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間小道,樹影婆娑,正是早春時節,路邊不知名的野花偶爾綻放了幾朵,便成了最好的點綴。

葉穗頂著一張刻意被弄得灰撲撲的臉,一臉哀怨的盯著前面那個少年的背影。

也不知道他是為何改變了主意,沒有再說什麼要撕下她的麵皮這種恐怖的話,反而是同意了她用她的法子,把她這張花容月貌的臉給弄醜了幾分。

反正他就是個瘋子,如果能揣測出他的想法,那她就離瘋子也不遠了。

走在前面的人突然停下了腳步,他回過身來看她。

葉穗立馬退後了兩步。

他輕笑一聲,“你怕什麼?我又不會吃了你。”

葉穗也彎起唇角笑,“公子說笑了,我如今這個模樣,實在是不堪入目,我是怕髒了公子的眼。”

薛伏一笑:“沒關係,我不嫌棄你醜,你可以離我近些。”

葉穗謹慎的往前挪了一小步。

他說:“再近一些。”

葉穗只得又往前走了一小步。

他伸出了手。

葉穗下意識的身子往後傾,避過了他的那隻手,卻見他攤開的掌心上,有著一隻輕輕扇動著白色翅膀的昆蟲。

薛伏勾起嘴角,說:“是蝴蝶。”

葉穗頭皮發麻,“這是撲凌蛾子!”

薛伏面露不解,他盯著手上的白色“蝴蝶”看了好一會兒,然後又把手往她面前湊近了,“它是蝴蝶。”

在某種事情上,他似乎格外的固執。

葉穗唇角顫抖,“是,你說的對,它是蝴蝶。”

他唇角揚起,笑容如沐春風,“送給你。”

葉穗:“我……心領了。”

薛伏若有所思,“你是覺得我不配給你送東西嗎?”

“我沒有這個意思!只是無功不受祿,公子本就是我的救命恩人,要送禮應該也是我送才對,哪有讓公子送東西給我的道理!”

她真的很討厭這種昆蟲啊!

蝴蝶也是,撲凌蛾子也是,一想到它們的翅膀上有著鱗粉會沾到手上,她就覺得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要冒出來了!

彷彿是沒有察覺到葉穗的渾身抗拒,薛伏收回手,他垂下眼眸,苦惱的說道:“可是我已在這隻蝴蝶上留下了我的術法,若是你被那群人盯上了,而我沒有及時出現,你便能將這隻蝴蝶放出來,少說也能為奪得逃命的機會。”

“還是公子想的周到,多謝公子,這隻蝴蝶我收下了!”葉穗拿著一條手帕把他手上的撲凌蛾子給搶了過來,她捧著這隻蛾子,感受到它軀幹部分的柔軟,她整個人都處於一種很不好的狀態。

薛伏卻是笑著說:“不客氣。”

葉穗強忍著噁心,把這隻蛾子裝進了荷包裡,當然,她提前把荷包裡的東西都拿了出來,這隻荷包之後肯定是不能要了。

他們會走進這片林子,也是薛伏帶的路,葉穗沒有問薛伏為何要走這邊,可是看他一會抓抓“蝴蝶”,一會兒蹲下來賞賞花,這閒庭漫步一般的姿態,估計也是隨便找的一條路走的而已。

安靜的林子裡,驀然傳來了一陣劇烈的風聲,與此同時還伴隨著一道響徹天際的猶如野獸的嘶吼聲。

葉穗激動的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過去,“是伏魔劍出鞘的聲音!肯定是大師兄!”

薛伏:“那位讓你當了誘餌,卻沒有救你的師兄?”

葉穗那興奮雀躍的心忽然就平復了不少,她瞄了一眼薛伏,心道這人還真會潑冷水。

林間飛鳥亂竄,劍風駭然席捲而來。

薛伏微微抬手,那劍氣在距他三步之外消弭殆盡,連一絲風都沒有透進來,他的衣袍也未被吹動一下。

葉穗站在薛伏身後,試探著問:“公子,不如我們過去看看?”

薛伏放下了手,他笑道:“便去看看吧。”

葉穗拼命地壓抑住了自己心底裡的激動。

浮雲宗的大師兄——宋清徽,怎麼說也是這個世界裡的女主後宮之一,可是這一代修仙者裡的奇才,雖然年輕,在武力值上卻已經有了能與魔妖兩界大佬一戰的能力。

葉穗怎麼說也和宋清徽是同門,到時候她求助,宋清徽總不會坐視不管。

她終於有了可以擺脫薛伏這個瘋子的機會了!

薛伏垂眸,笑問:“姑娘好像很高興?”

葉穗一臉真誠的咧開嘴笑,“說不定雲姑娘也在那兒,我是在為公子高興。”

薛伏收回目光,“別笑了,醜。”

葉穗表情一僵。

算了,她忍。

越往前走,兵器交接之聲便越是清晰可聞,不多時,他們便見到了交戰的人。

白衣飄飄,手執長劍的年輕人正是宋清徽,他頭戴白玉冠,烏髮如緞,身姿英挺,仿若修竹。

風骨儀態俱是上佳,俊美非凡。

周圍圍攻他的黑衣人修為應該不低,但對於宋清徽來說,處理這些人應該不算麻煩,可是他一招一式裡略顯遲鈍,顯然,他現在的身體狀況不對勁。

宋清徽身邊還有一個白衣女孩,容貌嬌豔,能可讓天底下的男子都為她傾倒,神態間卻是天真懵懂,這種反差,只是更讓人覺得別有風情。

這便是雲蘇蘇了。

宋清徽為了保護她,手臂上捱了一刀,鮮血頓時染紅了他的白衣。

雲蘇蘇驚叫:“大師兄!”

