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店這種地方,本就魚龍混雜,正因如此,這些店裡的內保隊長,普遍都是在社會上有一定聲望,能鎮住場面的大混子,而且願意來酒吧捧場的,也是江湖人士居多,所以平時在遇見鬥毆的時候,只要沒鬧出什麼太惡劣的後果,店裡是很少報警的,通常都是由內保隊長說和,然後打壞的東西,你們該賠償就賠償,至於接下來的恩怨,自行處理。

至於發生在店門外的鬥毆,那麼監控壞了,也是夜店在面對鬥毆的時候,給出最多的藉口之一,他們不願意配合警察的調查,首先是因為這件事跟店裡無關,其次也是因為誰都不知道,在外面打架的人,自己是不是能得罪得起,而且夜場幫助警察抓人這種事,一旦在社會上擴散開來,也容易影響夜店的聲譽,而警察面對這種說辭,也沒什麼好的解決辦法,畢竟監控壞了,並沒有觸犯到法律。

因為楊東等人在漫漫酒吧門前的鬥毆,並未造成什麼嚴重後果,按照派出所的流程,多半都是調解處理的,可即使是調解,也得先捋清楚案情,定一個責任,加之匡宏等人都是混跡社會多年的老混子了,所以互相之間幾乎沒怎麼對口供,就整齊劃一的把責任推給了對面的劉悅等人,這樣一來,在沒有確鑿證據的情況下,作為本案唯一目擊證人的張士傑那份口供,則顯得尤為重要。

於志廣在聞姓副所長的辦公室逗留了五分鐘左右,先是去匡宏所在的辦公室露了個面,隨後便向隔壁的辦公室走去,一推門,正跟坐在椅子上的張士傑四目相對。

張士傑跟於志廣之間,並不算熟悉,不過因為匡宏的關係,兩個人也算認識,此時看見於志廣進門,張士傑微微有些意外:“志哥,你出獄了?”

“嗯,剛出來沒幾天,呵呵。”於志廣咧嘴一笑,體態放鬆的坐在了張士傑對面的椅子上,因為剛剛出監獄不久,所以於志廣說話的時候,還保留著監獄中養成的大嗓門:“我聽大宏說,你這幾年混的不錯,搞上工程了?”

“你可別開我玩笑了,我不過就是挖幾棵樹,混口飯吃而已,哪談得上搞工程啊。”這天晚上的鬥毆案,歸根結底的說,跟張士傑並沒有什麼關係,而且他也沒參與打架,所以心態不錯,還以為於志廣來這裡,只是在幫匡宏辦案子的同時,順便過來跟自己聊幾句閒天而已。

“士傑,我聽說,今天晚上跟匡宏打架的那些對夥,也跟你認識?”於志廣客氣兩句後,將話題引入了正軌。

“嗯,今天晚上是我叫他們去的漫漫。”張士傑並不避諱的點頭。

於志廣聽完這個回答,皺著鼻子舔了下嘴唇,自顧點燃了一支菸:“士傑,據我所知,你跟大宏不僅是同鄉,而且在很多年前就認識了,並且關係一直處的不錯,對吧?”

張士傑這個人雖然市儈,但腦子並不傻,此刻於志廣的話剛一出口,他心裡就明白對方接下來打算說什麼,不過還沒等於志廣開口,就率先把他的話堵死了:“志哥,我跟匡宏是發小不假,但楊東跟我也是朋友,不管今天晚上這件案子怎麼處理,我肯定不能做坑兄滅弟的事,所以接下來的筆錄,我看見什麼,就會說什麼。”

“那你想說點什麼呢?”於志廣聞言一樂。

“志哥,前一段時間,羅漢犯事進去了,今天才剛從看守所放出來,我在漫漫擺酒,也是為了給他接風的,今天你給我個面子,讓這事過去,咱們別折騰了,行嗎?”張士傑聲音不大的問道。

“呵呵,那可真是巧了。”於志廣聽完張士傑的說辭,嘴角泛起了一抹鄙夷的微笑:“正好老子也蹲了好幾年監獄,才JB剛放出來沒幾天,你不是用別人嚇唬我嗎,那你讓他找我,正好我也看看,自己不在大L的這幾年,社會上都冒出來了一些什麼貨色的狗籃子!”

