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提點
左竹義久抬頭看了看身邊策馬而行的左竹義重，欲言又止.
他騎的是木曾馬，而左竹義重騎得是北地馬.和矮小的木曾馬相比，北地馬最少高出一個頭，兩者相比就如同大馬帶著小馬駒一樣.
北地馬其實是蒙古草原馬的後裔，據說元朝蒙古大軍入侵，遭遇神風，船毀人亡，日本不戰而勝.而倖存的蒙古草原馬成了俘獲被放牧在九州地區.
久而久之，便成了九州地區的特色馬種，被稱為北地馬.只不過幾百年來因為牧養不當和當地馬種雜交退化，現在的北地馬已經不是純種的草原蒙古馬了.
象左竹義重的坐騎背高一米五七，和背高一米二五左右的木曾馬相比，在這時期平均身高一米四到一米五之間的日本人看來，已經算是高頭大馬，更可以稱得上神駿了......
木曾馬的市價一匹是四五十貫，而左竹義重買了六匹北地馬就花了八百貫，為此還被父親左竹義昭責罵了半天，怪他亂花錢......
左竹義重已經注意到左竹義久的躊躇模樣:”你是想問我剛才為什麼在那些僕婦發完浪人武士的飯糰後，就下命責罰她們，每人抽了十鞭子吧?”
左竹義久抬起頭:”我不明白，阿雨是主母的貼身侍女，這次負責分發飯糰.少主一點情面也不留，當眾抽了她十鞭子，不怕主母怪罪嗎?再說阿雨也是為我們左竹家著想，希望能節省一點糧食......”
左竹義重苦笑，嘆了口氣.
如果左竹義久不是他看重的人才，他還真不想回答這麼腦殘的問題.
格局啊!人都習慣從自己所處位置的角度來看待問題.
左竹義久十六歲元服，入仕已五年，先當左竹義昭的侍從，又因文才突出被任命為檢地奉行，去年被提拔為軍奉行，職務是足輕大將，負責後勤輜重管理.
所以在他看來，負責飯糰分發的阿雨為了節省糧食，讓僕婦們只給浪人武士發兩個飯糰，這份心思應該是值得表彰和鼓勵，而不是被責罰，更不該當眾被抽了十鞭子.
尤其是少主不顧阿雨是主母貼身侍女的情面，下令將阿雨和那些僕婦一起責罰.被那些在場目睹的僕傭下人傳出去，少不了一個暴虐的形象，或許還會加上個不孝的聲名......
這個操蛋的時代!左竹義重苦笑著搖搖頭.
玩遊戲的時候可沒這樣真實的生活細節，穿越到這個遊戲世界中才發現，和這些原本是NPC的遊戲角色生活在一起，這日子混得實在是太艱難了......
這年頭的日本人不吃肉，別說豬肉羊肉牛肉這些，就算生病了身體虛弱，醫生說要補充營養，也是殺雞燉湯然後喝雞湯把雞肉扔掉......
唯一能吃的葷菜就是吃魚，海魚河魚和溪魚.在這時期的日本人心中，白米飯就是無上的美味.
就連主君左竹義昭身為大名，平常也是一天兩餐，一小碗白米飯配上一條巴掌大的鹹魚，再加上一碟醃蘿蔔乾.甚至有時還會少吃一餐，說是節省點糧食當軍糧......
所以大米成了戰國時代大名們最重要的戰略物資就不足為奇了，而種田的農民吃不上大米也是很正常的現象.
只有到了戰時，大名們才會開啟糧倉，拿出積蓄的大米當軍糧.依靠白米飯糰的吸引力，才能讓那些懶散的農兵死心追隨和賣力作戰.
“不是白米飯糰發兩個還是三個的問題.”左竹義重決定好好提點一下自己的這位族兄.
現在的左竹義久，主要還是見識不廣，考慮事情不周全.
“我責罰她們，是因為她們的所做所為已經危及到太田城的安危.”
左竹義重看了看身邊的左竹義久:”你也參加過軍議，清楚這次討伐戰準備讓這些浪人武士充當前驅，為此還將招募金提高了一倍.”
左竹義久還有些迷惑，不明白左竹義重說這個幹嗎......
“現在的大米市價一石才三百文錢，我們左竹家這次招募金是一貫，少說也能讓一個浪人武士買得起三石大米，這能做多少個白米飯糰?
不可否認這一百三十七個浪人武士中大部分都是前來準備在戰場上混吃摸魚的貨色.但既然我們這麼高的招募金都出了，又何必為行軍乾糧上多一個還是少一個白米飯糰的事而斤斤計較?
多發個白米飯糰，還能讓這些浪人武士加深對我們左竹家的好印象，上陣時也賣力些.
少發個白米飯糰，不但讓這些浪人武士感到被我們羞辱，爭執不下必然惱羞成怒，如果被有心人一挑撥，當場拔刀傷人作亂造反的話......”
左竹義重看向遠方，嘴裡吐出冷冷的言語:”我們左竹家的大軍主力剛剛遠去，這一百多個浪人武士還沒出發，就堵在城門口.
萬一因為一個白米飯糰而讓這些浪人武士因此作亂反衝太田城的話，說不定還有城池失陷的危險.
就算我們能及時平亂，那又將付出多少代價?別的不說，這次戰事的籌劃就全完了，傳出去我們左竹家甚至會因為一個白米飯糰而成為各國大名們的大笑話......”
左竹義久恍然大悟，坐在馬上越想越是心驚膽顫，一下子就明白了當時左竹義重為什麼想都不想的答應了浪人武士的要求，下令一人發三個飯糰.等發完飯糰浪人隊開始出發了回頭就下令責罰僕婦們.
城裡留守的還有百來名足輕和十來個家族旗本武士，但各有職守.看守城門的不過二十個足輕和兩個家族旗本武士.那時大門還敞開著，守門的足輕和武士毫無警覺的站邊上看熱鬧......
就算加上自己這小荷馱隊四十來個人手和左竹義重帶的那幾個護衛，也不可能擋得住一百三十七個浪人武士發難作亂.
“少主，幸虧你那時快刀斬亂麻進行了處置.否則真發生那種禍事......我都不敢想像那後果了......”左竹義久震驚的喃喃道.
“我下令鞭打阿雨和僕婦們，其實是在救她們的命......”左竹義重悠悠的嘆道:”人都有私心，別看阿雨說得好聽，說是想節省點糧食.其實仔細想想就清楚，這些節省下的飯糰還不是給她們自己享用?
平常她們的伙食也不過是兩餐雜糧粥配點鹹蘿蔔乾，這次節省下的白米飯糰又不可能儲存到下次戰事.
無非是向我母親稟報，獲得允許分發下來給她們享用.那些浪人武士少發個白米飯糰，節省下的足夠留守城裡的人手一人一個了.
如果我父親知道了此事緣由，那阿雨她們說不定會被賜死.而我下令抽了她們十鞭子，那父親知道了或許會責怪我心軟，卻不會再去和阿雨她們翻舊帳了......”
左竹義久擦了擦額頭的冷汗，拱手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