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絕一幫親衛搞不懂眼前的架勢,但燕王的命令,他們必須遵從。

“走!”

冷絕深吸一口氣,只能向外走。

只是,所有人出去前,都用十分可憐且哀求的目光望向徐老爺子。

然而,他們的目光沒有得到任何的回應。

事實上,經過冷絕一幫人這一打岔,徐老爺子心裡的怨氣、怒火,已經散了大半。

作為黃風口的鎮守將軍,徐老爺子其實明白燕王的想法。

大局為重!

若不是為了大局,他不會領著五千人出城而戰。

雖然徐老三準備了鞭炮,可事實也證明他的判斷是正確的,當部分北蠻騎兵衝到城下,徐老三的鞭炮阻敵,只發揮了一點點的效用。

鞭炮,終究不是開國太祖皇帝的天雷地火。

徐老爺子沒有再繼續跟燕王出手,而是頹然地坐在了院子裡的石墩子上,默然不語。

燕王慢慢走到徐老爺子的身前,沒有說話,只是在另一個石墩子上坐了下來。

這一坐,便是一宿。

徐老爺子沒吱聲,燕王也沒吱聲。

整個黃風口關隘都是很安靜,很壓抑。

徐老大哥兒仨也沒去說啥,只是默默地收殮著戰死兄弟的屍體。

等到黎明,天光放亮,所有人的屍體才被裝殮完畢。

入秋了,龍熙府這邊的清晨是真的很冷。

徐老大在完成所有的裝殮後,才出現在小院門口。

“爹,所有兄弟的屍體已經收殮好了!”

“那就,回家!”

“送他們回家!”

徐老爺子慢慢站起身,拄著他的長槍。

坐了一宿,沒動彈的徐老爺子這會兒是僵直了打扮的身子。若沒有長槍撐著,他是別想站起來的。

而燕王,也跟著起身,結果沒有支撐的他,差點兒摔在地上,還是冷絕反應快,上前扶住了他,才堪堪讓他沒有摔倒在地。

“擂鼓!”

走出院子的徐老爺子,閉上眼,緩緩撥出胸中濁氣。

“擂鼓!”

徐老大跟著開口,將自家老爹的命令傳達下去。

然後,黃風口關隘就響起了隆隆的戰鼓聲。

徐老爺子走到那一整排的棺木前,猛一揮手,厲聲道:“帶北蠻王!”

“爹,來了!”

徐老二親自將被他生擒活捉的北蠻王帶了過來,“咋整?”

“斬了!”

徐老爺子望了眼兀自梗著脖子的北蠻王,直接丟下了這樣的一個答案。

“不!”

“我是北蠻王,你們不能殺我!”

“我要見唐皇,我北蠻願意臣服!”

“不要殺我!”

北蠻王一聽徐老爺子說要砍了他,立刻慌了。

他是北蠻王,但他也是個人。

曾經的他,在北蠻,雖然很多時候受到大祭司的掣肘,但依舊是至高無上的存在。高高在上的他,怎麼會捨得去死?

然而,徐老爺子直接一腳踹飛了北蠻王。

“不殺你?”

“不殺你,老子對不起這裡死去的四千多弟兄!”

“老二,拿刀來!”

“老子要親自砍了這狗東西!”

北蠻與大唐,明明已經十多年沒有發生大規模的戰事,可就是這狗東西挑起了戰爭,害死了多少人。

“武成伯!”

眼見徐老二去找刀,燕王在冷絕的攙扶下終於趕了過來,急急開口。

在昨夜的時候,燕王並不知道這邊生擒了北蠻王。

此刻既然知曉,那是斷然不能讓徐老爺子就這麼砍了北蠻王的。

“你現在殺了北蠻王,也是於事無補。”

“表兄,大局為重!”

燕王臨近徐老爺子,小聲開口,“算我求你!”

殺了北蠻王,此事到底是大還是小,即便是燕王,也是一時半刻分辨不出來。

但有一點可以肯定,活著的北蠻王,比死掉的北蠻王,更有用。

“諸位兄弟,本王欠你們的,不管說什麼,也是無法讓你們再看見,再聽見!”

“但我李楨,以大唐親王的身份在此立誓,你們的仇,我會報!”

“你們的家人,我李楨,也會看護!”

“你們,受我李楨一拜,一路,走好!”

說著話,李楨面向黃風口隘城內擺著的無數棺木,跪了下來。

“走好!”

在燕王跪下的那一刻,在場之人幾乎都跪了下來,喊出了這一聲“走好”。

徐老爺子立在原地,望著這一眼看不到邊際的棺木,也慢慢跪了下來。

“弟兄們,回家了!”

他帶著他們出來,曾經以為能囫圇個兒地把他們帶回去。

但現在,他卻只能送他們的屍體回去。

重重地磕了三個頭,徐老爺子緩緩站起來,猛一揮手。

“回家!”

“回家!”