宋清徽一劍掃開衝過來的敵人,平靜的說道:“我拖住他們,你先走。”

雲蘇蘇紅著眼睛搖頭,“不,我不會丟下你一個人離開!要走我們一起走!”

那邊戰況激烈,這邊的兩個人卻是很有默契的躲在了一棵大樹後。

葉穗先躲在樹後的,見薛伏也貼了過來,她投去了一個疑惑的目光。

薛伏接收到了她的目光,疑惑的看了回去。

他們兩個大概都很有默契的在想著:你怎麼不去幫忙?

葉穗慚愧的小聲說道:“我功力還未恢復,就不衝出去給他們拖後腿了。”

薛伏也壓低了聲音:“我膽子小,他們人多,我怯場。”

葉穗真想翻個白眼。

那邊的宋清徽身上又添了幾道新傷,雲蘇蘇除了狼狽一點,倒是沒受什麼傷,再這樣下去的話,只怕宋清徽就得死在這兒了,他們浮雲宗的希望可就沒了!

葉穗真的著急了起來,她和宋清徽是同門,雖然她在浩渺峰,宋清徽是在曦月峰,關係談不上多麼好,可是看著宋清徽就這麼死也是不行的。

葉穗看向薛伏,“公子,我覺得那邊撐不了太久了,雲姑娘身嬌體貴,萬一被傷到了就不好了呀。”

薛伏點頭,“嗯,你說的有道理。”

葉穗:“公子不如……”

“不如就請姑娘先去打頭陣吧。”

葉穗還沒有反應過來呢,就被人給扔了出去,說是扔也不太恰當,因為她還是憑著那股力道從天而降,又好好的站在了地面上。

突然衝出來了一個人,所有人的動作一時間都是微頓。

宋清徽看著這粉色衣衫,卻是灰頭土臉的女孩,他不確定的說道:“葉師妹?”

葉穗乾巴巴的回了一聲:“大師兄。”

是宋清徽的幫手!

黑衣人們意識到了這一點,霎時間朝著葉穗的方向衝了過來。

情急之下,葉穗把荷包拿了出來,“你們別過來!”

她那姿勢太像是掏出了什麼法寶,黑衣人本能之下迅速退後了幾步。

萬籟俱寂時,一隻白色的撲凌蛾子慢慢的飛了出來,風中隱約能看到撲凌蛾子留下來的點點鱗粉,除此以外,再無其他。

就在萬人矚目之下,這隻蛾子飛遠了,又沒了蹤影。

黑衣人中,有人道:“故弄玄虛!”

宋清徽身影往前,擋住了重新攻擊而來的敵人,場面霎時間就亂做了一團。

雲蘇蘇沒好氣的對葉穗說:“你能不要來添亂嗎!”

葉穗側身避過了一把長刀,她惡狠狠的盯著那棵樹的方向。

那裡正站著一個青衣少年,他眼睫輕動,笑眼微彎,心情很好的張了張嘴。

隔得太遠,葉穗聽不清楚他說了什麼。

她只是在這一瞬間爆發了,把手裡的荷包朝著他的方向砸了過去,“薛伏,你個死變態,大騙子!你去死吧!”

薛伏抬手,輕鬆的接過了砸過來的粉色荷包。

聽到了葉穗叫著的名字,雲蘇蘇也看了過去,她又驚又喜,“薛伏!”

薛伏終於從樹影下走了出來。

葉穗心裡早就把這個死變態罵了千百遍,雲蘇蘇一叫他,他就走出來了,反觀她還是被他給扔了出來的,這種差別待遇可真是太玩人心態了!

也就是在薛伏走出來的那一刻,飛沙走石,地面抖動,出現了一道道裂隙,躲避不及的人接二連三的掉進了縫隙裡。

葉穗在失重感傳來的那一剎那,就慌忙伸出手往宋清徽的方向抓了過去,這裡他是最強的正派人士,當然是跟著他才有活命的機會。

她似乎是抓住了一片衣角,墜落之時,有一隻手扣在了她的腰間。

葉穗聽到了兵器刺入石壁的聲音,她害怕摔成肉泥,下意識的緊緊的抱住了身邊的人,地下黑暗無光,沒有半點光芒透入,也不知過了多久,等到碎石落地的聲音小了時,他們的身體也沒再下滑了。

葉穗閉著眼睛,死亡的危機感讓她的心跳的厲害,呼吸也亂了,她死死的抱著人,驚懼的說道:“你你你……你可抱緊我了,千萬別鬆手呀!”

她沒那種捨己為人的精神,可不會說什麼“你放開我,你活下去吧”這種自我犧牲的話。

他問:“姑娘不要名節了?”

“我都要死了,誰還要名……”葉穗反應過來,啞然無聲,過了很久,她結結巴巴的說:“薛、薛伏?”

黑暗裡,他應該是點了一下頭,笑著問:“你不叫我死變態,大騙子了嗎?”

葉穗沉默了很長時間,“我能在死之前問最後一個問題嗎?”

他好脾氣的說:“你問。”

“你站在樹下的那個時候,說了什麼?”

薛伏笑聲愉悅,彷彿是一個惡作劇成功了的孩子,“我說的是——誰讓你傻,偏偏信了我的話。”

葉穗:“……”

是的,她真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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