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楊銘這一次,是中了陳淑儀和高玥的圈套了。

好在他現在是太子,在皇城內是可以坐嬌輦的,也就剩下進殿的那最後幾步路,需要他強撐著保持正常。

進了大殿就能坐下了。

眼下楊銘的位置,是獨一無二的,就在楊廣下手不遠的地方,與兩側的百官涇渭分明。

楊廣進來之後,發現兒子的坐姿有點不對勁,身為過來人,他也沒有拆穿。

你才多大年紀就不行了?朕經常如此,也沒有像你這樣的。

三天前的朝會,把楊暕給搞下去了,但是河北的事情還不算完,許多方面都需要處理。

比如以什麼政策來安撫河北,又比如陳君賓、崔弘峻、高盛道這幾個人,又該怎麼處置。

大家各抒己見,有建議免除河北賦稅的,也有像楊銘當初奏請的那樣,在巴蜀、荊州、西南、嶺南等地,施行免除奴婢部曲授田的政策。

楊廣一直沒有表態,而是任由大臣們議論。

半晌後,楊廣直接岔開話題,說起了陳君賓等人的事情。

楊萬石,刑部那邊已經派官員去河北抓人了,剩下的陳、崔、高三個人,楊銘都得保。

一個是陳淑儀的堂兄,一個是崔弘升的三弟,一個是高熲的長子。

看起來,似乎崔弘峻不值得保,畢竟他閨女嫁給了楊暕,但是實際上,但凡涉及到河北世家的,這一次一個不罰,一個不抓。

因為楊銘揣摩出,老爹安撫河北的方式,可謂絕絕子。

先是讓范陽盧氏的盧楚做了內史令,接著又調回博陵崔氏的崔仲方擔任民部尚書,然後清河崔氏的崔君肅、崔君綽兄弟倆,分別任命為吏部侍郎和太僕寺卿。

同樣出身清河崔氏的崔樞,就任司農寺卿。

山東氏族,一口氣安排了五個,都是絕對關鍵的位置,安撫河北世家之心,昭然若揭了。

其中那個崔君綽,就是楊廣的庶女楊甯的親舅舅,楊甯做了楊嬋的陪嫁女,如今住在裴宣機府上。

正常來說,媵侍,也就是陪嫁女,完全是可以睡的,但是你得看人家的爹是誰。

那可是楊廣同志。

雖然沒有公主之名,卻有公主之實,你裴宣機想睡兩個公主?做夢呢吧?

所以楊甯現在依然是完璧之身,而楊廣也有意給自己這個庶出閨女找個好人家。

朝會上,楊廣大袖一揮,就要殺了高盛道,楊銘趕忙站出來勸諫,父子倆一唱一和,最後高盛道沒有被定罪,甚至還進了尚書省。

高熲什麼也沒說,就看著這對父子倆擱這演戲呢,楊廣什麼意思他能不清楚?不就是想敲打我嗎?

彆著急,等楊銘進了東宮,老子也不伺候你了。

接下來,楊廣繼續道:“至於那個陳君賓,雖然他的轄地鬧出了民亂,但是他的郡守還是做的合格的,現在武安郡的百姓需要安撫,朕無意問罪,諸卿覺得如何?”

裴矩點頭道:“陛下聖明,此人在當地素有廉潔之名,並未辜負陛下厚望,此番民亂也是多方原因造成,罪不在他一人。”

裴矩也看出來,楊廣這一次,治關中出身的官員,挺狠,關中以外,有點法外開恩的意思。

這樣做,實際上是符合朝廷利益的,這叫因人而異,對待山東和江南,眼下需要寬鬆政策,要高抬貴手,免得他們生出牴觸之心。

但裴矩並不知道,人家楊廣就是要扶持山東和江南世家,跟關中集團對著幹。

陳君賓的事情,別人也沒有什麼異議,畢竟大家都知道,陳家有兩位夫人如今正得寵,還有一位在太子那裡得寵,眼下是人家江南陳的事業上升期。

崔弘峻這邊,基本沒啥問題,他二哥崔弘升還活著呢,侄子又去了楊銘那裡,誰都能看出來,人傢什麼事都不會有。

朝會結束之後,楊廣把兒子留下,依然在大興殿。

楊廣將所有的內侍都遣退之後,朝兒子道:

“巴蜀、荊州和南方的廢除奴婢部曲授田,是勢在必行的,但是河北免除賦稅,不切實際。”

楊銘點頭道:“兒臣認同,江南已經免稅了,河北再免,國庫將捉襟見肘。”

“所以啊,”楊廣笑道:“有些事情,你不要等著朕表態,你在朝會上也應該表態,不要怕出錯,錯了有朕給你兜著。”

楊銘聽明白了,老爹的意思是讓他在朝會上唱紅臉,說白了就是幫老爹擋掉一些他不喜歡的東西。

“那麼這些地方免除授田省下來的錢,是否能供給河北?”楊銘試探著問道。

當時在秦王府,他也跟大臣們討論過,裴矩認為是不可行的。

楊廣笑道:“朕為什麼要把錢花在河北呢?”

