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懂戲曲，聽不懂他們在唱什麼，但看兩個人的動作和表情演的應該是對難捨難分的苦命鴛鴦。
一般陰魂面色發青發灰，但這兩個鬼的臉色蒼白，沒有任何血色，但嘴唇相當豔麗，眼神還有點呆板。
這不會是紙人吧……
大寶挑了挑眉，意思是我猜對了。
這還不是最恐怖的，最瘮人的是，一樓凹凸不平的土地面上站著一排身著花花綠綠的‘人’，最起碼有四五十個，麻木地抬著頭看著二樓平臺的兩個紙人在那咿咿呀呀。
天啊，這是一群紙人？難怪拘不走！
可這些紙人都是有主人的啊，我看了半天也沒看到有陰魂啊。
就在我納悶的時候，從三樓飛騰下一輛馬車，後面的轎子蓋著藍色老花布料的門簾。
這清一色的紙紮用品！
轎簾還沒掀開，就聽到裡面傳來婉轉地清唱聲：“人生最苦短生別離，未曾登～程～啊～我先問～啊～歸期～”
聽上去像是一個女人。
地上的紙人和臺上的戲子紛紛跪地，整齊劃一地請安道：“老爺吉祥。”
老爺？轎子裡的是個老頭子？我和大寶面面相覷。
轎子裡突然傳來一聲清脆的斥責聲：“說了多少遍，‘我先問～歸期’要這麼唱！調教了多少遍了，還是學不會！”
“果然蠢笨沒腦子！”轎子裡的人一邊怒斥一邊掀開簾子。
只見一個年紀三十歲左右，身著長袍馬褂民國打扮的男鬼從裡面走出來，他梳著三七分的大背頭，鼻樑上架著一副圓形眼鏡，頗有學士風度。
他身後跟著兩個身材妖嬈，穿著一紅一黑旗袍的女鬼，兩人前凸後翹，盤著頭，描眉畫眼，風情萬種，稍一走動，屁股帶著胯，十分生動，一顰一笑勾魂攝魄。
剛還說男鬼有學士風度，此時他正左擁右抱，兩隻手一直流連在女鬼的臀部，還時不時地掐兩把。
衣冠禽獸！斯文敗類！
“哎呀，掐的人家痛死啦！死鬼，死性不改！”穿紅色旗袍的女鬼嬌嗔地掛在男鬼身上，手絹一直撩撥在男鬼臉上，脖子上。
“是啊，是啊，我都死了八十年多年了，改不了啊，親親我的心肝。”男鬼一口親在紅衣女鬼臉上，一臉色相。
為什麼總是碰到這種辣眼的老流氓啊！
這男鬼已經死了八十多年，看上去相當鮮活，沒有戾氣也沒有魂識不清，這是怎麼回事？
難道又是明塵圈了一片地，讓他修煉？府君大人愛心氾濫了吧……
二樓的平臺上開始咿咿呀呀地唱起來，地上的紙人搬來了三個圈椅和腳凳，男鬼大咧咧坐在椅子上，兩個紙人為他敲腿，兩個扇風，一個捏肩膀，還有一個伺候他吃花生米！
兩個女鬼也是同樣的待遇。
“這小子生前絕對是吃喝嫖賭的花花公子！看架勢窯子戲園子沒少逛，沒準馬上風死的！”大寶壓低聲音悄聲說道。
“旁邊這兩個不是姨太太就是窯姐，還挺痴情，死了還三人行……”
我瞥了一眼大寶，怎麼，你很羨慕嗎？
大寶嘿嘿笑道，指了指前面：“別看我！看鬼！”
“呦，那哥們要幹什麼？”
再次看向二樓平臺的時候，只見剛才的戲子低著頭，垂著手，瑟縮在平臺一側，大背頭男鬼和兩個旗袍女鬼跪在二樓的檯面上。
男鬼單手掐抉，嘴裡默唸道：“月魄靄蕭，芬豔翳寥。婉虛靈蘭，鬱華結翹。淳金清瑩，炅容臺標……”
月明星稀，光芒乍現。
這是月君訣，男鬼在向太陰真君取炁，這也是很多鬼魂和動物修煉的辦法，吸收日月精華，吞吐天地精氣。
看來這個男鬼算是正道修行……
我剛誇了他兩句，男鬼就從長袍下取出一個小木匣子，開啟後從裡面飛出幾十只熒熒綠色的鬼火。
他吹動哨子，鬼火像是聽到命令似的，紛紛落在紙人的眉心和百匯穴。
隨著男鬼嘴裡的唸唸有詞，紙人頭頂鑽出類似螢火蟲的亮光，慢悠悠鑽進一男兩女鬼魂的體內。
他們像是飽餐一頓，滿臉舒暢。
地上的紙人呼啦啦燃燒起來，縮在一旁的兩個戲子紙人瑟瑟發抖。
“老爺饒命，老爺饒命，我們一定好好唱。”小生打扮的紙人跪在地上，磕頭求饒。
男鬼站起身，左擁右抱著兩個女鬼，笑道：“留著你們還用，老爺省的再教下一個紙人唱戲，但你倆下次要是再唱錯的話，哼，別怪老爺無情！”
青衣紙人跪在男鬼腳下，求饒道：“不會，不會！多謝老爺賜予我們魂體！我們一定好好唱！”
“這是什麼修煉之法？他怎麼還可以賜魂啊？”我壓著嗓子不解道。
“我猜那些燒掉的紙人體內應該都有一縷魂氣，所以他才可以操控，只是還夠不成完整的陰魂，所以我強拘，拘不走。”大寶猜測道。
我和大寶正在嘀咕的時候，身後猛地被人拍了一下。
我還以為是明塵，回頭剛要彙報情況的時候！
——一張慘白死寂，面頰上帶著不正常潮紅的大臉和我的鼻樑貼在了一起。
“啊！”我控制不住地大叫一聲，渾身的汗毛炸起，下意識地握了個雷訣，正好劈在身後的紙人身上。
原來剛才綠色鬼火落在符紙上，罩住的結界被打破，我和大寶一心專注看戲，根本沒注意！
大寶也被嚇了一激靈，臥槽了一聲，舉起桃木劍就朝我身後揮去。
被我用雷訣劈傷的紙人發出尖銳的‘呀呀’叫聲，慌不擇路地向男女鬼的方向跑去。
紙人身上被雷劈的燃出火星，沒跑兩步就化成了灰。
“什麼人！敢打擾本老爺做法！”男鬼放開右邊的紅衣旗袍女鬼，吼道。
我和大寶見暴露了，挺著腰桿和二樓平臺的三個鬼魂對峙。
“呦，原來是兩位法師，我們可是良家好鬼，沒做壞事。”黑衣女鬼用摺扇捂著嘴笑道。
好鬼？稍有良知善意的鬼魂都已經迴歸冥府，只有心存執念怨念的鬼魂才會飄蕩在人間。
我手上掐著枷鬼訣，對著三鬼厲聲說道：“你們剛才用的什麼邪法？還說自己是好鬼！趁我現在願意為你們超度，早早迴歸冥界！”
“小爺看你生前就不是良家婦女，現在腆著大臉說自己是良家好鬼！我呸！你臉上那層的粉，都能抹城牆了！”大寶毫不嘴下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