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間城外,高雄打馬上前。

“陝東道大行臺黜陟使高大使到”,高衝大聲呼喊,“快開城門”。

高衝眉頭一皺,覺得有些不對勁,“日頭未落,為何城門緊閉?”

王雲聞言頓時握緊手中大刀,隱隱護在身前。

“高大使,我們瀛洲不歡迎你,你回去吧”。

“就是,鄭使君是好官,你不能處置他”。

……

城頭依舊是沒有人現身,只是聲音從牆垛後面傳來,看來應該是躲在城牆後面不敢現身。

高衝聽得一臉愕然,繼而反應過來便是厲聲呵斥。

“第一,本官來此並非是處置鄭使君。第二,本官奉命代天巡狩,爾等關閉城門,阻我進城,可知這是什麼罪過?”

城頭聞言一陣騷亂。

“高大使,你果真不是來處置鄭使君的?”城頭一個人略顯遲疑的說道。

“再不開城,鄭使君將被爾等蠢貨連累”,高衝訓斥道。

趙豐臉色驟變,看看左右,咬牙說道:“希望高大使不要欺騙我等,否則、否則我等拼卻性命也要為鄭使君討個公道”。

“開城”。

城門緩緩開啟,高衝撥馬上前,臉色陰沉。

“下官瀛洲司馬趙豐,見過高大使”,趙豐躬身拜道。

“誰告訴你們,本官來此是處置鄭穗的?”高衝喝問道:“造謠生事者,本官必將依律嚴懲”。

“是、是鄭使君說的”,趙豐這時也有些後悔。

他鼓動守卒提前關閉城門,並裹挾數十百姓,企圖讓這位黜陟使看到鄭使君在瀛洲的人心,但現在看來似乎是弄砸了,他被高衝三言兩語嚇住了。

“鄭穗現在何處”

“州衙”,趙豐低頭回道。

“明確告訴你,我非為鄭穗而來,進城”,高衝盯著趙豐沉聲道。

進城之後,高衝便看見城門處已經聚集數十名百姓。

“鄭使君是好官,為什麼要處置他?”

“是啊,全靠鄭使君我們才能活命啊”。

……

“這是你乾的?”

高衝看向趙豐,“若是不能平復民意,你提頭來見”。

趙豐忙不迭應著,急忙出面說道:“鄉親們,弄錯了,朝廷不是來處置鄭使君的,只是例行檢查……”。

“各位瀛洲百姓,本官高衝,竇建德便是被我生擒”,高衝語不驚人死不休,開口說道,

頓時,民聲鼎沸,議論紛紛,對高衝很是敬畏,更是有少數人對高衝低聲啐罵,高衝銳利的眼睛巡視著這群人。

“本官受命巡察諸州,考察諸州主官政績,本來聽聞瀛洲鄭穗清正廉潔,治下百姓純良安定,現在看來恰恰相反,你們這是要做什麼?”高衝厲色喝斥。

聽得這話,這些百姓頓時面露驚懼之色,忙是惶恐求饒。

“鄉親們,這是誤會,是我趙豐弄錯了,你們快快散去吧,再鬧下去,鄭使君可就真是下不來臺了……”。

趙豐急著汗如雨下,這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

正在這時,鄭穗聞訊急匆匆而來。

“你們、你們這是作甚?”鄭穗僅聽衙役一說,便是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在他這種正統儒士看來,此舉無異於謀逆啊。

“瀛洲刺史鄭穗,見過高大使”,鄭穗急匆匆行禮道。

“鄭使君有禮了”,高衝並未下馬,僅是微微頷首,看向那群百姓,“鄭使君,處理一下吧”。

“鄉親們,快快散去吧”,鄭穗已經出面,證明他確實無事。

一群百姓面面相覷,只得看向趙豐。

趙豐焦急萬分,對著百姓深深拜倒,“鄉親們,是我誤以為黜陟使是來緝拿鄭使君的,皆乃趙豐之罪,諸位快快散去吧,莫要牽連鄭使君……”。

“回府衙”,高衝瞥一眼趙豐,打馬便走。

瀛洲府衙裡,各自落座後。

“誰來說說這到底怎麼回事?”高衝的心情很不好,看向鄭穗,“我什麼時候要來緝拿你了?”

本來在這河北之地,理應安撫,誰料到這一入城就差點遭遇民變。

雖然那些百姓並沒有攜帶武器,但是這樣堵在城門處,意圖阻攔朝廷官員,若是上綱上線的處理,已是涉嫌謀反。

鄭穗聞言一嘆,無奈看一眼趙豐,直說道:“還是本官來說吧”。

聽鄭穗說完後,高衝頓時無語,只覺得氣不打一處來。

“你好歹是一州刺史,豈不知朝廷法令,若你清清白白,本官如何會處置你,還有你”。

高衝指著趙豐,“蠢貨一個,什麼都不知道就在這裡裹挾民意,枉你還是一州司馬,你知不道你這個舉動意味著什麼?”

