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將軍已經率三萬大軍到了二十里外,真是太好了。等到我軍造好了攻城器械,就能一口氣打下壽春城,到時候抓了楚王回咸陽去請功,光是想想就很激動。”

八山上的一片林中,一個秦軍伍長正和麾下士卒笑著交談。

“是呀,這些楚人可真是傻的很。他們還真以為李將軍那三萬車騎是偷襲壽春的奇兵呢。”

“嘿嘿,其實李將軍那三萬人也是咱們誘走淮北楚軍的餌料,等到楚軍被調走,咱們就可從西邊趁機偷渡淮水,直搗壽春,咱們才是真正的奇兵啊。等到吾等捉了楚王和楚國公卿,到時候淮北的楚軍自然是不用打就會投降,吾等一戰滅楚,何其壯哉!”

“哈哈哈,等滅了楚國,乃公就能回家嘍。”

“咦,你去哪裡?”

“我腹痛,想來是早上吃的那條地引有問題,不行了,我扛不住了。稟告伍長,我得去林中遺失。”

“快去快去。”

秦軍伍長皺了皺鼻子,揮手讓他快走。

“哎呀,這麼一說,我肚子也痛起來了。伍長,我也要遺失。前面的等等我,同去,同去。”

轉眼之間,林中就剩黑著臉的秦軍伍長和麾下兩個秦卒,以及綁在樹上滿臉驚色的三、四個楚國行商。

蔡仲牙齒開始打顫。

蔡仲是昔日蔡國之後,據說祖上還曾當過大夫。到了蔡仲這幾代人,家族日益沒落,他只能隨著叔父以行商為生。

今年雖說秦楚開戰,但對普通商人來講,飯還是要吃,生意還是要做的。蔡仲跟著他叔父在壽春收了一批貨,正要運到西邊售賣,結果沒料到剛出壽春不久就被人給截了。

剛開始,蔡仲還以為是哪裡來的大膽毛賊,竟然敢在壽春附近攔路搶劫,也不怕楚國大軍圍剿嗎。結果等他看清楚了,頓時嚇的亡魂四散。這哪是什麼毛賊啊,竟然是活生生的數千秦軍!

秦軍不是在淮北被上柱國大敗,連秦國裨將軍都被俘虜了嗎?怎麼會有這麼多的秦軍出現在壽春城外?他們是想幹什麼?

這樣的問題光是想想就讓蔡仲頭皮發麻。

後來發生的事情更加讓蔡仲驚駭,這數千秦軍帶著他們這幾個俘虜趁著夜色摸到壽春城外的八山上,遠眺楚都。

再然後秦人又根據俘虜口中的訊息,一大早借著霧氣的掩護去襲擊從山腳經過的屈明將軍了,順便還帶走了幾個俘虜去給他們打掩護,只留下一伍秦卒在山上看押蔡仲等人。

這些事情本來已經夠蔡仲吃驚的了,但剛才他聽到了什麼?

三萬秦軍!

我的天啦。

那秦軍伍長竟然說他們還有三萬秦國大軍跟在後面,且已到二十里外,算算路程,最遲明日就會兵臨壽春城下。

那可是三萬秦軍啊!

據蔡仲所知,整個壽春留守的兵卒也不過萬餘人,這還是加上屈明將軍那五千人的。

雖說楚王可以徵召城中青壯和各家貴族的私兵,也能湊出幾萬人,但那一來需要時間徵召,二來戰鬥力遠不如號稱虎狼之師的秦人。

若是真被三萬秦軍圍上,壽春豈不就要淪陷了?

楚王和滿朝公卿被捉,楚國就算不亡,那也差不多了。

當然,相比楚國的存亡,真正讓蔡仲擔憂的,還是他留在壽春城裡的妻兒。

一旦壽春城破,妻兒恐有殺身之禍,就算不死,怕也是要淪為秦人的奴隸,日夜受苦。

想到此處,蔡仲越發憂慮起來,他抬頭四望,見其他幾個俘虜也都滿臉哀色,心中所想大概和他差不多。

這時,遠處突然傳來一道尖叫聲。

“有野彘!好大的野彘,伍長快來!”

是剛才去遺失的秦卒的聲音。

聽到這話,留守的秦軍伍長和兩個秦卒皆面色一變,連忙拿著武器就往聲音傳來的方向奔去。臨走前,那伍長還惡狠狠的瞪了幾個楚人俘虜一眼,嘴裡威脅道:“都給乃公呆好了,誰敢亂動,乃公回來就收拾你們。”

眼見那秦軍伍長帶著秦卒離去,而且聲音越來越遠,似乎是追逐著那頭大野彘往林子深處去了。

這是機會!

