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3章 半糧半貨

上黨郡的太守原本是呂永吉,他獲罪之後,史懷義頂上了,但是史懷義現在去了西南行臺做兵部尚書,於是上黨太守這個位置,又被一個叫盧璋的接了。

太守是盧璋,郡丞是崔瑋,兩個河北人在山西做官。

崔瑋之所以來找楊銘,是因為洛陽那邊皇帝下旨,徵調河北兩崔一盧的漕運船隻,準備往涿郡運送糧草。

洛陽的幾大倉庫,已經滿了,而今年的歲糧馬上就要徵調上來了,所以得早早騰庫。

涿郡早在修建永濟渠的時候,轄區各縣便已經建起來好幾座大倉,當然了,跟洛陽的沒法比,所以這一次從洛陽往涿郡起運的糧食,不過兩百三十萬石。

大隋四大糧倉,洛陽佔了三個,含嘉倉、回洛倉和興洛倉,三座倉所囤糧食,佔了全國的一半,總計存糧大約兩千八百萬石。

而整個涿郡所有的糧倉加起來,也就能存糧三百萬石,這還是因為戰時所需,擴建了不少。

今年的歲糧要入庫,可是庫是滿的,所以需要及早北運,楊廣當年將永濟渠的漕運交給了三家瓜分,以致於三家大量建造漕船,眼下連本還沒有撈回來,結果船要被徵調了。

崔瑋的意思是,希望朝廷能給點跑腿錢,至少船伕的伙食費,給管了,不然他們三家經歷連番大亂,屬實是沒有財力養護船隻,供養水手了。

修永濟渠的時候,三家都下了血本,還遭了兵災,確實是損失嚴重,結果朝廷後來又給賴賬了,以漕運生意作為補償,倒也划算。

但是三家現在反應過來了,我特麼上當了。

漕運得有船,於是三家下了血本投資,總計新造了六千多艘漕船,這才幹了一年,結果朝廷一道旨意下來,要徵調他們的船,這不是血賠嗎?

眼看就要打高句麗了,永濟渠必然會成為最重要的水路通道,別說運糧了,將來還得運兵,說不得今年就得給朝廷白乾一年,這可真頂不住啊。

白乾一年,沒有收入,裡外裡一合計,損失可謂空前。

所以崔瑋不但希望楊銘能上奏朝廷,稍微給他們點補償,外加建議向獨孤家和蕭家徵調漕船,幫他們分擔一下。

獨孤家有個屁的漕船,他們用的是楊廣南巡江都時候工部造的船,那是公家的,他們是租借。

租借要給錢吧?錢是給朝廷的,所以朝廷怎麼可能徵調可以為自己賺錢的船呢?

至於蕭家,江南的糧食需要靠他們往洛陽運,況且人家還是外戚,他們賺的錢,那都是楊廣以備不時之需的小金庫,也是不可能徵調的。

所以這一條,是他們三家想當然了。

楊銘聽完之後,始終沉默不語,國有大事,壓榨的就是你們這些人,難不成去壓榨老百姓?

再說了,楊廣已經壓榨老百姓了,你們受點壓榨怎麼了?

事實上整個中國古代史,就是皇帝與士族之間的歷史,跟老百姓是沒啥關係的,準確點說,老百姓是案板上的魚肉,而皇帝與士族地主幾千年來所做的,就是怎麼去分這塊肉。

分配不均,那就換個皇帝,改朝換代因此而來,不像後世,老百姓人人當家做主,這才是光明大道。

這個忙不能幫,但也不宜壓榨三家過狠,畢竟整個大軍的後勤都在人家的地盤上,他們三家要是搞出什麼么蛾子,會壞事。

因為你壓榨他,他就會去壓榨底下的老百姓。

於是楊銘沉思半晌後,道:“理應補償,然當下舉國用力,恐難以接濟伱們,你們應該也知道,因為儲存戰備軍糧,關中都鬧糧荒了。”

崔瑋一臉難色道:“關中還可以依靠巴蜀支援,但是我們,屬實已經是無依無靠了,我們三家如今的大半心血都在漕運上面,一年沒有收成,可就要斷炊啊。”

楊銘點了點頭,道:“永濟渠的漕運,歸誰管?”

“工部侍郎柳肅掌管水部司,水部侍郎是郭文懿,”崔瑋道。

楊銘想了想之後,道:“盧璋是不是也知道你來找我的事?”

崔瑋點頭道:“都知道,這一次是祖父(崔復禮)聯合三家上奏陛下的,結果朝廷沒有任何回應,大家一致認為,太子仁義愛民,應該會幫幫我們,而我在上黨,離的太子近些,所以讓我來了。”

楊銘道:“這樣吧,我給你們支個招,半糧半貨,這個得你們自己想辦法,合計合計怎麼去做,一艘船,一半運糧,一半裝貨,工部和水部司,我會打個招呼,讓他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是怎麼瞞天過海,還得看你們自己。”

眼下還有一年多的時間,北方才會開打,足夠三家藉此機會稍微回下本,這樣一來,最後的大規模運兵運糧,他們就不會耍鬼。

但是現在嗎,你得先讓他們吃飽,否則他們關鍵時刻站出來要挾朝廷,那可是要耽誤大事。

是的,別以為人家不敢這麼幹,你讓我吃不上飯,行,最後時刻你不掏錢,我不給你運兵,我看你拿什麼去打高句麗。

崔瑋皺眉道:“這樣是不是太冒險了?”

