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品收購站後院,如山的廢品堆積,在月色下看去,其中的過道縱橫交錯,彷彿迷宮一般。

收購站角落位置,一輛廢棄的農用三輪車後側,林忠虎左手攬著馬吉友的脖子,右手端著一把鋸短的私改獵,死死的頂在他的太陽穴上,之前的一輪槍戰,羅漢打出的一發子彈,擦著林忠虎的脖子飛了過去,此刻他身上那件白色睡衣,已經被血染紅了前襟。

“林忠虎!把人放了,咱們還能聊聊!”十幾米外,羅漢雙手握槍,站在一個廢棄的礦山幹選機磁滾子後面,朗聲開口。

距離羅漢不遠處,林天馳和劉悅按著剛剛救下來的常石磊,直接壓低了頭,一聲不吭,在這種十幾米的對峙中,林忠虎手裡的霰.彈槍無疑是佔有優勢的,除了羅漢這種玩過槍的大手子,別人想跟他對著崩,絕對沒戲。

“去你媽的!我既然敢綁人,就不怕你們報復,現在跟我扯別的都沒用!馬上讓駝子過來見我!要不然,今天晚上我手裡的槍,肯定響了!”林忠虎目眥欲裂,眼睛泛紅的回應道。

“踏踏!”

與此同時,楊東帶著騰翔,也順著小路跑到了後院。

“東子!別過來!”羅漢遠遠看見楊東,頓時喝止了一句,隨後微微壓手:“林忠虎有槍!”

楊東聽見這話,一愣過後,壓低身體蹲在了林天馳身邊:“怎麼回事?”

“別提了,這事趕得太寸了!”林天馳伸手,指著後院角落一個用鋼筋焊的大狗籠子:“之前常石磊和馬吉友,都被關在那個籠子裡,我和小悅把人救出來之後,四個人翻牆就準備撤,結果林忠虎不知道從哪鑽出來了,對著我們這邊崩了一槍,馬吉友聽見槍聲,當場就麻爪了,身上一點傷沒有,但就說腿軟不會走道了,接著林忠虎往前一衝,就把他扣下了。”

“馬吉友在林忠虎手裡呢?”楊東微微皺眉。

“對,林忠虎說讓咱們把他的手下放過來,不然就乾死馬吉友!”林天馳點頭回應。

“扯淡,咱們可能被他剛住嗎!”楊東聽見這話,直接起身,站在了一堆用麻袋裝著的易拉罐後方:“林忠虎,我是楊東!”

“我他媽說了,我現在要見駝子,你是誰也不好使!”林忠虎毫不猶豫的回了一句。

“今天晚上,你誰也見不到。”楊東把軍刺遞給騰翔,抬手點燃了一支菸:“把人放了,自己走出來!”

“去你大爺的!你他媽過來之前,喝假酒了?”林忠虎先是一愣,隨後抻著脖子罵道。

“你覺得咱們倆,是誰在說醉話啊?我他媽又不是警察,你覺得你用綁架人質這一套,能嚇唬住我嗎?”楊東叼著煙,同樣滿不在乎的回應道:“今天晚上,我過來,就是為了把你手裡的兩個人帶走,然後拿下景壽山的地,而你綁他們,不也是為了這點事跟我談條件嗎!”

林忠虎拽著馬吉友,沒有回話。

“有一點你要清楚,我今天過來的目的,只是為了徵地!而馬吉友的死活,跟我一點關係沒有!”楊東頓了一下:“馬吉明死了,馬吉友成了繼承人,我可以找他談,但馬吉友死了,我仍舊可以找他的繼承人繼續去談,而你呢?只要你今天晚上乾死他,我馬上報警!你認為等自己上了線,掛上逃犯的身份之後,能跑多久啊?就算你跑了,還敢整天跟我糾纏嗎?”

楊東話音落,被林忠虎挾持的馬吉友額頭冒汗,身體抖如篩糠,同時他也明顯的感覺到了卡在自己脖子上的手臂愈發用力,林忠虎,明顯也有點慌了。

“馬吉友活著,你可以跟用他跟我談條件,但馬吉友如果死了,你說在我眼裡,你還算個屁啊?”楊東咧嘴一笑,繼續道:“只要你現在開槍,我扭頭就走,絕對不會跟你僵持下去,但是你敢把自己的退路給堵死嗎?”

“艹你媽!”林忠虎聽見這話,從牙縫裡迸出了一句喝罵:“你他媽剛我呢!是吧!!”

“你覺得這件事,是我在剛你嗎?”楊東根本沒顧忌林忠虎已經快要失控的情緒,同樣滿帶憤怒的回應道:“當初你被手下出賣,溫世豪吞了你全部的地!如果不是我拉了你一把!你他媽還有機會參與到蘭江村徵地嗎?當初答應給你兩年的火化場經營權之後,我自始至終都沒用過你,最後就只讓你辦了一件事,你卻把我賣了!你覺得你走到這一步,是因為我造成的嗎!”

廢棄農用車後方,林忠虎聽見楊東的一番喊話,眼角跳動了兩下,隨後毫不猶豫的喊道:“當初孟倫和吳鐸坑了我,給我造成了一千多萬的損失,我他媽把自己失去的東西拿回來,這有毛病嗎?”

