菸灰缸上架著一根燃燒一半的香菸，煙氣嫋嫋。
從點著被抽了一口後，就沒有再動過的香菸，就這麼浪費掉了，讓老菸民看到，絕對喊著暴殄天物。
那可是華子吶，菸灰缸裡還有很多類似這樣的沒有燃燒殆盡菸頭~！
手中深藍色派克鋼筆輕輕放下，旋開後蓋後，插進了墨水中猛吸了一口，像是乾涸許久的沙漠，好不容易等來了一次甘霖，恨不得每一滴，都不放過。
拿草紙擦拭了一下筆尖沾染的黑色墨水，隨後鋼筆就這麼放在草紙上，銥金的筆頭重新煥發了光彩。
然而，他主人，像是被榨乾了一樣，整個人有些無精打采。
李峰站起身伸了個懶腰，在辦公室裡跳了跳，到底還是個年輕人，跟三四十歲老持承重的中年人，還是沒法比。
本身還有些跳脫的性格，圈在一間小小的辦公室中，一呆就是一天。
受不了，手腕受不了，尾巴根也受不了，跟作者碼了一天字一樣，渾身上下的骨頭縫都是酸的。
重新拿起那根菸頭，美滋滋的抽了一口後再次摁滅，李峰端起茶杯，選擇站在窗戶前邊，看著碩大的軋鋼廠，緩解眼神的乾澀。
滿滿的蒸汽朋克風格，造型雖然有些醜陋，沒有高盧工廠的那種高度集中化。
但不是有句話這麼說的麼，只有自己的，才是最好的。
“噹噹噹~！”
“進~！”
推開門的王秘書，看著副廠長佇立在窗戶前，端著茶杯，一箇中年人，在這位年輕人面前，竟然顯現出一絲恭敬。
“桌上左手邊的都簽好了，通知解光重，產量按照上邊的進行調整，模具先行到位，月底前爭取把新的u型鋼材產量提升上去。”
軋鋼廠軋鋼廠，那就是把鍊鋼廠煉出的鋼坯，經過加工成各種規格、尺寸還有各種形態的鋼材。
屬於承接鋼鐵工業和機械工業的中間橋樑，起到的，就是承上啟下的作用。
各種規格成型的鋼材，需要製作而成的產品，很多圖紙，也都是下游產業來提供，軋鋼廠負責把產品加工出來，最後送上平板列車，運走。
就是這麼個關係，少了對方公司打錢的這一步，這些，都是在財政一雙大手的調控下。
聽起來很簡單，實際做起來，也並不是很複雜，相比於工廠的各種“訂單”管理，張開口就有人塞進飯
李峰反而覺得，人員的管理，更為複雜一些。
“是~！”
“副廠長，明天那個飯局？”
“飯局就不去了，明天，我得去看看我媳婦，年前忙著公差沒時間看她，這回來了，得去看看，就這麼跟他們回吧~！”
跟其他廠的一群糟老頭子中年大叔一個桌吃飯拼酒，李峰想想就不自在，但到了一定級別一定的職務，後面肯定要相互認識認識，也是跑不掉的。
跑不掉，那就賴掉，這些人情世故，能推就推，推不掉，再想其他辦法，這種形式的朋友圈，儘量不融入也好，低調，才是未來這些年的下一步打算。
這出一趟國，在京城的產業圈子裡，也算有了知名度，畢竟幾大報紙都是頭條，到了廠長副廠長的級別，不說每天必須看，至少重要的新聞也會關注一下。
這一關注，李峰人回來，這光約吃飯的，就不少，都存心想認識認識，拉拉關係之類，不用去，李峰都知道，那些人的想法。
“是~！”
王秘書點了點頭，李副廠長回絕的理由也是絕了，不過，講道理，丈夫看亡妻，這要是再說三道四，那就不是交朋友了。
“留意一下，運輸公司如果要找我，吃飯這種的，那就留個時間，還有磚瓦廠那邊，算了，磚瓦廠交給駕校姜副處長，那幫人聽說能喝，水泥廠，我看看，讓三分廠蔡文山蔡廠長找時間跟他們聊聊~！”
有些可以推，推不掉的，李峰那就只能耍流氓了，自己不能喝，那幫人年齡普遍比他還大，又關乎到下一步，家屬小區的物料供應，只能派出手下的大將了。
這群老幫菜，特別是姜顯達，那叫一個能喝，那年從兩會辦帶回的茅子，都被這貨摟走了一瓶打打牙祭，相比之下，李峰真不像部隊退伍的。
“運輸公司，磚瓦廠，水泥廠？？”
王秘書的腦子迅速轉動的把對應的人和廠名稱記錄下來，然後口述了一遍，眼睛中，已經閃爍出猜到某些事情的精光。