鄭穗聞言有些詫異,看看左右,似乎是有話要說。

“有話直說”,高衝看在眼裡,平復一下心情便說道。

“高大使此行不是詳查前太子黨人?”鄭穗試探性問道。

“他叫王雲”,高衝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是指著侍立一旁的王雲說道:“他曾經是廢太子的親衛,如今依舊生龍活虎的站在這裡,等我回京將為他請官,你不過是鄭氏族人,心中若無鬼魅,你慌什麼?”

“本官自是坦坦蕩蕩,可是、可是黔中王妃乃是本官族妹”,鄭穗愕然說道:“更是聽聞我鄭家家主已押赴長安,你來此處果真不是拿我?”

高衝哭笑不得,這鄭穗明顯是那種讀死書的書呆子。

見鄭善果回京領罪,再見高衝這個太子心腹來到瀛洲,便以為高衝是要緝拿他。

“鄭使君多慮了”,高衝只得寬慰道:“鄭家主只是擅闖皇家圍場需回京領罪,跟廢太子毫無關聯。

另外,太子已經下令大赦,對於二兇黨羽既往不咎,即便韋挺王珪等人亦是回京任職,更何況鄭使君你並非是二兇黨羽”。

鄭穗聞言很是激動,久久不能平靜。

“太子仁德啊,將來必為聖君,自古以來,奪儲之爭,多是牽連甚廣,我身為前太子妃族兄,本以為難逃一死……”。

高衝擺手笑道:“鄭使君真是自己嚇到自己了,我一路行來也切實看到了,瀛洲能有如今之局面,鄭使君不僅無罪,而且還有功,功當為河北諸州第一等,我定當如實稟奏,為你請功”。

鄭穗聞言大喜,躬身拜謝。

他是一個純粹的人,說直白一點便是一個頭腦很是“簡單”的人,讀書時一本正經的讀書,做官時一絲不苟的做官,比如在他的思想裡,入仕做官,便應該就是清正廉潔,造福一方。

他的心中沒有蠅營狗苟,只有書中的聖人教誨,這樣的人格受人尊敬,當然也有人稱呼這種人死腦筋,這也是高衝並沒有對他擺臉色的原因。

至於趙豐,就沒有那麼好的運氣,高衝一五一十的如實上奏。

李世民同樣是一個胸懷寬廣的人,並不會因為鄭穗是李建成的大舅哥這個身份而區別對待。

收到高衝的奏報後,對瀛洲刺史鄭穗下旨褒獎,並加通議大夫文散官,至於趙豐,貶為縣令。

只因為趙豐並無惡意,並且事後積極彌補,再有鄭穗為其求情,否則僅憑扇動民眾這一條罪過,即便不殺他,也少不得流放邊地。

鄭穗為人清正,對於刑獄一事亦是秉持法律,不偏不倚。

高衝翻閱瀛洲刑名桉件後,對於鄭穗以極高的評價,將其定為巡察陝東以來,刑名考評第一,然後一時興起,便手書八個字贈予鄭穗,“有法必依,執法必嚴”。

繞是這時的高衝已經是如日中天,對於高衝的墨寶許多人求之不得,但鄭穗並不以墨寶本身的價值而衡量這八個字,轉身便將這八個字銘刻於州衙影壁之上,進出皆可看見,這一段逸事流傳後世。

出瀛洲後,本以為高衝將往南至冀州,畢竟高衝此行名義上便是巡察陝東諸州,河北便是重中之重,但是高衝並沒有往南,而是往北急行。

行一日後,便見一條大河橫在前方,便是易水。

這個易水便是風蕭蕭兮易水寒的易水,已經是河北的最北端,再往北越過易州便是幽州地界。

易水在易州城南十五里,開皇元年置易州,治所在易縣,大業初年廢州設郡,改為上谷郡,武德四年,平定竇建德後,復設易州。

易水之畔,高衝駐馬凝望這條大河。

忽然,馬蹄噠噠,前方數十騎飛速奔來,高雄等人正欲上前阻攔,定睛一看,便是咧嘴笑道:“郎君,你看誰來了?”

