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半山亭的另一端出來，我和牛頭走上一座虛空搭建的黑石橋，石橋建在兩座孤峰之間，從橋上能俯瞰到地面上忙碌的陰吏們和各個地獄入口。
冥府之大，真的難以想象。
西城的兩個小鬼差雙眼放光，四處張望，開心道：“能來冥府逛逛，真是鬼生圓滿啦……”
“你們沒有來過冥界嗎？”我納悶道。
“小娘娘，你有所不知，我們只在上崗報到前一天來過一次冥界，領了工具，參觀了各個地獄，就到城隍爺手下辦差了，我們哪有資格來冥界啊。”機靈小鬼差咬著食指，看著周圍的環境，面露羨慕。
他這麼說我就理解了，冥界就是中*央政府，城隍廟就是地方辦事處，作為基層小鬼差根本沒機會踏足中央的機會，就像村幹部很難進入人民大會堂。
“那你們好好幹，爭取早日晉升。”我笑道。
牛頭斜睨了兩個小鬼差一眼：“你倆頗有些機緣，去閻王殿看看判官大人的資料有沒有準備好，別讓人動了手腳。”
兩個小鬼差笑嘻嘻地滿口答應，飄到橋盡頭的閻王殿內。
我拖著長袍，戰戰兢兢地跟在牛頭後面，看著陰森恐怖，令人窒息的閻王殿，不由心跳加快。
數十米高聳的黑木大門之上，用鎏金大字書寫著‘一殿閻羅’，鬼氣森森。
牛頭看出我的心思，悶悶笑道：“娘娘哎，這算是您第一次親臨冥府辦公之地，拿出您的威儀，別給府君大人丟臉，閻王好過，小鬼難纏，別讓這些狗奴才看您的笑話。”
我本來就緊張，聽他這樣說我心臟快跳出來了。
“我要是搞砸了怎麼辦？上邊會不會怪罪明塵啊？”我惴惴不安地捂著胸口。
牛頭伸出一隻胳膊，閒適地笑道：“您還真是在意府君大人，有各位司長兜底，您怕啥，再說了還有我和七爺，放寬心。”
“好……”
我搭在牛頭的胳膊上，剛邁了幾個臺階，厚重大木門從裡面開啟，隨即滾出白色濃霧，四個身穿官袍的陰吏和一個戴方帽，留著長髯，手捧卷書的判官，出來迎接。
“屬下恭候小娘娘，小娘娘初來冥界就來造訪一殿，實乃屬下們的福德。”五人看上去恭敬垂首，實則是把我和牛頭攔在門口，“屬下已準備好歇腳之處，小娘娘可稍作休息。”
牛頭冷笑一聲，給我使了個再明白不過的眼神：難纏的小鬼來了……
我抬頭挺胸，裝作很高冷的樣子：“休息就不用了，檔案摺子都備好了嗎？”
其實我內心有點慫的，沒點演技還真當不好小娘娘。
“判官大人無需客氣，還是辦正事要緊。”牛頭冷笑一聲，帶我繞過面前的五人，往正殿走去。
路過一條長長的走廊，裡面有諸多待審判的陰魂排成長龍，大小鬼差有條不紊地帶著他們往殿右邊的大平臺走去，那裡豎著一面巨大的鏡子，上面書寫著七字：“孽鏡臺前無好人。”
判官走在我另一側，為我講解：“小娘娘，所有陰魂都逃不過這孽鏡，一生善惡皆有所顯現，善惡相抵的陰魂，即可發往第十殿，去醧忘臺前的奈何橋飲盡孟婆湯投胎。”
“行惡之人，就要發往其他殿進行再次審判，直到在地獄之中贖清罪過方可投胎。”
“行善之人……”
牛頭不耐煩地打斷他的話：“行了！誰要看你們怎麼工作！把近幾年增添福壽和減壽的生死檔案拿來，還有最近積壓的往生摺子，給娘娘過目。”
“小娘娘是要檢視生死簿？”判官擰眉遲疑道，“除十殿閻王，五方鬼帝和兩位帝君大人，其他人無權檢視……”
他還真會避重就輕！
我瞥了他一眼，冷冷道：“這個我自然知道，何人何時增多少福壽，減多少壽命，這應該都有備案吧。”
真把我當傻子忽悠了啊！
判官皺眉，沉吟片刻，裝作很為難的樣子：“有是有……只不過檔案瑣碎，下官需要和幾個屬下整理一番，小娘娘您稍等……”
說完他朝剛才的四個陰吏使了個眼色，向我微微頷首打算退下。
“等等，讓小娘娘帶來的這兩個小鬼差跟著你們一起去，檔案太多的話，他倆可以幫你們搭把手。”牛頭說完瞧都不瞧一眼，領著我坐到閻王殿正位上。
判官臉色難看，瞥了眼興致勃勃的機靈小鬼差和憨憨小鬼差，不情願地帶著他們退下了。
“哼，小鬼還需小鬼磨。”牛頭鄙夷說道。
噗……還真是，牛頭肯定是故意帶他倆來冥界的……
我環顧了下富麗堂皇的閻王殿，嘆了口氣：“真是想不明白，老閻王有這麼好的府邸，享佛道兩教香火，這麼德高望重的神祇，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壽數將盡，不是可以透過修煉再添壽命嘛？”
再不濟，還有金母娘娘的仙桃，表現好點，應該會獎賞一下吧……
我支著下巴，問道：“他和九幽之地的那個神到底什麼關係？”
牛頭嘿嘿笑道：“老閻王生前是個酒色之徒，能力平平，卻自以為骨骼驚奇，死後能當神仙。”
“機緣巧合，九幽之地那神遊蕩人間時，幫他在世人面前顯靈，老閻王揚言不為他立廟就為害一方，世人起初不信，九幽之地那神就幫他製造了多起災禍，百姓因為害怕才為他立了廟堂。”
“世人越恐懼，他的香火越旺，娘娘哎，信仰的力量就是這麼可敬又可怕……”牛頭聳聳肩，笑的別有意味。
我驚的下巴都要掉了，這老閻王的成神之路簡直太不要臉了吧！
不過，有些國家就是以祭拜惡靈邪神妖魔為信仰，目的是不被惡鬼侵害。
華夏土地供奉的各位神祇多為慈悲法度的正面形象，鮮少老閻王這種。
“還好老閻王近千年來還算安分守己，為冥界鞍前馬後，只是府君大人接管冥府，他才開始蠢蠢欲動。”
“那老傢伙不服明塵是嗎？”我猜測道。
“自然，府君大人是天尊點化的先天神祇，道法法力無法言說，但和萬萬年的大神們比，算得上資歷很年輕的尊神，那老傢伙只有眼饞的份，加上他有一個大恩人，被府君大人鎮壓在九幽地獄，哼……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想想也正常，就像公司裡兢兢業業的老員工，突然讓他給一個年輕有為還和自己有仇的管理者跑腿，心裡平衡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