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澤鄉啊。”

“幸好跟著我的都是歷經生死的袍澤戰友,不是被押送的隸臣俘虜,否則到了這裡,我還真要害怕一二,生怕來一出陳勝吳廣之事。”

趙佗坐在車上,回望遠處,見那大澤鄉城邑的模樣漸漸變小,直到消失。

大澤鄉,對這個時代的其他人來說,或許是一個小到不能再小,毫不起眼的小鄉邑的名號。

但對趙佗來說,卻如雷貫耳,與垓下、鉅鹿這些地名一樣有著特別深刻的含義。

大澤鄉,代表著秦帝國的一種未來。

天下苦秦久矣!

伐無道,誅暴秦!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想到此處,趙佗不禁幽幽一嘆,以他來到秦國和入伍秦軍一年多的時間來看。

這個體制,如果不從深層次進行大的改變,在秦統一之後,走向毀滅的可能性還是挺大的。

哪怕他能提前殺了陳勝吳廣,劉邦項羽。

但未來依舊會出現陳廣吳勝,項邦劉羽。

殺不勝殺,數不勝數。

趙佗有改變的心,至少不想讓這個國家經歷原本歷史上那般慘痛的劫難。

戰爭中人民死傷無數。

文化遭受摧殘,無數的先代孤本,承載著先賢的思想和諸國曆史的典籍,都被那場焚盡咸陽的大火燒的灰飛煙滅。

趙佗想要改變這一切。

但他此時的能力還不夠,區區一個右庶長軍候,連李信的決策都改變不了,更何況是想要改變整個國家的命運。

“我還有時間,還有機會。”

“這一次我以奇兵威嚇壽春,又救下辛梧,只要能平安回到秦國。秦王定然不會因為李信戰敗之事牽扯到我的身上,日後的滅國之戰,我依舊還有上場的機會。”

“只要努力往上爬,總有一天,我能一步一步,爬到最高。”

“總有一天,我能擁有真正改變這個國家命運的力量。”

趙佗在心中自語,眼神充滿堅定。

但現在,除了那遙遠的未來外,擺在他們面前的是一個新的難題。

楚包九夷,又方千里,南有符離之塞,北有甘魚之口。

符離塞!

“按那鬥元和屈明所說,這符離塞是楚國要塞,控扼睢水,擋住了附近最好的渡河位置,吾等想要從這裡渡河,就必須要拿下符離。”

“否則就要繞道數十里,另尋渡河位置,那樣的話太遠了。如果被楚國左司馬趕上來,楚軍就近從符離塞渡河,就能超過吾等,趕在前面進行截殺。”

在離開大澤鄉,距離符離塞十里左右的一塊空地上,辛梧和涉間、趙廣、黑臀等一眾軍吏圍著趙佗議事,討論接下來的戰事。

“鬥元說符離塞中駐兵千人左右,雖然人數比我軍人少,但要塞城防堅固,吾等強攻恐怕難以打下,而且很耗時日,若是拖久了,楚軍趕來,後果難以預料。所以吾等只能智取。”

趙佗澹澹開口。

諸人會意一笑。

黑臀更是嘿嘿笑道:“那個屈明咱們可是抓的太值了,這一路走來,幫了多大的忙啊。”

趙佗搖頭道:“這一次不用屈明。”

“嗯?”

黑臀驚詫。

眾將亦側目相視。

趙佗微微一笑,他說道:“雖然屈明在蘄邑詐城成功,讓吾等拿下蘄邑。但我軍控制蘄邑的時候,有不少蘄人跑了出去,且附近鄉里也有不少楚人見到我軍入城的模樣,難保訊息不會走漏到符離來,讓塞中楚軍做好準備。”

“如果符離塞中的楚軍有防備,那麼屈明必定詐城失敗,不僅會打草驚蛇,智取變成強攻,而且那楚軍如果膽大,說不定還敢反騙我軍,尋機突襲。”

聽到趙佗這麼一說,眾人皆驚,仔細一想還真有這個可能。

黑臀摳著屁股道:“既如此,那咱們怎麼辦?”

