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紀老師和鬱老師
紀憐淮一手撐地想要站起來,腳下卻一滑。一隻有力白皙的手及時伸過來,牢牢抓住了她的胳膊。鬱堯的手很穩,掌心帶著一種奇異的、有點涼意卻不刺人的溫度,越過溼透冰冷的戲服傳到她的面板上。
“我扶你過去?”他問,目光掃過她沾滿泥濘的腳。
紀憐淮藉著他的力道站穩,甩了甩髮麻的手臂,撿起地上的劍,強撐著那股劫後餘生的虛脫感,扯出一個不算好看的笑:“沒事,就是這戲服……估計得報廢了。這麼好看,真浪費。”她試圖用調侃沖淡心頭的寒意。
鬱堯不懂演戲,只是抓著她胳膊的手沒鬆開,帶著一種輕柔又不容置疑的力道,半扶半架著她,朝著遠離深潭、燈光明亮的片場外圍走去。瓢潑大雨依舊,冰冷的雨水打在兩人身上,但手臂相貼的地方,那點來自他掌心的溫度,卻異常清晰。
王越澤舉著把巨大的黑傘在雨中狂奔,濺起的雨水比他擋住的還多。看到相互攙扶著、渾身溼透泥濘走過來的兩人,他立馬交給鬱堯一把全新的,自己去另一邊給紀憐淮撐上。
“我的媽呀老紀,你真受傷了!你們倆要不先去一下醫院?別的我來收尾。”一生普通的前公司科研人員·王越澤頭一次見到身邊狼狽成這樣。
紀憐淮無奈笑了笑:“阿澤啊,你說我倆都溼透了還打傘的意義是?”
混亂的片場邊緣,徐覓抑制著激動上前,看到兩個主角這副模樣也嚇了一跳。
“憐淮姐,鬱老師,你們沒事吧?”
“沒事。”鬱堯言簡意賅,把紀憐淮又往傘下推了推。
徐覓根本沒把這話當真,當即招呼起助理、道具、服裝所有人,拿浴巾的拿浴巾,備衣服的備衣服。轉眼間兩人都被齊齊按在椅子上享受端茶送水全自動打理服務。
鬱堯自然是不適應這樣的,紀憐淮便湊近小聲說:“我以前可羨慕那些主演了,自己不用張嘴就有人遞上來,不用動手就被舒舒服服地打點好一切。”
“現在你也有了。”
紀憐淮笑著搖搖指頭:“突然覺得還是自己動手豐衣足食啊。”
鬱堯偏轉過頭,並不明亮的眼睛被溼掉的睫毛映下陰影,入如同添了生機:“你為什麼,選擇這個職業?”
她並不知道這是對方頭一次對娛樂方面產生興趣,只直言道:“最開始就是因為錢唄,之後嘛……”餘光瞥見鬱堯專心聆聽的樣子,她又頓了頓,“還是等我哪天萬一走狗屎運拿了個獎回來,再告訴你吧。”
“好。”
“你居然真信我能拿獎啊?”她有點好笑道。
“為什麼不能?”
鬱堯無論語氣、神態都很真摯,看起來就像他是認真地在提問。
這讓紀憐淮啞口無言。
除了王越澤一家子,她還真沒聽過別人這麼問她。
“憐淮姐,你們好些了嗎?”
她的思緒被打斷,愣了一秒才回道:“沒事沒事,就是下場雨戲我們還是用人工吧,這老天給的確實有點接不住。”
徐覓等人見她確實沒有大傷,精神也還好,還能調侃起來,著實鬆了一口氣。
當時是紀憐淮主動提出要等雨天拍實景,說更有真實感,到時候一定能夠滿足熱愛ar體驗的觀眾。這部分的評價也很重要。
徐覓本就更傾向於實景拍攝的自然感,只是怕自家主角兼金主出事兒,現在一切順利,這顆心也終於落地。
她拿出剛剛拍攝到的原片給兩人播放,再也掩飾不住心中喜悅:“姐,這場戲拍得太牛了!動作、劇情、爆發、感情線全都到位,簡直完美!別的不說,就這場,到時候播了效果絕對不會差!”
