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會時候的楊銘,恨不得一錘子搗死寧長真,這是正常人該有的反應。

但是,就算寧長真眼下真的站在他面前,他也肯定不會這麼做,政治是複雜的,楊銘身處政治旋渦當中,已經不是一個正常人了。

穿越之前的價值觀早已支離破碎,重新拼湊起匹配他當下身份的新的觀念思想,不然他活不了。

初聞寧長真造反,楊銘的情緒比較激動,不過現在已經平復過來,與往常沒什麼不一樣。

當事情出來之後,要想著怎麼去解決,而不是懊惱為何會出事。

他是太子,將來會做皇帝,無論任何情況,他都要不動如山,這是身為儲君的基本素養。

這一次寧洄藻求見,楊銘準了,就在東宮的後花園。

東宮的後園有一人工湖,是死水,不宜游泳,所以楊瑞他們眼下,正在湖邊跟著薛道衡釣魚。

釣魚也是薛道衡給楊瑞準備的課程,身為太子嫡長,養心靜氣的火候,是要從小培養的,釣魚是一種非常好的方式,目的也不是釣魚。

眼下是冬天,戶外寒冷,讓他們離開溫室,也是一種鍛鍊。

而楊銘就坐在湖對岸,遠觀幾個小子垂釣。

楊瑞楊瑾、李世民長孫無忌都在,原本四個臭小子還在嬉鬧,但是當他們看到楊銘之後,眼下已經老老實實的坐回原位,模樣一本正經。

寧洄藻是真的嚇壞了,站在楊銘背後一聲都不敢吭,只等太子主動問話。

“站那麼遠,孤說話你能聽到?”楊銘沒有回頭,淡淡說道。

身旁的裴爽臉色陰沉的朝著寧洄藻擺了擺頭,後者趕忙往前走了幾步。

“肯定是有誤會,臣的阿爺一向對朝廷忠心耿耿.”

楊銘抬了抬手,寧洄藻喉頭一動,後面的話也不敢說了。

“看見對岸了嗎?左邊第二個,就是孤的世子,”楊銘道。

寧洄藻遠眺片刻,趕忙道:“龍虎之姿,儀態非凡,不愧是龍子龍孫。”

楊銘哈哈一笑,身旁的陳奎、裴爽等人也跟著笑了,寧洄藻不明所以。

裴爽解釋道:“那是唐國公家的二郎,李世民,不是咱們世子。”

寧洄藻神情一呆,意識到被楊銘戲弄了。

楊銘笑道:“你覺得我會相信你說的話嗎?龍虎之姿,這麼點的小孩哪來的龍虎之姿?奉承話都不會說,再給你一個機會,好好瞧一瞧,對面誰是孤的世子。”

寧洄藻瞪大眼睛,凝神望向對岸。

老實說,模樣是看不清楚的,所以甭打算以模樣來判斷,畢竟子類父嘛,那就只能瞎猜了。

看來看去,他還是覺得左二那個小子,儀態行為最是不簡單,接下來才是左三,文文靜靜的,坐姿保守,給人感覺比較文弱,但是四個小孩當中,就屬這個小子最是專注,從頭到尾只盯著自己浮漂,沒有左顧右盼。

但是寧洄藻覺得,太子的兒子應該比較豪橫,左三這小子怎麼看都像是個陪讀,就像左四一樣,很明顯左四就是個侍讀,因為剩下三個人的魚餌,都是這小子在掛。

那應該就是左一了,左一的心思好像全然不在釣魚上面,他一直在盯著別人的浮漂,自己的看都沒看一眼。

“剛才被殿下誤導,以至猜錯,臣這一次猜左一,”寧洄藻道。

裴爽眉毛一挑。

楊銘問道:“為什麼選左一?”

我真是瞎猜的,就是覺得這小子應該是四個人裡最橫的,因為他在盯著別人的浮漂,說明其本身有極強的佔有慾。

寧洄藻老實道:“其實臣是瞎猜的。”

楊銘朝陳奎道:“把袁天綱叫來,讓他來看。”

陳奎點了點頭,立即去太史曹找人去了。

不大一會,袁天綱便來了,對面四個小子,他一個都不認識,當他知道太子讓他猜誰是世子的時候,袁天綱的興趣一下子就來了。

他就好這一口,正如喜歡打麻將的人,聽到三缺一就走不動道了。

楊銘道:“你不是畏懼給貴胄看相嗎?這次不用近前,遠觀即可,只讓你猜,不過對四個孩子的觀想,你都要說一說。”

袁天綱點了點頭,就這麼眯著眼睛仔仔細細的觀望起來,一看就是小半個時辰。

“先說左四,此子肯定不是世子,世子不會這麼殷勤的給人掛餌,但是這個孩子,也不尋常,臣遠觀多時,此子手上從未有任何多餘動作,可見平時做事應是簡潔幹練,以一人侍四人(包括薛道衡),絲毫不亂,以小見大,既為世子近侍,將來恐是封候拜將之局。”

