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父的大壽歡歡喜喜地過完,散了宴,蘇青媖看見蘇大虎一臉豔羨地看著蘇家熱熱鬧鬧的一家人,神情有些落魄地往外走。
蘇青媖不知為什麼心裡一疼,跟了上去。
“大虎哥。”
蘇大虎扭頭一看,見是她,臉上就帶了笑:“青媖。”
“大虎哥陪我在寨子裡走一走吧。”
“好。我正好也散散灑。”蘇大虎很是高興,兩手激動地搓了搓。
二人走在山寨裡,看著這寨裡的一草一木。
三年了,寨裡變化很多,家家戶戶都把日子過得有聲有色,有幾戶蘇青媖還發還了賣身契。比如凌豐谷一家,顧宏德一家。
怕蘇青媖趕他們離開,還不想拿這個賣身契。
現在寨裡的人都真正把山裡把新更寨當成自己的家了。
寨裡隨處都能聽到孩子們的玩鬧聲,這三年,寨裡又添了不少新生兒。
而且現在學館放了農忙假,寨裡又能看見一些孩童在扎堆玩鬧了,平時寨裡安安靜靜的。
見蘇大虎眼光一直跟著孩子們轉,蘇青媖想了想,道:“時間過得好快,我們從楓亭鎮來到這邊,已經六年多了。”
“是啊。我都快忘了橋頭村什麼樣子了。”
蘇青媖也有些感慨,問他:“如果以後世道好了,大虎哥會回橋頭村嗎?”
蘇大虎頓了頓,搖頭:“不回了,我家在橋頭村早沒人了。還回去幹嘛。這山裡就是我的家了。青媖,你不會是想趕我走吧?”
蘇青媖瞪了他一眼:“我爹孃怕是想打死我。”
蘇大虎噗嗤一笑,道:“我小時候,在橋頭村就一直仰賴你爹孃照顧,不時給一口飯吃,才活了下來。現在到了這大山裡,你爹孃也把我當親身兒子一樣看待。我這輩子能遇上你爹孃,是我的福氣。”
“不止我爹孃,我們一家都把你當親人看。”
蘇大虎點頭:“我知道。”
蘇青媖嘴巴張了張,有些難以開口。
但看著走在她前邊的蘇大虎的身影,二十五六了,還是孑然一身,心裡就有些沉。
“大虎哥,你知道吧,有很多人都來跟我爹孃打聽你的婚事呢。”
蘇大虎腳步頓了頓,兩手在身側捏了捏,良久,點頭:“嗯,叔嬸跟我說了。”
“那你是,怎麼考慮的?”
蘇大虎轉過身來,看向蘇青媖:“青媖,你想,我找個人成親嗎?”
蘇青媖看著他,點頭:“想。我和我爹孃一直盼著你能找個合適的人,成個親,有人來關心你,心疼你,打理你的生活,然後給你生幾個兒女,讓你以後高興了難過了都有人說說話,病了痛了,也有人伺候你,給你端碗熱水熱茶吃。”
蘇大虎聽了不說話。
蘇青媖又道:“我知道你是喜歡孩子的,你把小寶大寶當成自己的孩子一樣,家裡丫丫,寧寧也喜歡你,每回你去,寧寧都粘著你,讓你拋高高。將來你有了自己的孩子,一定會更加心疼他們的。我娘老是說,讓你趕緊成個家,趁她現在還能動彈,你忙的時候,她給你看孩子。”
蘇父蘇母是真的把蘇大虎當成自己的另一個兒子,無時無刻不在操心他的婚事。
這些年在寨裡給他尋摸了許多家姑娘,高矮胖瘦,什麼性情模樣的都有,奈何蘇大虎就是不開口。
蘇家另幾房人,進了山,都把日子過起來了,夏荷、秋菊、又武都成了親,各自有了孩子,蘇四泉帶個拖油瓶也找了個黃花大閨女,只有蘇大虎沒有動靜。
這些年他幫著蘇青媖管著外頭的事,在鐵礦那邊都是他一手總攬,山裡無數人家想把女兒嫁給他,就是馬明溫也想給他說親,但他就是不應。
把蘇父蘇母急得不行。
蘇大虎走在山寨的山路上,耳邊聽著蘇青媖不住地勸說,想讓他找個女人成家,生幾個孩子的話。
心裡又是酸又是痛,像有什麼重要的東西就要從心底深處拔除一樣。
“青媖,你真的想我找個女人成家嗎?”
蘇青媖見他直直地朝她看來,目光灼灼,有些受不住,想逃。但還是迎了他的目光,點頭:“我比任何人都想。”
蘇大虎有些難受地閉了閉眼。
“如果,如果他,死了呢?”
蘇青媖愣了愣,反應過來,她明白他說的是什麼。
“新婚夜他怕耽誤我,不想跟我圓房,但我勸住了他。我跟他說我想要個孩子,將來只要他活著,我就等他,不管是斷了胳膊還是斷了腿。如果他死了,而我有孩子傍身,我就不另嫁,一直為他守著。”
蘇大虎聽完一顆心好像被人狠狠摘下,重重地砸在地上捶擊。
一股痛意蔓延他全身。
良久,他才直起腰背,對著蘇青媖微笑,說道:“好,我知道了。如果有合適的,我就拜託叔嬸幫我操持。”
蘇青媖定定地看著他,她覺得自己有些殘忍。
但她真的,無意於男女之事。
如今呂博承還活著,就算哪一天他不在了,她也不想再嫁人了。
並不是對呂博承有多情根深重,就是單純地不想再維繫一段感情了。她不知道她來了這一遭,活的是她的人生,還是別人的人生。
她一個人,有小寶,大寶,她很滿足了。
“青媖,你回吧。你爹今天過壽,回去陪著叔。”
蘇青媖有些擔憂地看著他,見他無意再與她多說,只好道:“好,那我回去了。”
“回吧。”
蘇青媖走了兩步,回頭看他:“大虎哥,這輩子我們都是一家人,下輩子也是。”
蘇大虎看著她,聽了她這一句話,眼眶忽然就含了淚,點頭:“嗯。永遠都是。”
蘇青媖見他應了,朝他笑了笑,轉頭離開。
蘇大虎默默地盯著她越走越遠的背影,心裡又是痛,又是,別的什麼。五味雜陳。
她說這輩子和他都是家人,下輩子也是,這樣,就好。
蘇大虎走到寨裡一處較高的平臺上坐了下來,一個人看著這大山,看著這山寨,直到落日餘暉遍撒全身,才起身。
腿都坐得麻了,起來時,差點跌了一跤。
捶了又捶,直到兩條腿麻勁過了,正想往家走,忽然就看見一個人正站在山道上,直愣愣地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