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美娜吃了一驚,道:“他……知道了您的身份?”

柳積川道:“能夠提前派人盯防,說明他不但意識到了我的身份,還猜到了我的目的……就是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知道的,還是說……有人告密?”

李美娜一怔,臉色蒼白,連忙道:“柳局,絕對不是我跟美雅。”

知道柳局身份的人並不多,而她跟妹妹都屬於知情者。

柳積川瞥了她一眼,眼眸慢慢流轉到車窗外面,表情看上去令人無法捉摸:“別緊張,沒說是你們,相對於有人告密,我更傾向於是他自己捕捉到的……”

他臉上露出笑容,道:“這小子的成長速度,超出我們的想象,不愧是被我看中的人,可惜,希望他能真的開悟。”

李美娜透過後視鏡看著他的神色,稍鬆了口氣,小心地道:“那您打算接下來怎麼做?那邊給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提問在車內消散無聲。

柳積川沒有回答,也沒有義務回答,這讓李美娜只能悻悻閉嘴。

……

……

許深在家休息兩天,每天照顧黑雪,同時練劍。

在練劍之餘,也會讓墨海明的哥哥進入到迷霧中,在迷霧中游蕩。

儘管家附近的迷霧區域已經被探索過,但身處迷霧本身就是一種淬鍊。

都都。

通訊響起。

許深拿起一看,心中暗歎一聲,該來還是來了。

兩天……果然沉得住氣。

“哥哥,你又要外出了麼?”黑雪很聰明,每次看到許深拿起通訊,就知道他會離開。

許深點點頭,摸了摸她的頭髮:“聽話,要在家裡乖一點。”

“我能跟你去麼?”

黑雪委屈巴巴地說道。

許深目光微動,道:“如果遇到先前那個危險的女人,你有把握不會被她察覺麼?”

黑雪有些遲疑,旋即小心翼翼地道:“如果我進入哥哥的身體裡,她應該不會注意到。”

“躲到我身體裡?”許深看向她:“你現在願意被哥哥吃掉了?”

黑雪搖頭:“不是被哥哥吃掉,是我將一部分的身體,鑽入到哥哥的身體裡,這樣的話,哥哥在哪裡我都能感知到,就像先前那樣。”

說著,她從許深的肩膀上黏起一根黑色細絲。

許深頓時明白過來。

跟先前的追蹤手段一樣,只是這次“加量”。

……

……

西嵐鎮。

位於黑光區郊外,從市區直達的馬路只有兩條,馬路邊雜草叢生,路況有些破舊,長久無人修理。

許深駕車來到了小鎮前,看著小鎮裡有霧民牽著牧牛,順著導盲索艱難地行走。

從地面上,許深看到兩排輪胎印,從印記來看就一輛車。

許深當即駕車碾上這輪胎印,駛入到小鎮中。

很快,在這慌亂的小鎮一處酒館前,許深看到了停靠在門口的車輛。

熄火下車,撩起簾子來到酒館內,許深看到坐在吧檯上的身影,還有吧檯後面調酒的老闆。

說是老闆而不是服務員,是因為後者戴著金色的腕錶,大腹便便,調酒的同時還叼著煙,如此不規範的穿著跟隨意的操作,絕不是服務員能做出來。

但遺憾的是,對方的手腕上有一道黑色十字痕跡。

許深眼眸微眯了一下,便徑直來到了吧檯前,坐在了這道中年身影身邊。

“你喜歡喝點什麼?”溫和地聲音傳來,柳局微微偏頭看向許深,臉上帶著老友般的微笑。

“白水。”

許深對吧檯老闆說道。

“不嚐嚐我們這裡的招牌血腥海膽嗎?”老闆笑著道,頗顯豪邁。

“就白水。”

“好吧。”

一杯白水遞到了許深面前,許深卻沒有喝,而是手指輕輕敲打著水杯,似乎在把玩,隨意地問道:“柳局,這裡有墟麼?”

“沒墟。”柳局微笑道:“只有人。”

“那為什麼來這裡?”許深望著水杯上敲打出的波紋,低聲詢問。

“就是想帶見個人。”柳局將手裡的雞尾酒喝完,將杯子遞給老闆:“味道很不錯。”

“謝謝。”

老闆笑著拿過杯子在一旁洗涮了。

“走吧。”

柳局看了眼許深的水杯,知道他不會喝下去了,乾脆利落地起身。

但許深卻拿起水杯,一口飲下,隨即將杯子遞給老闆,同樣起身道:“味道不錯,很甘甜。”

“哈哈,白水還能有什麼味道?”老闆笑了起來。

“那要看你怎麼嘗。”

話留在原地,許深已經轉身走去。

柳積川繞有深意地看了許深一眼,對老闆擺擺手,便同樣走出酒館。

“去哪?”許深站在門口隨意地左右張望:“這裡有大人物麼?”