“志哥,你已經混了這麼多年了,我知道你聲名顯赫,所以絕對沒有用人威脅你的意思,但我跟楊東他們,真的是朋友。”張士傑看見於志廣瞪眼珠子,頓時服軟。

“行了,這都JB什麼社會了,拜託你就別用義薄雲天的說辭,跟我講安徒生童話裡的那點故事了,行嗎?”於志廣十分直白的打斷了張士傑的話,不屑一笑:“你和楊東之間的那點事,我在進門之前都已經打聽過了,你們如果真是朋友,你可能為了錢,去法院起訴他嗎?”

“志哥,你是江湖中人,可能對我們這種人的商業規則不太瞭解,我起訴楊東,只是因為我們的經商理念不合,但是這並不會影響我和他做朋友,呵呵。”之前在酒吧裡的時候,張士傑已經得到了楊東允諾下的好處,所以此時此刻,他心中的天平,其實還是向楊東那邊傾斜的。

“你看,我這是拿你當自己人,才跟你說了幾句實在話,但是你他媽的好像有點跟我裝傻充楞啊。”於志廣在聽到讓自己不滿意的回答以後,扶著桌子起身,邁步向張士傑走了過去。

“咕咚!”

張士傑看見於志廣起身,本能吞嚥了一下口水,向後挪了一下身子:“大志,你別亂來,這裡可是派出所。”

於志廣看見張士傑的動作,臉上的嘲諷更加明顯,微微俯身後,幾乎跟張士傑貼上了臉:“張士傑,不是我說你,你跟楊東他們在一起混了這麼久,到現在一分錢沒拿到手不說,還他媽搭進去了十幾萬,你感覺你與楊東之間這種只進不出的利益捆綁,有意思嗎?還是說你真的沒看出來,他們純粹就是在拿你當傻逼耍呢?”

張士傑聽見這話,沒有吱聲。

“士傑,今天匡宏去漫漫,是為了給我接風的,現在他捱了揍,丟的是我的臉,所以我辦這件事,不僅僅是為了錢。”於志廣拍了拍張士傑的肩膀,重新坐回了椅子上:“你為楊東的綠化公司出了這麼多力,到最後不是也沒賺到錢嘛,正好,我有個姐夫,也是搞綠化的,要不然,我幫你搭個橋,讓我姐夫拉你一把呢?”

“你姐夫,真有能力幫我嗎?”張士傑思索半晌,抬頭詢問道。

“呵呵,我姐夫的公司規模,最起碼能頂的上幾十個三合公司。”於志廣感受到張士傑的鬆動後,用手指敲了敲桌面,將頭微微向前湊了一點:“哥們,如果我姐夫願意幫你,你完全可以自己成立一個跟三合同等規模的公司,你說,既然你自己有單獨吃肉的機會,為什麼還要跟在別人屁股後面,等著吃屎呢?”

“那你姐夫的公司……”張士傑伸手點上一支菸,接著於志廣的話茬嘮了下去。

“……”

十五分鐘後,於志廣臉上掛著笑容,離開了張士傑所在的房間,同時兩名民警也走進屋內,開始給張士傑做起了筆錄。

……

另外一邊,楊東配合警察做完筆錄,剛剛在口供上按完手印,審訊室的門便被推開,隨後穿著一身警服的孫建勳,大步走進了屋內。

“呦,孫處來了!”負責給楊東做筆錄的警察見孫建勳進門,笑著起身打了個招呼。

“嗯,辛苦你們了。”孫建勳笑著回應了一聲,看了一下桌上的筆錄:“完事了?”