蔡仲連忙動作起來,他早就感覺綁在自己身上的繩子似乎有些鬆動,如今秦卒們一走,他摸索起來,果然發現這繩子並沒有綁緊,一番動作後,蔡仲成功從繩索中脫身。

“蔡仲,還有我。”

蔡仲的叔父連忙叫起來。

“快救我。”

其他幾個俘虜也都叫道。

“好。”

蔡仲咬牙,連忙上前,將叔父和其他幾個楚人身上的繩索都給解開了。

“三萬秦軍即將到來,若是壽春沒有準備,恐怕城池不保,吾等快去稟告大王。”

眾人相互低語一聲,皆撒開了腿,往山下壽春方向跑去。

待到這幾個楚人跑沒了影后,遠處的草叢裡才鑽出幾個腦袋,正是剛才離開的一伍秦卒。

“伍長,你剛才演的可真好,那表情就跟真的似得,嘖嘖。”

秦軍伍長自傲道:“笑話,乃公搞這些東西可是一把好手,要不然軍候怎麼會選我來負責這事。這些楚人定然會去壽春,把我三萬大軍來臨的訊息告訴楚王,如此,吾等便是大功告成了。”

一個秦卒摳著屁股問道:“所以咱們後面有沒有三萬人啊?”

……

楚都,壽春。

城外示威的秦軍已經撤走,驚惶的楚人平民和楚軍潰卒也都相繼進了城,壽春城門終於關上,城中守衛的楚卒披甲持矛,在城牆上不停巡視。

雖然城門已經關上,但壽春城裡數萬楚人心中的恐懼不僅沒有消弭掉,反而越發濃重。

楚王負芻邁著虛弱的腳步,走上大殿,坐到他的王榻上。

他從昏迷中悠悠醒轉,哪怕身體再虛弱心中再害怕,他也得走上大殿主持接下來的大局。

“屈明呢?還沒回來?”

楚王負芻向殿中諸臣詢問。

“稟大王,據逃回來的我軍士卒說,那些秦軍藉著霧氣從八山附近發動攻擊,我軍猝不及防下遭受襲擊,當場潰敗,聽說當時許多人都在傳‘屈明將軍已死’,恐怕屈明將軍凶多吉少啊。”

左徒孫常拱手開口,他約五十餘歲,是昔日楚國名臣孫叔敖的後代。與松陽君景昭、右尹靳夏同為楚王負芻這一朝的重臣。

聽到孫常的話,楚王負芻手抖了抖。

“屈明死了。”

他閉上眼喃喃說著。

緊接著楚王負芻雙眼大睜,目中盡是恐懼,低吼著:“所以那秦軍校尉說的是真的,這八山上真的有三萬秦軍?為什麼,秦軍不是在淮北敗了嗎?怎麼會有三萬人突然出現在壽春城外,他們是從哪裡鑽出來的,是怎麼渡過淮水的?到底是怎麼回事啊,誰能告訴不穀!”

在楚王負芻的吼聲下,殿中楚臣皆面面相覷,別說是楚王負芻不明白,就連他們亦是滿頭霧水。

景昭略猶豫了下,上前說道:“大王勿急,依臣來看,那秦軍恐怕沒有三萬人。”

“哦,松陽君何出此言?”

眾人皆將目光望過來。

景昭開口道:“今日大王在城頭欲要閱觀秦軍俘虜,壽春城中沒有防備,且有霧氣遮掩視線。若是秦軍真有三萬之多,他們大可以藉著霧氣的掩護,突襲我壽春城,則必能一戰下城,將吾等擒獲,根本犯不著讓幾百人在城外耀武示威,如此反倒是讓吾等心生警惕,更讓他們不好破城,此是違背常理之處。”

“且三萬人何其之多,在我軍掌握的情報裡,此番伐楚的秦軍根本沒有這支兵力,怎會突然憑空出現。”

“而且以三萬人數,想要悄無聲息的渡過淮水,那得需要多少舟楫啊,這怎麼可能不被我軍發現?且三萬大軍,一日消耗糧草又要多少?在沒有後勤補給的情況下,他們怎敢深入我壽春城外?”

景昭之話,字字有理,殿中諸臣聽得連連點頭,就連楚王負芻亦神色放鬆了不少。

就在這時,右尹靳夏眉頭一皺,站出來說道:“松陽君之話,雖似有理,但實則對局勢毫無益處。如今秦軍突然出現在壽春城外,這是不能忽視的事實,且屈明五千人被其擊破,雖有秦軍偷襲之嫌,但至少說明他們就算沒有三萬人,也定然有萬人以上,否則以我楚國男兒的勇勐,怎會一戰被擊破!”

說到此處,靳夏拱手道:“大王,上萬秦軍兵臨壽春,而我城中加上收攏的潰兵也不過六七千人,此乃大危之勢啊,臣請大王立刻下詔讓上柱國率兵回援,救我壽春,殲滅這些秦軍!”

