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今日可是有心事?”

晚飯時,嚴氏看著自己親自吩咐庖廚,燉煮了兩個時辰的狗肉羹,也沒讓呂布狼吞虎嚥,不由道:“這可是夫君之前,最愛吃的肉羹。”

可呂布此時非但有心事,簡直是心神不寧。

雖然史書中並未詳細記載,董卓那次‘搜牢’規模有多大,但對於呂布來說,哪怕是一家都不行。

他不認為老天一道雷把自己噼過來,是賦予著什麼使命。

但良知仍在!

他無法想象,雒陽百姓會在認為一個平平無常的日子裡,忽然被一群亂兵衝入家中,燒殺搶掠、無惡不作。

非但會將家中僅有一點積蓄奪走,還會凌辱女子。但凡遭遇一絲反抗,甚至只是興起便會刀斧相向、殘虐殺戮,究竟是怎樣的一副人間煉獄。

最煩悶的,是他想方設法也只拖延了一點慘劇發生的時間,卻並未完全消除。腦中種種殘暴的畫面紛沓而至,讓他久久被恐懼、厭惡、氣恨等情緒纏繞。

聞聽嚴氏問話,才突然停下碗快,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的確有些事,還挺重大。但其中一些細節,某怎麼也想不明白。”

“什麼細節?”

“就是......你說兩人素昧平生,甚至在身份立場上還可以說是敵人,但是他卻突然幫了你,這到底出自什麼緣故?”

這個時候,他突然又想起了大堂裡的賈詡。

畢竟,李儒在自己的脅迫下幫腔,屬於情理之中。但賈詡最後竟然也開了口,就讓他有些想不通了。

嚴氏聞言卻一愣,俏顏忽然泛起一絲嬌羞,小聲回覆:“夫君明知故問,這......分明就是愛情啊。”

“噗!”......

剛放進嘴裡的肉羹,登時讓呂布全噴了出去:賈狐狸跟我兩個男人之間,哪兒來的尼瑪麻花愛情!

可咳嗽連連之餘,又看到嚴氏一臉錯愕,忽然又意識到了什麼:原來,之前的呂布跟嚴氏,身份立場還是敵人?

不過,這也正常。

莫說幷州向來戰亂不停,恃強凌弱之事早就司空見慣。就說江東的孫堅娶吳夫人,不也算半逼半搶?

而從嚴氏貌美且識字這點來看,顯然出身不是書香門第,至少也是豪強之家。很有可能,她也是被呂布搶回來當媳婦兒的。

不過,心裡畢竟還裝著雒陽萬千黎庶的安危,也沒心思細究男兒情長。

反而眼珠轉了一下後,突然邪魅地笑起來:“嗯,夫人言之有理,有因必有果。搞不好,他的報應就是我。”

說罷便直接起身,道:“某要出去一趟,若是趕上宵禁,就不回來了。”

嚴氏起先面色一喜,聽到呂布後一句時面靨突變,似乎想到什麼,冷聲回道:“妾身知道了。”

這下輪到呂布開始發愣,搞不懂嚴氏剛才還難得溫柔,這會兒又冷若冰霜。

好在,呂魅氣呼呼地開口了,道:“爹爹,又要去找那些小姐姐喝酒,整夜不回家?”

然後,呂布就懂了。

隨即苦著一張臉,道:“喝酒可能會喝點,不過不是跟那些小姐姐,而是一隻不惑之年的狐狸......”

“不惑之年的狐狸?”嚴氏看著他離去的背影,目光又變得疑惑:“被雷噼了後,口味就變這麼重了?”

說完,嬌軀不由一陣哆嗦。

但隨後,又忍不住欣慰一笑,格外溫柔嫻靜:畢竟之前,呂布從不會跟自己說要去哪兒的。

並且,他這次明顯是有事。

然後,又忍不住看向還在生氣的呂魅,很滿意她的表現:“魅兒不要怪爹爹,多吃點,不夠了還有......”

......

呂布跟賈詡的府宅距離並不遠,畢竟兩人都是老董的心腹,肯定都會給落戶到繁華的中心區,以顯重視。

路上,還吩咐魏續去買了些禮品。

而他,則仔細回憶一番賈詡此人的生平,越想越覺得思路是對的:“一言可亂武,事後卻護漢,這顯然很矛盾。”

等候的時候,他喃喃自語,道:“但若仔細分析,就能看出賈詡一切所作所為,一直都有條暗線。”

“他看似明哲保身,超然於亂世外。實際上也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很多情況下都是無可奈何。”

“一言亂武是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事後又費盡心思護漢,恐怕才是他真正志向所在,大概也是有著治國平天下的願望。”

說著,不由微微一嘆,繼續道:“只不過他實在太低調、太穩健了,太過聰明反而成了弱點。”

“而這,或許正是自己的切入點,捋清這些,就可以去跟他對線了。”

想完這些,一眾人也來到步廣裡的一戶宅門前。

魏續上前叩門。

時間不長,一名少年迎了出來,看到呂布和二十來號的侍衛,神色顯然有些驚訝:“諸位?......”

“騎都尉呂布來訪,勞駕告知賈曹掾一聲。”魏續將拜貼和禮單送上去,很有狗腿的潛質,語氣和態度不卑不亢也不傲,甚為得體。

少年反而有些懵,隨即才反應過來,點頭道:“哦哦,我去告知父親......”

又過了沒一會兒時間,宅門大開。賈詡親自帶著剛才的少年前來,恭敬施禮道:“見過呂都尉......”

“貿然拜訪,不會攪擾了賈掾史吧?”從赤兔下來的呂布,笑眯眯地說道。

賈詡又是一禮,然後道:“呂都尉見諒,卑職家中......”

“嗯,某知賈曹掾已掃席以待,就不用客氣了。”不等賈詡編理由拒絕,他直接抬腿往宅裡進。

甚至,還跟回了自己家一樣,招呼道:“賈曹掾快進來啊,在外面愣著多不好?”

魏續便看到,賈詡嘴角忍不住抽了幾下,明顯沒想到呂布如此......臭不要臉!

到了正堂,呂布更不客氣,一屁股......呃,一膝蓋跽坐在側位的茵毯後,開門見山地道:“賈掾史,某此番前來,是想知道明日當如何才能徹底勸服義父,止了他放縱士卒劫掠雒陽的心思?”

賈詡聞言,登時作色冷聲言道:“呂都尉,你我素無交情,此事又乃司空機要。汝卻這般威迫老夫,不怕司空知道後怪罪麼!”

呂布便笑,道:“怕自然是怕的,故而提前已做好了準備。”

賈詡不屑冷笑,道:“什麼準備。”

誰知,原本還笑盈盈的呂布突然變臉,勐然掣出佩劍:“今日賈掾史若不從了某,某便殺光府中上下,雞犬不留!”

手持利刃,殺心自起!

下一刻,不待賈詡反應過來,呂布已如拎雞崽般將賈詡挾持在手上,將劍架在他的脖頸上,厲聲向聞訊趕來的僮奴僕役怒斥道:“都退下!......若再敢上前一步,某當即讓他血濺五尺!”

賈詡懵了,徹底懵了。

變故發生地太過突然,縱然他再料事無雙,也完全不會料到......家裡突然闖入了一個精神病兒不是?

畢竟,精神病人歡樂多,他們的思維邏輯,完全不能用常理來推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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