“你賠錢了,想回本,這沒錯,但是你的損失,憑什麼要讓我接受呢?!”楊東張嘴就嗆了一句。

“我他媽不管這錢是哪來的,我只知道,只要我把錢扣下,我的損失就回來了!咱們出來混社會,都是他媽的為了錢,不是玩義薄雲天的,你別跟我扯江湖道義那一套!”李忠虎一點不講理的喊了一句之後,繼續開口道:“我知道,今天你們既然摸到這了,那咱們之間,肯定就不能善終!有句話你說對了,你來蘭江村是為了賺錢,我他媽也不是為了扯王八犢子去的!咱倆談談,行嗎!”

“你認為,咱們還有談的必要嗎?”楊東態度生硬的回應道。

“事情鬧到這一步,我已經什麼都能豁出去了,你跟我談,馬吉友就能活,如果不談,我直接乾死馬吉友,然後跟你玩命!楊東,你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能把我按住嗎?我如果跑了,後果你知道!”林忠虎頓了一下:“現在走投無路的是我,但我如果真玩命,你能像我不顧一切幹掉馬吉友一樣,去幹掉我嗎?”

楊東聽完林忠虎的喊話,叼著煙沉默不語,沒有回應,他雖然能拿話激林忠虎,但肯定不可能真的把馬吉友捨棄出去,現在林忠虎被堵在這個院子裡,事情已經算塵埃落定,他選擇保住馬吉友,不僅是因為對他有過承諾,也因為馬吉明已經死了,馬吉友是唯一能代替他盡孝的人。

“你不說話,我就當你預設了!”林忠虎等了幾秒鐘,見楊東沉默,繼續開口道:“今天這把事,我折了,也認栽!就兩個條件,第一,扣下的一千六百萬,仍然得歸我所有!第二,你之前答應我的火化場兩年經營權,還得算數!”

林天馳聽完林忠虎的喊話,當即眉頭緊蹙:“林忠虎,你他媽不覺得你這個要求,有些太過分了嗎?”

“我是什麼樣的人,你們很清楚!”林忠虎根本沒搭理林天馳,梗著脖子繼續吼道:“楊東,你能把長錦和嘉翎清走,是因為他們有退路,但我林忠虎就是靠玩社會起家的,你那些手段,嚇不到我!”

楊東站在原地,在漆黑夜色中看著林忠虎影影綽綽的身影,沉吟半晌後,緩緩開口:“一千六百萬,一分不少的吐出來,火化場經營權可以給你,你綁人的事,我可以當做沒發生過!這是我的底線,能接受就放人,不能接受,你就把馬吉友乾死吧!”

林忠虎聽完楊東的話,磨了磨牙,也陷入了思考,他本身就是蹲了十五年大獄的勞改犯出身,不管是在監獄那種壓抑的環境中,還是江湖這個病態的圈子裡,都已經讓林忠虎變得沒有底線,所以他的發家史很簡單,完全是硬生生訛出來的,哪怕此刻他已經被楊東堵在院子裡,沒有退路,仍舊在保持著生訛的本性。

林忠虎口口聲聲說自己沒有退路,但實際上,他真的沒有退路嗎?他出獄僅僅一年多的時間,就依靠巧取豪奪的的方式,完成了源自資本累積,哪怕蘭江村專案賠了錢,但他現在再想拿出一千多萬去幹點別的生意,也完全不怎麼費勁。

既然這樣,林忠虎為什麼還要冒險跟楊東魚死網破呢?是因為他心裡比誰都清楚,自己雖然能以敲詐勒索的方式起家,但絕對不可能用這種方式一直在社會上橫行下去,因為這個世界上,從來都不缺少的,就是比狠人更狠的人。

現在的林忠虎,之所以還能在社會上屹立不倒,就是因為被他搶了生意的人,都沒鬥過他,可倘若真的有一天,他被人撅了旗,那麼曾經被他壓榨過的人,絕對都會毫不猶豫的衝上來,再踩他一腳,林忠虎蹲了十幾年監獄,見過太多夭折的愣頭青了,所以他比誰都清楚,自己這一年雖然起家很快,可一旦跌倒,摔的會有多狠。

林忠虎在P蘭店的江湖上,算是異軍突起的人物,可是他如果想順順利利的平穩著陸,而且一直在社會上混下去,肯定要面臨著一個轉型,這也是他為什麼豁出去把手裡那些沒手續,但是卻很賺錢的採沙場都停了,也要參與蘭江村這種正規專案的原因。

對於林忠虎這種撈偏門起家的人來說,如果想守住自己眼下佔據的資源,就只有讓自己越混越好,越混越大,才能在震懾別人的同時,去慢慢洗白,讓自己有時間去緩衝,慢慢從被人仇視的風口浪尖上,緩緩淡化。

“唧唧吱!”

廢品站後院,因為雙方長時間的沉默,院子裡寂靜無聲,緊張的氛圍之下,很快便響起了蟋蟀的叫聲。

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進了每個人的耳朵裡,彷彿談判倒計時的鐘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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