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吉明快四十歲了,早已經沒有了年輕時那種不知道疲憊的闖勁,也明白自己永遠也無法復刻昔日的輝煌了,像他這種經歷了大風大浪的人,深知一個好的機遇,能對人的一生起到多麼大的改變,所以景壽山的這塊地,與其說是馬吉明翻身的機會,倒不如說是能讓他咬著牙堅持下去的一口心氣。

“咚咚咚!”

隨著一陣敲門聲響起,坐在辦公室內馬吉明放下手裡的檔案,揉了揉發漲的太陽穴:“進!”

“吱嘎!”

辦公室的房門被推開之後,穿著黑絲的長腿女秘書蹬著高跟鞋,站在了辦公桌前:“馬總,我剛剛接到電話,公司派去看護蘭江村景壽山工地的五個工人,遭受到了一夥陌生人的襲擊,其中兩人重傷、三人輕傷,目前正在中心醫院接受治療。”

“人受傷了?為什麼?”馬吉明眉頭微皺,連續提出了兩個疑問。

女秘書聞言,翻看了一下手中的資料夾:“根據我們被襲擊的員工說,當時毆打他們的,是一夥訓練有素的社會青年,其中一個領頭人喊話,說這塊地被長錦地產看中了,以後P蘭店這個地方,這塊地誰沾邊,誰死!他們還說,長錦地產的於旦康給您帶了句話,他說你當初花多少錢買的地,他原價給你,但是您如果還死咬著不放……”

馬吉明看著秘書欲言又止的模樣,皺眉揚了下頭:“你繼續說!”

“他們說,這塊地您如果不放手……以後等景壽山公墓修建完畢之後,這個地方很可能會變成你們老馬家的祖墳。”

“嘭!”

馬吉明聽完秘書的話,憤怒的一拍桌子:“四蛋這個江湖混子,做事難道就一點道德底線都沒有嗎!還有這些工人,他們遭遇襲擊的時候,為什麼不報警!”

“他們當時撥打了報警電話,但是被襲擊的時間,只有短短的兩三分鐘,而且景壽山工地的地理位置,也確實偏僻,那夥社會人員散了之後,徐屯鎮派出所的民警,在二十分鐘內就趕到了現場,從程式上來說,警方沒有任何工作上的疏忽!”女秘書翻動著手裡的資料,面無表情的向馬吉明介紹著當時的情況,她只是一個按月領薪水的文員,所以對兩個集團的紛爭,並沒有什麼情緒上的波動,等她繼續翻看了一下手裡的檔案後,繼續開口道:“馬總,之前答應跟您談融資的兩個風投公司,今天也打電話來,婉言拒絕了會談的事,還有我們之前找的規劃公司和施工隊,也都單方面否認了合同內容,另外,事務部那邊的人去蘭江村談徵地的事,也被一夥不明身份的人威脅了,法務部的負責人讓我詢問您,是否需要針對這一系列的事件,啟動司法程式?”

馬吉明聞言之後,坐在椅子上沉默良久,微微搖了下頭:“算了!你下去吧!”

“好,如果有什麼需要,您再叫我!”秘書禮貌的頜首點頭,踩著高跟鞋離開了。

馬吉明坐在椅子上,心中感慨萬千,他知道於家兄弟在大L手眼通天的本事,更知道憑自己目前這種三流商人的身份,想跟於家這四個蛋叫板,無異於蚍蜉撼樹,可倘若景壽山這塊地真的放棄了,也就意味著他這一輩子的經商路,已然走到了盡頭,再也難有翻身的希望。

馬吉明緊咬著鋼牙,沉默了約五分鐘,才自顧嘆息了一聲:“四蛋!難道你真的要逼死我,才甘心嗎?”

在今天之前,長錦的人已經跟馬吉明進行了數次接洽,但是全都讓馬吉明擋了回去,面對馬吉明這個昔日風光無限的富商,四蛋並沒有表現出多麼重視,而是直接用最簡單粗暴的手段,伸出了血淋淋的手,向馬吉明去討要。

四蛋的人打了馬氏集團幾個負責看管地皮的工人之後,雙方僅僅過招一個回合,馬氏集團就已經疲於應對了,大L境內大大小小的設計團隊,沒有一家敢於承接這塊地皮的規劃,周邊的施工隊,更是對馬氏的工程談虎色變。