棺木被抬上馬車,一車一棺,紙錢飛揚,嗩吶吹響。

北蠻王跪倒在地,瑟瑟發抖。

隨著棺木離開,黃風口關隘很快空了。

關廷這個黃風口的駐守校尉依舊留在這裡,在朝廷的調令來到之前,他必須守在這裡。

燕王也留在了黃風口關隘。

北蠻大敗,但是北蠻王被生擒,北蠻那邊不可能沒有反應。當然,他不會等北蠻那邊先做出反應,而是要先發制人。

“冷絕,立刻派人前往北蠻,問他們還要不要他們的王!”

“得令!”

冷絕得了燕王的指示,立刻全派人前往北蠻傳話。

……

對於燕王要如何謀算北蠻,徐老爺子是一點兒都不關心。

他只知道,仗終於打完了。

只是結果並不完美。

“老爺子,您也別太往心裡去,咱們這些人,都是賤命一條。”

“死去的兄弟誰都沒怪過您!”

“當初咱們跟著您出來,可都是拿了賣命錢的。”

走在徐老爺子身邊的倖存的襄邑府鎮軍兵卒看徐老爺子一路上愁眉不展,不由出聲說話了。

“我知道!”

徐老爺子苦澀一笑,“其實,你們都是被我牽累了!”

“老爺子,您可千萬別這麼說。”

“咱們這些人,要是沒這事兒,一輩子在家裡待著,也賺不到這麼多的錢。”

“不瞞您說,那邊那個,是我哥。”

“我們哥兒倆算是子承父業,都當了兵。”

“可守城鎮軍那點兒糧餉,也就是養活我們哥兒倆加老孃,連媳婦兒都娶不成的!”

“如今,我哥雖然不在了。但我能娶上媳婦兒了,等生了兒子,就過繼到我哥名下,給我哥供奉香火,這輩子,也就完事了!”

“老爺子,您千萬別覺得對不起咱們!”

“就算是沒有跟著您來這一趟,要是這北蠻子打破了黃風口,咱們這些人也得被拉過去拼命的。”

“說起來,我們都欠了您的,欠了二爺的!”

“老爺子,您要再愁眉不展的,咱們死去的這些兄弟,九泉下也是難以瞑目啊!”

“老爺子,呂兄弟說的沒錯!”

“這事兒,從來都是咱們欠了您的!”

“說起來,要不是您操練了我們這麼久,不是二爺兩次獨戰北蠻,咱們這些人,說定也都在後面躺著呢!”

“可不是這個理兒!”

周圍的幾個活著的軍兵紛紛附和。

他們並不怨任何人,既然當了兵,拿了糧餉,那就得明白,早晚會有這麼一天。

運氣好,一輩子遇不到打仗,那能得個壽終正寢。

運氣不好,那就戰死沙場。

若是運氣再差點兒,說不定連個收屍的都沒有。或者,乾脆就是一個大坑都給埋了,誰又知道誰?

徐老爺子長出一口氣,道:“我謝謝你們!”

他知道,這些人說的是真心話。

可即便是真心話,徐老爺子依舊是心裡有些難受。

但徐老爺子同樣明白,逝者已矣,生者還是要繼續生活。

浩浩蕩蕩的隊伍橫穿龍熙府,一路迴轉襄邑府。

然後,隊伍分流。

徐老爺子不可能將每個人都送回家,他只能有選擇地送一些人回家。

自這一日,襄邑府各處,便是嗩吶不斷。

徐老爺子在到了府城臨嶢後,與沈萬晟見了一面,談了足有半個時辰,這才離開府城,直奔茂源縣。

茂源縣鎮軍,在李敢的帶領下,阻擊南下北蠻騎兵,這個恩情,必須得還。

當然,徐老爺子不可能直接出面。

他帶了沈萬晟的公函,找到了茂源縣令楚修言。

縣官不如現管,這個道理,徐老爺子還是很清楚的。

他帶著徐老大兄弟仨直達茂源縣,宴請了茂源縣衙門裡的大大小小的官吏,鄭重地拜託了一番。

姿態擺足了,禮物,也備足了。

若是那三百鎮軍的家人遭遇了不平對待,那麼,徐老爺子也就有了充足的理由做點什麼了。

面對威名在外的新晉武成伯,還有殺名遠揚的勇武縣子,茂源縣衙門的大大小小的官吏,都是戰戰兢兢。

原本還有人想要動那三百鎮軍的撫卹金,此刻是嚇得差點兒沒有當場歸西。

“對了,李敢呢?”

從茂源縣出來,徐老爺子忽然想起殺了安泰公徐懷仁的李敢。

剛才的酒宴上,他好似沒有看到李敢。

“爹,我問了茂源縣令,說是京城來人,帶走了李敢兄弟。”

“京城來人?”

“徐府的人?還是朝廷的人?”

徐老爺子聽到徐老大的話,當時就變了臉色。

徐老大壓低聲音,道:“都有!”

“老三,你先回家,跟你娘她們說一聲,我帶你大哥、二哥走一趟京城!”

瞬間,徐老爺子便做出了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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