楊銘楞道:“可是朝廷還欠著河北的錢呢,眼下河北百業俱廢,需要錢來穩定當地。”

“你這孩子,需要學的東西還多著呢,”楊廣徐徐道:“河北需要安撫,這是今年朝廷的頭等大事,但是以什麼樣的方式安撫,才能做到面面俱到?”

接著,楊廣道:“河北的賬,我們肯定要還,但卻不能還,那麼你覺得,怎麼解決呢?”

既還又不還?什麼意思?楊銘茫然搖頭。

楊廣笑道:“錢是你二哥欠下的,算在朝廷頭上,所以我們爺倆,要還這個錢,但是國庫不能去出這個錢,怎麼解決?當然是他們主動不要這個錢。”

楊銘裝作恍然大悟道:“這就是為什麼父皇一下子任命了五個出身山東的官員,因為朝廷欠他們的錢,最多。”

“這還遠遠不夠,”楊廣道:“欠賬的數目太大,不是給幾個官就能解決的,要恩威並濟,給官是恩,那麼什麼威呢?”

楊銘搖頭道:“兒臣不知道。”

“其實辦法,你早前在朝會上就提出來過,”楊廣笑道:“就是派巡查使,巡查河北。”

我特麼草!楊銘嘴角一抽。

我明白了,老爹你真是絕了啊

巡查是幹什麼去的?找錢去的,找錢不能找老百姓,因為老百姓沒錢,其實就是衝著世家去的。

蘇威擔任過兩次巡查使,有一次巡查回來,就被人給拉下來了,原因就是巡查期間收受賄賂。

為什麼收受賄賂?因為下面的人怕他查,所以塞點錢,希望蘇威高抬貴手。

巡查主要查的,就是戶籍,而大隋的所有世家,都隱瞞了大量戶籍,卻又侵佔了巨量的田畝。

這就是大索貌閱,大索就是清點戶口,登記姓名、出生年月和相貌,貌閱,就是將百姓與戶籍上記錄的外貌核對。

開皇年間的大索貌閱,直接在北方清理出一百六十萬隱瞞人口,以至於賦稅激增,連年呈現增長態勢。

但是楊廣很清楚,當初的大索貌閱,都是查的小地主,真正的大世家,一個都動不了。

他現在也動不了,但是可以做個樣子,嚇唬嚇唬他們,意思是朕要派人下去大索貌閱了,力度有多大,完全取決於你們跟朝廷要賬的決心有多大。

你們如果還是要錢,咱們就好好查,不要了,那就是下去走個過場。

真特麼絕了,楊銘佩服的五體投地,要麼說不要小看任何一個皇帝呢,因為人家腦子裡盤算著怎麼跟天下人鬥,你呢?就跟那幾個人鬥。

楊銘點頭道:“那是否還是讓裴蘊去呢?”

他當時在朝會上,就是舉薦的裴蘊。

“誰去都一樣,重點在於他能意會咱們的意思,知道下去了該怎麼做,”楊廣道:

“裴蘊還是非常合適的,這個人一直在揣摩朕的心思,朕偶爾也會給他機會,讓他揣摩到。”

楊銘真心敬佩道:“父皇此舉,可謂天衣無縫,如今河北遭此大災,死亡人口眾多,當地世家損失也不小,必然會隱瞞死亡人數,來繼續霸佔田畝,逃避賦稅。”

人死了,田還在,那麼田應該收歸國家重新分配,但是地方世家會說,這個人沒死,活的好好的,這樣一來,他們就可以藉此侵佔死人的田畝。

大隋的政策,三疾是免稅和部分免稅的,也就是殘疾、廢疾、篤疾,代表三類人:部分喪失勞動力,全部喪失勞動力,以及全部喪失勞動力還生活不能自理的。

這三類人,殘疾半稅,廢疾、篤疾免稅。

眼下河北死了六十多萬人,傷者起碼也有四五十萬,這裡面有多少生活不能自理的呢?

也許不多,但是河北報上來的,肯定非常多,因為他們要利用這一條來逃稅,本來是殘疾,結果給你報個廢疾,那就不用繳稅了。

所以選擇這個時候大索貌閱,時機掌握的非常精準,可以說是一針見血。

不愧是楊廣啊,楊銘真的覺得,自己要學的東西還非常多,因為這些東西,他在穿越之前,是完全接觸不到的。

前世的爹,只是個普通職工,今世的爹,那可是萬人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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