景昭眉頭一挑,他常和項氏走動,所以知道一些兵事,以他的感覺來看,秦軍不可能有萬人以上。一個是補給問題,另一個則是他剛才所說的,秦軍若是真有上萬人,大可直接攻城,何必來這麼一出。最有可能的,這支秦軍不過是幾千人罷了。

“大王,上柱國如今正在追逐李信,且欲北上配合項城守軍,反攻蒙武部。”

“此乃戰局最為重要的時刻。只要上柱國能夠突襲蒙武成功,則七萬秦軍將喪師於陳蔡之地,此對我楚國來說,是非常重要的時刻,怎能在這種時候召回上柱國。”景昭開口。

孫常等幾位重臣都微微點頭附和,確實是這樣,項燕麾下的三萬人對於項城的戰局非常重要,他若北上,絕對能大破蒙武。若是將其召回,那可就喪失這千載難逢,重創秦國的機會了。

見有人附和,景昭咬牙道:“臣認為城外的秦軍不過數千人,雖然不知他們是如何渡過淮水的,但絕不會有補給跟隨。吾等只需嚴守壽春便可,大王若是擔心,還可徵召壽春城中的青壯和各傢俬兵,足以湊出兩三萬守卒,如此人數,秦軍絕對攻不進城,吾等無憂矣。等到上柱國北上擊敗蒙武,再率兵南下,進行剿滅也不遲。”

楚王負芻有些猶豫。

景昭說的很有道理,但他還是很害怕,特別是一想到那剛才所見八山上的一幕,那些霧中出現的身影,真的不是秦國之兵嗎?

召不召項燕回來?

殿中,靳夏眼睛眯了起來,景昭剛才那番話相當於和他對上了,他說召項燕回來,景昭說不召,這不是當場打臉嗎?

而且他看了眼楚王負芻的臉色,知道這位大王恐怕還是心中畏懼的很。就在他準備措辭之時,殿外有人急匆匆的前來稟報。

“大王,有被秦軍俘獲的商人逃回來了,他們說有重要訊息稟報!”

片刻後,當蔡仲顫顫巍巍的站在楚宮大殿上,將他所聽到的話複述出來時,整個殿中所有人都驚駭了。

真的有三萬秦軍!

靳夏看了眼臉上已經沒了血色的楚王負芻,站出來道:“大王,事情已經明瞭,松陽君剛才所說的話都有了解釋。八山上的秦軍確實只有幾千人,所以他們只偷襲了屈明一部,並未襲城。但在他們身後,還有三萬秦軍即將抵達,他們是從西邊來的,是秦國真正的奇兵,欲要攻取我壽春啊!還請大王速速召回上柱國!”

景昭硬著頭皮道:“大王,臣覺得此事尚有疑點,這商人之事太過巧合,唯恐是秦人之計。”

“大王,請不要聽某些人話。不管秦軍是否真的有三萬人,但吾等不敢賭啊,萬一真有三萬秦軍臨城。那我壽春就將處於險境,還請大王速速召回上柱國,若是遲了,恐怕悔之晚矣!”靳夏大聲開口。

在他身後,眾多楚臣也一起附和道:“請大王速速召回上柱國,保我都城!”

楚王負芻聽得連連點頭,靳夏說的很有道理。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萬一真是三萬秦軍呢?他可不敢拿自己的命來賭。

想到此處,楚王負芻一拍桉幾,叫道:“傳不穀詔令,速召上柱國回來。”

到了晚間時候,籠罩淮南之地的霧氣散了一些,但天空依舊陰沉沉的一片。

楚王負芻站在深宮高臺上。

“三萬人啊,這可是三萬秦軍。沒想到那李信竟然只是個幌子,秦王竟然還派了另一支奇兵從西邊來。不過三萬人這麼大的數字,熊啟竟然沒有透露過半分,他是真不知道,還是說另有目的?”

楚王負芻皺著眉,他能弒君篡位自然也是有兩把刷子的,在驚駭之餘,越想這事越覺得不對勁。

“莫非是熊啟故意不透露此事,他先洩露李信的行軍路線,讓項燕大敗李信,然後北上輔助他擊破蒙武,如此淮北秦軍便被掃除乾淨,他熊啟趁勢歸楚,則必定威名大漲。”

“而這時候,不穀和壽春城裡的公卿皆被秦國這支三萬人秦軍俘虜。”

“如此,楚國無王。他熊啟就可憑藉著身體裡的王族血脈,在項燕的輔左下,於淮北另立朝廷。他熊啟便可名正言順的成為楚王!嘶……”

楚王負芻越想越心驚,越想越害怕。

他本就是弒殺兄弟上位,對於淮陽城裡那個兄弟自然早有戒心,如今聯絡到城外突然出現的秦軍,自然越想就越覺得這是一個大陰謀。

“好一個熊啟!好高的計謀!”

“竟然為了當楚王,連我楚國都城都要送給秦人,可惡,可惡啊!”

楚王負芻對侍立的隨從大叫道:“快給不穀傳詔,詔上柱國速回,要他必須回來!立刻,馬上!不得拖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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