如果說這些無關緊要的小事,還不足以讓馬吉明放在心上,那真正讓他感到頭疼的,應該就是資金鍊的斷裂了。

在長錦的人毆打了馬氏的工人之後,四蛋連面都沒露,毆打工人事件彷彿一瞬間綻放的煙火,在炸裂之後戛然而止,沒有了任何後續的行動。

但就是這麼一件再平常不過的小事,讓那些原本有意跟馬吉明接洽,以及正在洽談中的大小風投公司和私人財團,彷彿在一夜之間,就放棄了這塊利益巨大的蛋糕。

面對四蛋近乎掠奪性的重壓之下,數年來一直在做著正規生意,連法律擦邊球都沒打過的馬吉明,最終將希望寄託在了媒體上。

……

在長錦地產出動打手毆打馬氏工人事件發生的第二天,一家省內知名報社的採訪車輛進駐P蘭店。

採訪車上。

“趙主任,咱們是先去馬氏集團,還是找地方休整一下?”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司機單手把著方向盤,緩緩地向市區行進著。

採訪車後座上,正在閉目養神的趙主任聞言,斟酌了一下:“先去個賓館吧,我跟馬吉明約的時間是晚上,咱們先休息,我也整理一下采訪需要的稿子!”

“好!”

司機答應了一聲,之後車輛稍微提速,融入在了公路的車流當中。

十五分鐘後。

“吱嘎!”

採訪車輕緩的點了一腳剎車,穩穩地停在了一家四星級賓館門前,隨後車上的兩個記者和一個司機,在趙主任的帶領下,拎著攝像機等一系列採訪工具,邁步向賓館大廳走去。

“嗡!”

就在一行人快要走到賓館的時候,一臺地平線摩托車驟然加速,猛的竄上前去,橫亙在了眾人和賓館的旋轉門之間。

摩托車上,兩個頭戴賽車頭盔的男人掃了眾人一眼,看見他們手裡拎著的攝像機之後,後座的青年直接在身下拿起了一把鋸短的泵動式雙管私改獵。

趙主任一行人看見青年掏出了槍,本能呆滯。

“嘩啦!”

青年擼動了一下私改獵的唧筒,隨後槍口一轉,指向了賓館大廳的自動門。

“吭!嘩啦!”

隨著一聲沉悶的槍響,大片鐵砂噴湧而出,將賓館的玻璃門擊的粉碎,裡面的服務員和客人一陣淒厲的嘶喊,隨後驚恐萬分的開始閃躲。

“嘩啦!”

摩托車後座的青年開了一槍之後,再次拉動唧筒,隨後微微側身,將槍口對準了報社的一眾人等。

“嘭!”

騎車的中年在摩托車把上取下一個旅行包,伸手扔在了趙主任的腳下:“酒店的監控線路已經被我切斷了,這裡發生的一切,不會有影像留存,是拿著東西走,還是迎著子彈進去,你選一樣!”

“……!”趙主任透過摩托車頭盔,看見裡面那一雙沒有任何情緒波動的眸子以後,沉默了五秒鐘左右,隨即附身,撿起了腳下的旅行包。

“要不怎麼說你能當領導呢,一看你就是個明白人!”後座的持槍男子呲牙一笑,槍口指天。

“吭!”

私改獵再次鳴了一槍之後,地平線摩托車的後輪在地上燒了幾下胎,隨後卷著白煙竄了出去。

“嘩啦!”

看見摩托車消失在視線裡以後,趙主任伸手拉開了旅行包的拉鍊。

“叮!”

一顆子彈順著拉鍊的縫隙掉出,在地上翻滾了一下之後,旋即靜止,被趙主任開啟拉鍊的旅行包裡,盡是紅彤彤的現金。

“趙主任,咱們……怎麼辦啊。”跟在趙主任身後的一個實習女記者,剛剛已經完全被嚇傻了,此刻距離開槍已經過去了將近兩分鐘,她才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報警,先配合警察工作,然後把錢分了,咱們撤吧!”趙主任作為一名老記者,職業生涯中曾經無數次被威脅過,所以對於這種情況的應對經驗很足,他把話說完,繼續想了一下:“一會都跟警察說,那些人不是奔著咱們來的,咱們雙方也不認識,還有,咱們在這邊的遭遇,對所有人都不要說,回去我跟總編談,咱們統一口徑,就說馬吉明的舉報不實……”

……

距離槍擊地點,兩條街外。

已經離開了現場的地平線速度略減,拐進了一條陰暗的小巷內,隨後車上的二人摘掉了戴著的頭盔,赫然就是當初被劉弘力僱傭,準備錘殺徐屯鎮老九的那對殺手。

中年翻身下了摩托車,掏出毛巾仔細擦拭著被自己手掌摸過的地方,隨後皺眉看著自己的外甥:“剛才你他媽開槍嚇唬人,打人家賓館玻璃幹啥?!”

