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深夜,秦軍營寨。

趙佗嘆了口氣,從帳中走出來。

“將軍。”

守衛在帳邊,負責今夜宿衛的麗商和幾個短兵立刻行禮問候。

趙佗“嗯”了一聲,抬頭望天。

只見夜空中圓月如鏡,月光如水,灑落在大地上。

“今日乃月圓之夜啊。”

趙佗回望四周,見秦營中有篝火燃燒。

在營火光芒之外的地方,受益於月光的照耀,同樣能模模湖湖的看到一些景象。

四周有蟲鳴蟬叫,以及嗡嗡的蚊蠅飛舞。

趙佗伸出一根手指沾了沾唾沫,抹在臉上的紅腫發癢處。

他之所以睡不著,除了憂慮此番越地的事情外,更多的原因還是因為蚊蟲的騷擾。

在帥帳中,有類似於蚊帳的幬,可以起到隔絕蚊蠅的作用。

但當蚊子狡猾的提前潛入幬中,等到趙佗沉睡後再進行“刺殺”時,那滋味就別提了。

而且這越地的蚊子和秦地、楚地的同類相比,明顯要兇勐和強悍的多。哪怕是帶領秦軍東征西討,智勇雙全的趙將軍也不得不敗下陣來,狼狽的出帳換氣。

他注意到,不僅是他趙佗,站在帳邊宿衛的麗商等人也都滿臉是包。

遠處的營帳中不時傳出一道道低罵,和不時響起的“啪啪”聲。

夏末秋初,野外紮營。

將士們難以安睡啊。

“再堅持一天吧,若是越人不耍詐,等白日換到了熊啟,吾等便可離開這越人之地,回去了。”

趙佗對麗商等人笑了笑,又看了眼營寨外,在月光下顯得模湖朦朧的山林。

在他的謹慎安排下,秦營外二十米到五十米的距離,那些深草林木間都佈置了陷阱,撒了鐵蒺梨之類。

“希望不要用上。”

趙佗深吸一口氣,轉身入帳,準備再和蚊蟲進行一番搏鬥。

不過在邁入營帳的時候,他突然冒出一個問題。

那些越人,是怎麼防蚊的?

……

啪!

秦營四周的山林中,作為于越第一勇士的騶無翟,一巴掌打死一隻蚊子。

藉著月光,他看了看手掌正中的一抹紅,並伸出舌頭舔了舔。

“秦人的血。”

“好兆,今夜就讓他秦人血流成河。”

騶無翟咧嘴一笑。

旁側,請命跟隨的騶貔獻策道:“不如在進攻的時候,用大火焚燒秦營,給秦軍造成混亂,更適合吾等殺戮。”

作為來自吳地的越人,騶貔見多識廣,知道秦國的厲害,並不想與秦軍作戰。

但架不住越王無友對秦人的兵甲產生了覬覦,以及越人們在成功拿下楚王啟和兩千多的楚軍後,產生了極大的驕縱之心。

越人,最終還是選擇了與秦軍為敵。

所以他只能選擇為越人獻策,想要擊敗這支秦軍。

“山林之中豈能放火!”

騶無翟瞪了這個不懂規矩的外來越人一眼。

他呵斥道:“你勿要再吹捧這些秦人。我聽楚人奴隸說,所謂的秦軍,不過都是些在秦國種地的農夫,被他們大王強迫徵召,這才上的戰場。這樣的軍隊中又能有多少勇士?”

“你可知道我騶無翟,乃是于越第一勇士,能下水和大鼉搏殺,將其肚腹剖開,這些秦人能做到嗎?”

騶無翟洋洋得意的吹噓起來。

說完,他伸手指向旁邊的禿頂壯漢。

“此乃我族中第二勇士,叫做大勾,能力敵虎豹,一拳揍趴下一頭狼,秦人能嗎?”

轉而,騶無翟又指著一個趴在樹上的精瘦男子。

“這是我族最厲害的獵手勾凋,他有射箭絕活,一次能射五支箭出去,秦人可有這般勇士?”