這時候,辛梧對趙佗笑道:“你之前從蘄邑離開的時候,不僅從府庫取了百餘套縣卒甲胃,還擄了那蘄公之子鬥元,莫非是早有算計,想以鬥元詐城?”

趙佗讚道:“辛將軍不愧是沙場老將,見識高明,佗正有此意。”

“如果讓屈明去詐城,就有被楚軍防備的風險。就算我們詐城攻克蘄邑的訊息沒有走漏,那符離塞乃是軍事要塞,和一般城邑並不一樣。”

“其守將陡然見一支千人楚軍靠近,必定不會輕易放進城中,而是按照程式仔細盤問,查驗符節來歷,那樣一來還是容易露餡。”

“但換成鬥元就不一樣了,蘄邑和符離不過三十餘里,我詢問過鬥元,他之前曾和其父一起見過符離塞的守將沉重,他們相互認識,這樣一來就會讓塞中楚軍先放下戒心。”

“吾等再挑選出百餘個勇士,讓他們穿上蘄邑縣卒的甲衣,然後跟著鬥元一起裝作潰軍前去投靠符離塞。就說秦軍突襲蘄邑,他們難以支援,只能倉皇東逃。”

“符離塞中的楚軍或許知道我們攻克蘄邑的訊息,但肯定不清楚鬥元已經降了吾等,如此將真假混淆,他們必定無備。”

“有鬥元和符離塞的守將相識,對方就不會查驗什麼符節,有很大的可能直接開啟城門,放我軍勇士裝扮的縣卒進去。”

“這樣一來,那百餘勇士就有機會擒獲要塞守將,如果敵將沒有靠近不能擒獲,那就趁機佔據要塞城門,等到我大軍一擁而上。則符離塞,一戰可下!”

說到此處,趙佗聲音鏗鏘,語帶殺伐之意。

眾人聞聽此策,皆拍掌叫好起來。

黑臀更是一拍大腿,大笑道:“好一個趙軍候,你果真奸……聰慧過人!”

眾將一邊笑著,一邊領命下去,或是挑選跟隨詐城的勇士,或是安排接下來的作戰事宜。

符離塞。

葛嬰騎著馬,帶著手下士卒走出要塞大門。

他是符離本地人,約三十歲,頗通武略,藉著家族的力量,在符離塞的楚軍中擔任“兩司馬”一職。

雖然兩司馬這職務聽上去,似乎是雙倍司馬的意思。

但其實不過是楚軍中的一個低階職務,手下僅掌有二十五人,算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軍吏。

“葛司馬,你說這秦軍是從哪裡鑽出來的。之前不是說左司馬帶著上萬大軍追著秦軍往北去了嗎?怎麼還有秦軍跑來攻打蘄邑,莫非左司馬被秦軍打敗了?”

一個手下騎從滴滴咕咕的說著。

葛嬰回頭瞪了他一眼:“就你這話,足夠割了舌頭,左司馬也是你能議論的嗎?”

那騎從一驚,忙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我什麼也沒說。”

葛嬰懶得理他,轉頭向西邊通往蘄邑的大道眺望。

這兩日陸續有蘄邑附近的楚人前來,帶來蘄邑被秦軍攻陷的訊息。

這讓符離塞的守將沉重很擔心,故而派遣葛嬰帶一“兩”士卒前往西邊查探,謹防秦軍來襲。

“聽說秦軍是從南邊來的,可是蘄邑往南不就是淮水嗎?怎麼會有秦軍從那裡鑽出來,莫非是之前那場大戰的殘卒,沒有被我楚國大軍掃滅嗎?”

葛嬰低語著,帶著手下緩緩沿著道路前行,他要一直查探到十餘里的地方。

就在這時,他身側的幾個手下叫道:“葛司馬,快看!”