高衝轉頭一看,頓時露出笑容,縱馬迎上,兩馬相距十餘步的時候,同時勒馬,高衝翻身下馬,張開雙手,朗聲大笑著迎上去。

“弘基,可想死我了”。

來人正是劉弘基,劉弘基同樣很是高興,上前便是一把將高衝緊緊抱住。

“攸之,一年多沒見了,你可是白胖不少,看來長安風水真是養人啊”。

去年春季,突厥入侵隴西,李淵便命劉弘基出鎮豳州,抵禦突厥,隨後李淵命淮安王李神通接替防禦,將劉弘基調任易州刺史,作為幽州的後盾,拱衛河北的北大門,鎮守河北,直到現在。

“等此間事了,你應該也可以回京了”,高衝拍拍劉弘基的肩頭破有深意的說道。

劉弘基頓時領會,將高衝拉到一旁。

“攸之,你實話告訴我,是不是幽州有變了?當然,若是機密,那就算了”。

“什麼時候你劉弘基跟我說話還這樣遮遮掩掩了”,高衝笑罵著一拳捶過去。

“幽州是有什麼動靜嗎?”高衝直接坐在易水岸邊,輕鬆的問道。

劉弘基有樣學樣,一屁股坐在旁邊,“大的動靜倒是沒有,只是前幾天王君廓帶著一些兵馬越境,被我罵回去了”。

高衝眉頭一皺,“他越境作甚?”

劉弘基搖搖頭,“只是晃悠一圈便回去了,只說是打獵”。

“行啊劉使君”,高衝摟著劉弘基肩膀打趣道:“人家堂堂彭國公出來打個獵竟然讓你罵回去了”。

“怕個甚”,劉弘基一瞪眼,“本就不是一路人,他是國公我也是,我怕他作甚”。

這句話便是體現出來現在軍方存在的一些小團體,一方是出自太原,諸如劉弘基、段志玄這種元從老臣,一方是出自瓦崗,諸如秦瓊、程知節等人。

在長安時,劉弘基和段志玄等人便是每日裡廝混在一起。

而秦瓊、程知節還有王君廓這些瓦崗舊人便是另外一個團體,兩方很難說是敵對,但絕對不是親如一家。

而高衝則是一個例外,誰讓他喜歡到處結個善緣。

“行了行了,知道你是國公了,別顯擺了”,高衝有些無語的啐罵道。

劉弘基在從徵劉武周後便因功封爵任國公,而高衝則是十分憋屈的被壓著功勞,不過這一天也快了。

“走,去你州衙,我們邊吃邊說,跟你說些大事”,高衝起身說道。

“好,邊喝邊說”,劉弘基拍拍屁股很是高興,終於有個暢快喝酒的人了。

“喝個屁”,高衝一點面子都不給這廝,“事關重大,必須完成得漂漂亮亮的”。

劉弘基見狀便是心中一凜,眾人策馬奔往易縣

長安城,密國公府,前院。

一堆僕役聚集在此,密國夫人楊氏臉色很不好看,僕役們戰戰兢兢,低頭不語。

不多時,一個婢女匆匆趕來,躬身回稟:“夫人,已問遍府中下人,近兩日都沒有看到阿強身影”。

楊氏聞言頓時眼中閃過疑惑,“你們最晚見到楊阿強是什麼時候?在什麼地方?”

“回夫人,是在前天日落時,在醉雲樓,楊管事出門後就再也沒看到他了”,一名僕役低聲回道。

楊氏出身世家,非是愚婦,他知道楊阿強絕不敢逃亡,畢竟他是家生奴僕,逃亡後寸步難行,並且也絕對不敢外出兩天不回,仔細一想,一定是出事了。

“都散了吧,不要議論”,楊氏沉聲吩咐道,轉身便去書房。

“郎君,府中有下人失蹤兩日未歸了”,楊氏添上茶水之後,便是輕聲說道。

封德彝端起茶杯,不以為然,笑道:“兩日未歸,莫非是有膽量逃亡了?是何人啊,報與長安縣沒有?”

“是楊阿強,妾覺得他不會逃亡,應該是出事了”,楊氏如實說道。

吧嗒一聲,封德彝一臉驚愕,茶杯跌落在桉桌上,茶水濺得一身,“你說誰?楊阿強?醉雲樓的楊阿強?”

楊氏急忙給封德彝擦拭水漬,很是不明白為何如此失態,她並不知道封德彝讓楊阿強做的一些事情,只得說道:“正是他,他為人忠心,也很機靈,肯定不會逃亡”。

封德彝一臉驚疑,臉色變換,繼而抓著楊氏問道:“失蹤幾日了?”

“已有兩日了”,楊氏皺眉說道:“郎君,你說,這是不是有人在針對我們家,畢竟楊阿強可是府中老人了,對我們家知之甚多”。

聽得這有意無意的話,封德彝頓時坐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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