“我不尋思,這樣看起來有氣勢麼!”青年把自己的外衣什麼的脫下來堆在牆角,隨後在包裡拿出了一瓶用礦泉水瓶子裝著的汽油,開始往上面潑灑。

“你有你媽B的氣勢,我告訴你多少次了,以後你少JB給我看國外的那些槍戰片!一天天跟個腦殘的大傻逼似的!”

“你罵我媽幹啥,咋的,她不是你親姐啊?”青年梗著脖子,眼看就要急眼。

“你給我滾你爹籃子的,一天正事幹不了,扯犢子一個頂倆,我告訴你,你要是每天再這麼吊兒郎當的,抓緊給我滾回老家種地去!”中年人一邊罵著自己的外甥,順手從兜裡掏出一個手槍彈匣,開始往裡面壓子彈,連續壓了六顆之後,他伸手摸了摸兜,頓時眉頭一皺:“哎?我子彈怎麼丟一顆呢?”

“沒丟,我拿了!”

“你拿子彈幹什麼?”

“我給放在裝錢的包裡了,這樣看起來有威懾力!”青年吸著大鼻涕,再次接了一句。

“哎呀我艹你血姥姥的!你是不是傻逼!”中年徹底怒了:“咱們是送錢的,你他媽往裡面放了子彈,他們還敢收嗎?”

“你下次罵我之前,可想好了昂!我血姥姥是你親媽!”青年掏出打火機往澆了汽油的衣服前一湊,火苗子瞬間竄了起來。

“我他媽……”中年一時氣結,臉色瞬間憋的通紅:“就因為你送出去了一發子彈,就導致了咱們手裡這批子彈全都不能用了,明白嗎!”

“為啥不能用?”

“你他媽不知道痕跡鑑定嗎!咱倆身上本來就掛著事,留在大L已經極度危險了,你剛才這一動槍,咱們的處境就更難了,你懂嗎!”

“哎呀,我要是不開槍,能鎮住他們嘛。”

“滾你媽個腿的!”

“哎,你咋還罵我媽呢?”

……

兩小時後。

馬氏集團辦公樓,總裁辦公室。

“你去把會議室好好收拾一下,還有我珍藏的普洱,也都準備好,對了,果盤、點心這些東西,也都用最好的。”馬吉明坐在老闆椅上,有條不紊的對秘書吩咐著:“今天來的這幾個記者,對咱們很重要,一定要把他們招待好,還有……”

“鈴鈴鈴!”

馬吉明話音未落,桌上擺著的電話就響了起來,他看了看來電顯示,頓時笑著接起了電話:“喂,趙主任,您好!”

“老馬,咱們今天約的採訪,可能無法正常進行了……”高速公路上,坐在車裡已經返程的趙主任,滿懷歉意的開口說道。

“哦,您今天有事對吧,沒關係,那咱們約在明天?”馬吉明繼續問道。

“不!你誤會我的意思了,我說的不是時間問題,而是這個採訪,無法進行了!”

“為什麼呢!”馬吉明聞言,頓時一愣。

“唉……老馬啊,你現在遭遇的情況,遠比我們想象中的要複雜,所以這件事,我恐怕是有心無力了。”趙主任嘆息一聲之後,繼續又道:“不畏艱險、揭發真相,一直是我們新聞工作者堅守的信仰和底線,但現實點說,能抓到吸引大眾眼球的新聞線索固然是好,可我們畢竟只是新聞工作者,而不是一線偵探,所以面對複雜的情況,我們沒有義務用生命去揭開真相……話雖然難聽,但希望你能明白。”

“……我能理解。”馬吉明聽完趙主任的話,瞬間就通透了其中的關節,隨後神情落寞的應了一聲。

“嗯,互相體諒吧!”

“麻煩了。”

“沒事!”

“嘟…嘟……”

結束通話了趙主任的電話之後,馬吉明身子不覺的靠在了椅背上,面容彷彿一瞬間蒼老了下去。

【PS:本章四千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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