紀憐淮當然有感覺,畢竟她就是當事人。現在再認真把拍攝畫面過一遍,不禁為自己當時選擇徐覓而感到慶幸。
這個年輕女孩對鏡頭的把控程度和她的審美能力,就算沒有她來當這第一個伯樂,日後也遲早要闖出屬於自己的一片天。
“恭喜呀,徐大導演。”
徐覓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直說憐淮姐你就別逗我了”,然後又偏向鬱堯,頗有崇拜地說:“鬱老師,真的非常感謝您能來救場,出演我們《斬紅塵》的男主一角,您的打戲實在太好啦。”
“沒什麼,是我該做的。”對鬱堯來說,“捉鬼”無所謂什麼謝不謝的,那是他的本職工作。
全都收拾妥當後,徐覓決定今天給劇組放假,一起去聚個餐,慰勞辛苦了半天的大家。
“這大雨天的,還得是火鍋啊!”
包廂里人聲鼎沸,混雜著火鍋翻滾的咕嘟聲、啤酒瓶碰撞的脆響,還有歡快的交談聲。
空氣又熱又悶,瀰漫著濃烈的牛油辣鍋底香和烤魚孜然味。紀憐淮坐在靠窗的位置,窗外是溼漉漉的霓虹,映著玻璃上凝結的水霧。
她剛換下那身泥濘的戲服,穿了件寬大的灰色連帽衛衣,頭髮還帶著點潮氣,隨意地挽在腦後,露出一段白皙的脖頸。舌尖的傷口還在隱隱作痛,提醒著幾個小時前那場差點要命的“拍戲事故”。
鬱堯就坐在她斜對面,隔著一個沸騰的鴛鴦鍋。一邊翻滾著奶白的骨湯,另一邊則如同岩漿般翻騰。他脫了外套,只穿了件深色的高領毛衣,襯得那張臉越發冷白精緻,銀白的髮絲在包廂頂燈下泛著微光。
他話一如既往的少,大部分時間只是沉默地聽著旁人高聲談論嬉鬧,修長的手指偶爾轉動著面前那杯沒怎麼動的冰水,杯壁上凝結的水珠滾落,洇溼了一小塊桌面。
“紀老師,今天可真是……夠驚險的!”坐她旁邊的燈光組姐姐大著舌頭,舉著啤酒杯湊過來,滿身酒氣,“那特效,嚯!我還以為片場要炸了!還有你跟鬱老師那場對手戲,絕了!那水花,那動作,跟真被水鬼拖下去似的!張力拉滿!”
紀憐淮笑了笑,端起手邊的酸梅湯跟她碰杯,但其實她並不喜歡酒味。
冰涼酸甜的液體滑過刺痛的舌尖,帶來一絲短暫的舒緩。“那這就不得不感謝我們的王大師了,這套裝置啊就是他自主研發的。”她喚了王越澤一聲,將話題中心拋給對方,然後聳聳肩:兄弟,你就受著吧。
眼角的餘光卻不由自主地瞟向斜對面。
鬱堯似乎沒聽見這邊的吵鬧,他的目光落在翻滾的紅湯鍋裡,又或者只是放空。
桌上很快堆滿了空盤和竹籤。服務生端上來一盤切得薄薄的雪花牛肉,紅白相間的紋理在燈光下格外誘人。場務熱情地招呼:“來來來,鬱老師,紀姐,嚐嚐這個!他們家的招牌,涮幾秒就行,嫩得很!”
幾雙筷子同時伸向那盤牛肉。紀憐淮也伸了筷子,目標是一塊靠近盤子邊緣、肥瘦均勻的肉片。幾乎就在她的筷子尖觸到肉片的瞬間,另一雙骨節分明、乾淨得過分的手也伸了過來,目標是同一塊肉。
兩雙筷子,隔著薄薄的、幾乎透明的肉片,在翻滾的火鍋蒸汽上方,輕輕碰了一下。
紀憐淮的手指下意識地蜷縮了一下,筷子尖一抖。鬱堯的動作也頓住了。
空氣似乎凝固了那麼零點幾秒。火鍋的咕嘟聲,周圍的喧鬧聲,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紀憐淮能清晰地看到鬱堯淺淡瞳孔裡映著的一點頂燈光芒,還有他微微睜大的雙眼,似乎也沒料到這小小的“事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