楊銘點了點頭:“繼續。”

袁天綱道:“再說左三,此子極為專注,不受外物所擾,這是先天本性,此性之人,遇事一往無前,果毅善斷,但有偏執之嫌。”

“左二,是收穫最豐的,但觀其釣姿,應該與其他三子一樣,皆為初學,但唯其斬獲不俗,可見其掌握之快,學習之強,若順利成長,將來可為託付大事之人。”

“至於左一嘛,”袁天綱沉吟片刻,道:“應是世子無疑了,縱覽全域性,觀察入微,謹重嚴毅,這麼半天,他一條都沒有釣上來,可見其心思不在釣魚,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垂釣者,娛樂也,世子肩負國祚,應作壁上觀。”

楊銘嘴角一勾,朝身旁的陳奎示意,陳奎朝袁、寧二人道:

“你們倆都猜對了,左一為世子秦王,左二唐公次子,左三魏王,左四長孫晟之子。”

寧洄藻心裡長鬆了一口氣,僥倖僥倖,我就覺得左一那小子不簡單,釣個魚,你老是盯著別人看幹什麼?原來這叫旁觀者清啊?

袁天綱離開之後,楊銘朝寧洄藻道:

“九州四海,皆重嫡長,你們嶺南不是這樣?”

寧洄藻猜到他想說什麼,低頭道:“其實我們嶺南,也是嫡長繼承家業。”

楊銘點了點頭:“孤還以為你們嶺南特立獨行呢,怎麼?寧長真是想換個繼承家業的?還是不打算要這個家業了?”

寧洄藻趕忙道:“肯定是誤會,我阿爺說不定,真的是去山東平叛呢?”

裴爽冷哼一聲,忍不住道:“這話你自己信不信?”

“也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寧洄藻自己都覺得不好意思,臉都紅了。

楊銘笑道:“借點糧食都不肯,私募七萬兵馬去山東?高句麗已經滅了,但凡長腦袋的也知道山東不會有事了,他去山東干什麼?學王薄?王薄已經在押送京師的路上了,他學錯人了。”

寧洄藻無言以對,雖然馮玉致已經告訴他,太子不會把他怎麼樣,但是他肯定不放心。

太子的話能信?我現在連我親爹都不信了。

楊銘轉過頭來,詫異的看了寧洄藻一眼:“我覺得你這人也不錯啊,是值得承繼家業的,那麼寧長真到底是怎麼想的?他不要你這兒子,孤還要你這個臣子呢。”

寧洄藻藉機道:“臣願回嶺南規勸父親,使其罷兵,就是就是怕太子不肯讓我回去。”

楊銘笑了笑:“回去吧,告訴你爹,朝廷對他是仁義的,是他自己不忠,承用高祖皇帝曾對高陽成說過的一句話:自求多福吧。”

“太子真的肯放我回去?不會半路派人殺了臣吧?”寧洄藻倒也敞亮,把心裡話給說出來了。

楊銘緩緩起身,來到對方身旁,拍了拍寧洄藻的肩膀道:

“你不是很會猜嗎?自己猜吧。”

說罷,楊銘就這麼走了,而寧洄藻也被禁衛帶出了皇宮。

而馮玉致眼下就在晉陽樓等著他,

“怎麼回事?”馮玉致焦急道。

寧洄藻道:“太子同意我返回嶺南,我就怕其中有詐,我身邊只有不足兩百的隨從,護不住我啊。”

馮玉致一愣:“你在想什麼呢?太子讓你回去,就是讓你回去,你難道覺得太子是那種出爾反爾的人嗎?你爹才是。”

寧洄藻一臉膽戰心驚:“性命攸關,由不得我不謹慎啊,妹子你倒是說說,我是該走還是不該走,就怕前腳剛出京師,後腳殺我的人就到了。”

馮玉致一臉無語,嘆息道:“你把自己看的太重了,你好好想想,你算什麼?值得不值得人家殺你。”

“是不值得,可我爹反了啊,在人家眼裡,我是反賊的兒子,”寧洄藻大急道。

馮玉致冷冷道:“趕緊收拾行裝走吧,希望咱們還有再見的一天,我送你出城。”

寧洄藻大喜,趕忙吩咐下人收拾東西,一刻也不敢耽擱,半個時辰之後,便與馮玉致一起離京。

其實他已經沒有作用了,人家寧長真反了,我留著你幹什麼呢?

人質你都不配當了啊?

可是楊銘看出,寧洄藻這個人對朝廷還是有親近之意的,所以這個人就必須留著,他擔心老爹回來會直接弄死寧洄藻,所以提前一步將人放走。

嶺南終需歸心,想要嶺南歸心,就得那幾個部族頭領歸心,寧長真是廢了,指望不上了,就看嶺南的下一代,有沒有這個覺悟了。

如果沒有,朝廷的大軍,早晚會去一趟那裡,那時候,就是人頭滾滾,血流成河。

楊銘不希望這樣,說到底,嶺南是自己人,只不過當下是個叛逆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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