“筆錄取完了,剩下的,就看領導的意思了。”辦案民警微微點頭,拿起了桌上的筆錄:“你們先聊,我上樓跟領導彙報一下案情。”

等派出所民警離開之後,孫建勳坐在對面的椅子上,掃了一眼楊東:“你怎麼回事,怎麼還跟一群街邊流氓打起來了呢?”

“這件事,我一時半會的跟你解釋不清楚。”楊東無奈一笑,隨即開口問道:“我們這件案子,會怎麼處理啊?”

“來見你之前,我已經跟這個所的領導見過面了,對夥兩個輕微傷,要二十萬的賠償。”孫建勳直言回應了一句。

“多少?二十萬?!”楊東猛然提高了音量:“他們窮瘋了?”

“今天幫匡宏辦這件案子的,是匡宏的大哥,叫做於志廣,他跟這個所裡的副所長有親戚,而這個副所長,還有不到半年就該退了,所以誰的面子也不給,鐵了心要幫於志廣,我讓這個所的一把所長,幫著調和了一下,對面開出的賠償條件,降到了八萬塊錢,東子,我手裡的權利,管不到地方派出所,所以只能透過私人關係說和,這個結果,我已經盡力了。”孫建勳點上一支菸,隨後把火機插在煙盒裡,扔給了楊東:“按照警方目前取得的證據來看,對你們的確挺不利。”

“扯淡!我自己家的幾個孩子什麼樣,我比誰都清楚,今天晚上的事,肯定是匡宏那邊先動的手,我們憑什麼賠錢。”楊東的情緒略顯激動:“當初羅漢把王新明打成那樣,我們都沒被判處罰金,憑什麼匡宏帶人找我們的麻煩,我們反而還得掏出去這麼多錢呢?”

“今天你們被按在了案發現場,而且打架的地方又沒有監控錄影,唯一的目擊證人,就是跟你們一起去喝酒的張士傑,現在他都已經招了,說你們今天毆打匡宏,是有預謀的報復行為。”孫建勳撇了下嘴:“現在你們自己那邊的人都把你們賣了,這種無頭案,沒法破。”

“張士傑站在匡宏那邊了?”楊東聞言一愣,隨後眉頭緊鎖。

“對,張士傑取完筆錄之後,一直在大廳跟匡宏的大哥聊天呢。”孫建勳直言相告:“於志廣這個人,是個本土混子,剛剛在監獄裡釋放不久,而且他被捕之前,混的也不怎麼好,所以出來之後,兜裡挺渴的,他現在咬你,目的就是為了錢,按照目前的案情來看,只要張士傑不鬆口,你們就佔不到理。”

“假朋友,還真是喂不飽的狗。”楊東做了個深呼吸:“按照你的意思,我就只能認虧了?”

“於志廣蹲了好幾年的監獄,對法律研究的挺透徹,而且他那邊的人,也的確鑑定出了輕微傷,如果他死咬你們,別管今晚是誰先動的手,你們肯定得進去蹲拘留,而且張士傑的筆錄裡,還翻出了當初你手下那幾個小孩,把匡宏打破相的事,那件案子已經涉及刑事,如果你們今天不接受調解,之前的案子一旦上綱上線的話,你們會更麻煩。”

楊東聞言,微微磨了磨牙:“於志廣這麼做,不是擺明了在訛人嗎?”

“沒錯,他就是在訛人,可是蒼蠅不叮無縫的蛋,如果你們今天沒跟匡宏打架,那他也訛不到你們,何況現在於志廣並不是在跟你們扯社會上的事,而是在跟你們玩法律,我從專業的角度上勸你一句,即使今晚這件案子你能搪塞過去,那麼之前匡宏被打到住院的事,他要是想咬你,你肯定也洗不乾淨。”孫建勳搓了下手掌:“於志廣是個很有心計的人,他既然敢惹你,說明他已經認定,即便惹了你,你也拿他沒辦法,像他這種純粹的小人,既然認準了要訛你,你就躲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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