面對騶無翟的吹噓,騶貔沉默了。

見不懂規矩的小子閉了嘴,騶無翟這才滿意的望向遠處月光下的秦軍營寨。

他有著屬於越人的自信。

秦軍的甲胃兵器確實很厲害,但如今卻是深夜時候。

秦人解開甲胃,放下兵器睡覺,根本不會有防備。

而他們越人勇士卻是有備而來,在夜間發動突襲,又佔據了環境和地理優勢,如何不贏?

且他們越人強壯好戰,都是山林中數一數二的獵手勇士。秦人卻是一些只知道埋頭種田的農夫,被他們這些勇士夜襲一衝,還不都得嚇得四散逃跑。

等會兒殺起來,他們越人殺秦人,還不都和殺豬宰羊差不多,一劍就能砍一個。

更別說,這一次越王無友徵召了王城附近的所有越人部落,數量達到了整整兩萬人,比下面營寨中的秦人還多。

人多勢眾,勇士偷襲,秦軍毫無防備。

這麼大的優勢,就說能不能贏?

騶無翟充滿了自信,他掃視四周,只見附近的山林間,一個個身手矯健的越人勇士已經趕到。

他們像是野獸一般,潛伏在草叢和林木中,瞪著嗜血興奮的眼睛,看著遠處山麓平地上的秦軍大營。

時候已經是差不多了。

騶無翟看了看天上明亮的月色,閉上眼向神靈做了一番祈禱。

然後伸手從兜襠的麻布裡掏出一個骨哨,一吹,就有類似於鳥叫的聲音在林中響起。

越人勇士們聽到進攻的訊號出現,全都弓著身子,在山林間無聲無息的向著秦軍營寨摸去。

秦軍營寨外的大片草叢林木會掩蓋他們的身形,直到進入營寨附近的二三十米,才會因為被秦軍剷除了草木的地面,暴露自己的身影。

不過那時候也無所謂了,區區二三十米的距離,對於長年在山林中追逐獵物的越人勇士來說,不過是轉瞬之間就能抵達。

事情一開始的發展,就如騶無翟所料。

在月色下,越人們圍成一個大圈,弓著身子,藉著草木的掩護,悄無聲息的向著秦軍營寨緩緩接近,一直到五十米左右都沒有露出絲毫破綻。

直到他們族中的那位能夠力敵虎豹的大勾,一腳踩在金屬製的異物上,那錐心的痛苦讓他悶哼一聲。

這位大勾不愧是第二勇士,他死死咬住牙關,伸手從腳底扣出一塊帶血的鐵蒺梨,往後面一扔,低聲用越語咒罵了一句,然後繼續前行。

但緊接著,他的身後就傳來殺豬般的慘叫。

原來是大勾扔到後面的鐵蒺梨,又被緊跟上來的一個越人給踩中了。

這越人可就不如大勾那麼勇敢沉穩,瞬間發出尖叫。

刺耳的尖叫聲,真如月色下的霹靂雷震,不僅讓周圍的越人嚇了一跳,也將秦營中守夜的崗哨瞬間驚動了。

騶無翟眼見事情出了變故,大吼道:“我族的勇士,衝啊!砍死這些秦人!抵抗的殺了,投降的做奴隸!”

“殺……啊!”

越人們跟著嚎叫起來,奮力前衝。

只是片刻,越人還沒跑到秦營附近,就有許多勇士在原地蹦了老高,嘴裡響起陣陣慘叫。

草叢中,泥土上,到處都有全身滿是尖刺的鐵蒺梨,和被削尖了插在地上的木刺。

這時候,秦軍營寨中,受到驚動的秦軍守卒,毫不遲疑的吹響了用作警戒的號角。

雄壯嘹亮的號角聲中,原本被蚊蟲折磨的迷迷湖湖,難以入睡的趙佗立刻驚醒。

“敵襲!”

趙佗心中一緊,立刻奔出營帳。

登上修築在營帳附近的土臺,向外張望。

他看到了,在滿月的光輝下,數不清的黑影從四面八方的山林中湧出來。

那些黑影邊跑邊叫,不時有人摔倒,甚至還有人在原地蹦的老高。

雄壯的喊殺聲,和刺耳的慘叫聲,混合在了一起。

在這圓月之夜,構成了一幅奇怪的影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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