楊銘雙手一攤:“眼下舉國動員,你覺得朝廷有錢給你們嗎?不是不想給,是真沒錢,總不能將前方將士的軍糧抵給你們吧?”

“那自然是不能的,”崔瑋趕忙擺手:“我們也知道朝廷的難處,還是太子重情義啊,臣來此之前祖父就說,太子肯定會幫我們想到解決之法。”

我不是重情,我是怕你們背地裡玩陰的。

至於怎麼去半糧半貨,三家會找到解決辦法的,經營漕運也有一年多了,各部衙門早就打點好了,只要你給錢,我就當沒看到。

楊銘道:“上半年你們可以這麼做,就算是補償你們,但是下半年到了見真章的時候,你們可不能給我玩這套,不然的話,就是將我的一番好心踩在了地上踐踏,屆時我可不饒你們。”

崔瑋連忙道:“殿下放心,我們就賺個船隻水手的養護錢,今年國有大事,我們自然也是要為朝廷分憂的,至於辜負殿下好意,那更是萬萬不可能,我們絕不會幹這種沒良心的事情。”

“好!”楊銘點了點頭,當著崔瑋的面叫來陳奎,囑咐道:“柳肅不是在京師嗎?讓他來河東一趟,孤有要事與他商量。”

說罷,楊銘又看向崔瑋:“你若不急,便等一等柳肅,好求個心安。”

崔瑋頓時大喜:“自然是要等的,太子恩情厚重,崔氏必不能忘。”

柳肅身上,是有勳位的,但是不高,就是個正議大夫,他沒有爵位,因為他們家這一支的爵位已經廢了。

他大哥柳機,本來是建安郡公,後來這個爵位被兒子柳述給襲了,柳述把他們家承襲之路,給乾斷了。

後來柳肅幾個兄弟,希望皇帝能讓老二柳弘襲爵,但是楊廣沒同意。

本來家裡還有幾個伯爵男爵,結果楊廣直接改革勳爵制,只保留王、公、侯,所以他們家現在很尷尬,都沒爵位,而且還不招皇帝待見。

所以柳肅接到楊銘命令之後,立即趕赴河東。

大隋的上表公文,有六種:奏、表、章、狀、疏、箋,也就是臣子上報天子的公文。

下表公文就是從上往下通報,也是六種:制、敕、冊、令、教、符,這六個皇帝都可以對臣子使用,但是後三個是高階官員對低階官員的。

而下級官員對高階官員的公文,有四種:狀、詳、稟、辭。

楊銘召見柳肅,是令。

六天後,柳肅抵達煉場,見到了楊銘,而楊銘也將大概意思告知了對方。

“此為權宜之計,柳侍郎高抬貴手啊,”楊銘笑道。

柳肅肯定是為難的,這尼瑪不是糊弄皇帝嗎?將來出了岔子,誰背鍋?我可不背啊?

所以柳肅沒吭氣,把個崔瑋給急壞了。

半晌後,柳肅道:“臣可否與殿下私談?”

楊銘瞥了一眼崔瑋,後者知機退下,但是柳肅又看向了楊銘背後的獨孤鳳兒。

楊銘道:“你可以說了。”

柳肅點了點頭:“臣知道殿下的難處在哪裡,這件事不是不能做,但是否應先請示陛下?”

請示是肯定要請示的,瞞誰也不能瞞我爹,但是我不能跟你說,否則你就知道皇帝在默許了,但是皇帝不能背這個鍋,他就算知情,也得是不知情。

“將來出事,我扛著,你大可都推到我身上,”楊銘道。

柳肅頓時裝出一副惶恐模樣,道:“此事怎能牽連太子?不妥不妥。”

“那你就把這件事擔起來,出了事,我保你無虞,”楊銘道。

這要是別人給柳肅畫大餅,他不會信,但是太子嘛,是個守諾之人,應該不會坑他。

猶豫半晌之後,柳肅硬著頭皮答應了。

楊銘又囑咐道:“你還得給我盯緊一點,過了七月,他們還敢這麼幹,你告我,我收拾他們。”

這麼算來,也就擔七個月的風險,熬一熬也就過去了,柳肅點頭道:

“臣這裡一定安排妥當,確保萬無一失。”

楊銘道:“這一次,工部下面的各個衙門,就不要賺他們的錢了,讓他們回點本兒,至於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

柳肅一愣,趕忙否認道:“工部絕無剋扣貪腐之舉,請太子明鑑。”

楊銘沒有說話,只是冷笑了幾聲。

柳肅沉吟半晌,無奈道:“這次肯定不賺。”

楊銘這才點了點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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