葛嬰望去,見到一里開外,有一支軍隊向他們奔來。

他瞬間一驚,心中立刻警惕起來。

但身側麾下騎士的叫聲,又讓葛嬰的戒心消去不少。

“是蘄邑的縣卒。”

葛嬰凝目一望,果真看到那軍隊大約百餘人,大半披甲,穿的是蘄邑那些縣卒的衣服。

還未接近,當頭一輛馬車上就傳來喊叫:“我是蘄公之子鬥元,我蘄邑被秦軍奪取,前方的人快快帶路,我要去見七大夫,稟報緊急軍情。”

七大夫,是楚國的爵位名,大約等於秦國的公乘。

駐守符離塞的楚將沉重就是這個爵位。

“啊,果真是鬥氏的君子,他之前來塞中時,我見過他。”

有騎從叫道,確認了對方的身份。

眾人皆鬆了一口氣,原來是自己人。

葛嬰點點頭,他雖沒見過鬥元,但對方說的確實是標準的蘄邑楚國話,再加上那些士卒的衣服甲胃,想來不會有假。

對方既然嘴裡叫著稟報緊急軍情,身份又比自己高,葛嬰自然不好阻攔盤問。

畢竟楚國和秦國不一樣,並非凡事都要講法律講程式,而是貴族至上。

葛嬰沒有多想,應了一聲,調轉馬頭,為鬥氏君子和百餘蘄邑縣卒開道,直奔符離塞方向而去。

很快,訊息就傳到塞中。

葛嬰這時也帶著那鬥氏君子和百餘縣卒,奔到要塞前的空地上。

駐守此塞的七大夫沉重站在城頭,向外問道:“鬥元?”

“七大夫,我是鬥元!”

“我蘄邑被秦軍突襲,我率兵突出重圍,一路奔來,恰逢大雨阻道,在大澤鄉附近餓了一天,大家都又累又餓,還請七大夫快快開門,讓吾等進去啊。”

鬥元雖是坐在馬車上,但面色淒涼,聲音甚是尖厲,彷彿是受了什麼虐待一樣。

“好,去開門吧。”

沉重並未生疑,揮手讓屬下去開啟要塞門。

車上的人確實是鬥元,那些士卒也都穿的是蘄邑的縣卒服飾,想來不會有假。昨天也確實下了雨,一切都對的上。

但這時候,停頓下來的葛嬰卻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

之前離得遠他還沒發現,如今大家都停了下來,只距離十幾步,他就能清楚的注意到一些異樣的情況。

那些士卒確實穿的是蘄邑縣卒的服飾,甲衣上也確實是風塵僕僕,沾滿了許多泥土汙漬,第一眼看上去沒什麼。

但若是注意看,就會發現這些在泥土遮掩下的甲衣,其實頗為嶄新,沒有長期穿過的磨損痕跡,更沒有經歷過拼殺之後的劍痕失孔,反而像是剛從倉庫中拿出來不久。

如果是一人這樣也就算了,但葛嬰注意到這樣的情況有很多,幾乎全部。

更讓他心驚的是。

這些蘄邑的縣卒雖然大多低著頭,甚至還披散著頭髮遮住面孔,做出一副狼狽模樣,但他還是注意到這些人的表情。

根本就沒有潰卒那種劫後餘生,一臉驚懼的模樣。

反而大多數人都是一臉冷漠,眼睛裡的光讓人感到恐懼。

“有認識的嗎?”

葛嬰悄悄問身側的一個手下,這手下家在蘄邑附近,常去邑中,有許多熟識。

那騎士愣了下,打量了一下鬥元身後的縣卒,疑惑的摳了摳頭皮,說道:“沒有耶,一個都不認識。”

涼氣爬上葛嬰全身,這時候他更注意到了一個細節。

鬥元乘坐一輛馬車而來,在他身側還有另一人,一個二十歲左右的青年。

第一眼看上去感覺像是鬥元的親信隨從,同車而行,但若是注意觀察,就會發現鬥元似乎很害怕他。

一切都已明瞭。

葛嬰張嘴大叫:“七大夫……”

而這時,要塞的大門也緩緩開啟,露出通往塞中的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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