枕裡,閉上眼大喊好累。

祝翠西照常給她做好保暖工作,裹毛毯、塞暖手寶,再遞上一杯熱乎乎的蜂蜜柚子茶,給她暖暖胃。

“明天有半天休息時間,下午是不是就該剪頭髮了?”祝翠西說。

安初虞嗆了口水,腦中首先閃過的想法是席箏見到她剪短髮的樣子會不會大吃一驚,雖然她提前給他打過預防針,還嚇唬他可能會剃光頭。

他當時的表情很是一言難盡。

祝翠西發現她又在走神,跟前段時間的那種走神還不太一樣,於是促狹心起,笑嘻嘻地打趣道:“讓我猜猜看,虞虞姐你是不是想你老公啦?”

安初虞咳了聲,第二次被嗆到。

她不想承認,她確實,有點想席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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