“只有小人物。”

柳積川走出,臉上的笑容中似乎多了幾分寬慰:“跟我進入墟界,我帶你去見一個小人物。”

“哦?”

許深頗為詫異,但沒有問,時間會給予答桉,有時不需要太多的提問。

二人遁入到墟界中,柳積川徑直走去,穿過酒館外的餿水桶跟髒亂的垃圾堆,渾身卻片塵不染,置身墟界,現實都是虛幻。

許深同樣緊隨其後。

穿過小鎮的建築,二人沿直線行走。

“這小鎮很荒涼。”許深沿途走下來,只看到寥寥的霧民,穿梭過不少建築,裡面卻是空蕩蕩,明顯很久沒人打掃了。

還有些房子裡面,牆壁和地板上,沾染著血跡,同樣沒人清理。

“前不久這裡遭遇過墟事件,後來荒廢了。”柳積川說道:“只剩下少數的倖存者活了下來。”

許深點點頭,跟他感受到的一樣,的確像遭受過墟侵蝕重創的模樣。

沒多久,他們來到一戶小屋前。

小屋較為破舊,裡面有一對父女正在門口。

女孩很小,四五歲的模樣,但看上去已經懂事。

父親剃著光頭,正彎腰拍打小女孩腳上的灰塵,隨後牽著小女孩向前走去。

“他叫阿煤。”

柳積川望著從眼前經過,穿過他們身體的父女,輕聲道:“陪我走走,看看他。”

許深有些疑惑,但沒有問,只是點點頭。

二人如飄蕩的幽魂般,跟隨在這父女的身後。

……

……

阿煤,今年28歲。

他沒有姓,父母早死,在他的記憶中就沒有父母的身影,也因此,他沒有像正常霧民那樣,被父母送到培訓學校,教他識別盲文,教他系導盲索的規矩。

他從小在小鎮上吃百家飯長大,偶爾遇到善良的霧民,會給他一些剩飯,偶爾收穫不好,就只能自己翻垃圾桶。

他沒有一根屬於自己的導盲索,因此雖然是霧民,卻只能四處流浪。

這也導致他常常進入到不屬於他的地盤,有時會摸索到有錢人的住宅中,被毆打出去,有時會掉落到水溝,渾身溼透。

捱過打,吃過苦。

但阿煤依然過得很糟糕。

父母留下的房子被回收了,他從小隻能住在小樹林,或是別人家的屋角。

用破爛的樹葉和枯枝,還有撿到的破爛水桶,給自己搭建一個小窩。

偶爾下雨了,小窩漏水,他就會跑到有錢人家,鑽到有錢人家的狗窩裡擠一夜。

一開始狗會叫,主人便出來將他鞭打驅趕。

後來,他想要討好狗。

於是他將撿到的一些吃的東西,分享給狗,想要用食物交個朋友。

但狗依然很兇,沒有吃他分享的東西。

直到某天,他給出去一塊黏湖湖的東西,耳邊聽到咀嚼聲,然後,狗居然不叫了。

阿煤很開心,他找到了討好狗的東西。

當晚他抱著狗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覺。

於是之後的每次下雨,他都會翻找出同樣的東西,去找狗窩裡借住一晚。

但讓他感到奇怪的是,狗友每次見到他的叫聲,都發生了變化。

沒過多久,在一次下雨中,他再次拎著東西來蹭狗窩,卻被守在狗窩前的主人給抓住了,將他狠狠地揍了一頓,手臂打斷,腿都打斷一條。

一邊打一邊罵:讓你害我的狗,讓你害我的狗!

那一刻,阿煤明白了,為什麼狗友的聲音每次發生了變化。

同時,阿煤也明白了,狗友的命比自己的命更值錢。

阿煤像條死狗一樣被仍在大街上,他舔食著傷口,想要爬回自己的小窩,但卻爬到了另一戶莊園中。

而他的命運也在那一刻改變。

他被莊園裡的主人留下,住到了比先前狗窩更舒適的地方。

他的傷被治療,他得到栽培,莊園的主人幫他開了眼,讓他第一次看清這個世界。

他先前的名字叫“阿沒”。

莊園的主人說“沒”字太可憐了,本來姓就沒有,要是連名字都沒,活的就太沒意義了。

於是給他起名叫阿煤。

主人說煤是一種好物質,能夠燃燒,發光發熱,照亮他人。

於是,阿煤為了報恩,努力在報答莊園主人。

就如同他的名字一樣,他在持續的發光發熱,為莊園主人做事。

十幾年過去。

莊園主人老了,他的子女開始代替掌管,許多的事情也漸漸發生了變化。

年輕人總是激進,阿煤的身上也慢慢多了一些傷痕。

他開始回味,第一次抱著住在狗舍裡,安心入眠的那個夜晚。

外面雨水淅淅瀝瀝,但他卻睡的很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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