當秘書的，必須腦子得好，領導交代的各種事情，說一遍就能記住，相比於其他難搞的，說話拐彎抹角讓人猜的。
李峰這樣不遮遮掩掩，說話直來直去的這種，明顯，更好服務一點。
“猜到了，猜到了也不能對外說，事情沒成之前，那就是一個單位先試驗，摸著石頭過河，成了，那就是多個單位一窩蜂都一湧而上，能不能成就兩說了~！”
對於李副廠長的提醒，王秘書也沒有企圖解釋，而是點了點頭，應承了下來。
兩個人現在還在磨合期，而且他處於劣勢地位，新任領導的話，不要辯駁，萬一惹惱，人家頂多換個秘書，隨口答應的事，拴住嘴，也就行了。
這就是一個秘書的縝密心思還有職業素養。
“廠裡新劃出來的片區，現在怎麼樣了？”
重新坐回到位置上，低下頭揉了揉太陽穴，李峰閉上眼一臉疲倦，隨口問道。
本來以為已經安排完，都準備退出去的王秘書，被這個問題，整的有些懵。
“木工作坊邊上~！”
“哦，那裡，已經交接過了，人員有安排，但具體情況，我，我並不是很瞭解~！”
說到此，王秘書的臉色有些尷尬，那片區域神神秘秘，站崗執勤的保衛科人員，比保衛科裡待的人都多，而且，看起來都兇巴巴的。
他也是坐辦公室的，平常也很少下去，所以對那邊，只是聽說，談不上了解。
這一切，還是人事科的那個叫劉光齊的人單獨辦的，他也不知道，那裡面，到底是做什麼的。
“嗯，不知道就行，有些事，不是你們該知道的，去把劉光齊叫來~！”
重新抬起頭，剛才疲倦的神情已經不翼而飛，擺了擺手，王秘書這才後知後覺的退出了。
出門後，這才嚇出了一身冷汗。
誰說這個副廠長直來直去的，冷不丁，再次來了個猝不及防的試探，還好，他當秘書就是，該他知道的他知道，不該他知曉的，他就不打聽。
看樣子，剛才他要是說出了點什麼東西，搞不好，在這當秘書的路，那就走到頭了。
“沒一個好伺候的~！”
嘴裡雖然嘟囔著，但王秘書還是盡忠職守的把檔案材料上分配任務，透過廠辦一個個傳達下去。
整個軋鋼廠就像無數個連綿不絕齧合在一起的齒輪，因為一道道檔案下達，任務改變，齒輪也總是不斷做著變更，上面的掌握著大的方向，下面的人，就負責朝著這個方面努力推進。
這種感覺，很爽，但是，很累人。
重新變成了簽字機器，著急的事情忙活完，不急的，也就是財務這塊，涉及到的各項大額支出，進賬，財務科核對完之後，李峰也是要簽字的。
除了平安駕校這樣單列出來的部門，其他部門，幾個月欠下的審批報告，能讓他再次產生給名字刻章的衝動。
不一會兒，劉光齊也敲門進來。
看到李峰的時候，神色也是愈發拘謹，完全沒有當初，在一個院子時，跟他毫無關係的那種輕鬆神態。
他知道，自己負責的，是李峰十分關注的事情，不然也不會找自己。
前段時間，忙活著開除，做一個黑心的人事科股長，後面李副廠長臨走前，也賦予了重任，雖然他也不知道，那邊具體是做什麼的，但他知道，一定很重要。
“這是那些已經開除的，達成了百分之九十一的進度，還有部分，已經徹底融入，動了的話，暫時沒有合適的人能代替~！”
李峰大致翻看了看，百分之九十，已經差不多了，達到了心裡面的預期。
人數不少的，大幾百人，就這麼悄無聲息的來，又悄無聲息的走，沒有鬧騰，沒有惹出亂子，這讓李峰，可以接受。
“壓力大不大？”
示意光齊坐下，李峰合上了報表，放到了一邊，既然選擇信任，那剩下的百分之九，就暫時留著也無妨，多幾十人而已。
“說不大是假的，麗麗都被人威脅了，不過找了李科長，給我解決了~！”
劉光齊露出一絲苦笑，開人是個技術活，李峰說的那些“餿主意”，他豈是沒有用，越到後面越是骨頭硬。
畢竟是花了錢的，這種事情在其他廠，也不是沒有，何雨水不也是賈家花錢託關係，後面才進了紡織廠。
為此，他可是受了不少罪。
怎麼說呢，罪是受了，人也得到鍛鍊了，廠裡的保衛科只要聽李峰的，那他就有人護著。
“嗯，這是你的升職報告，廠辦辦公室副主任，後面你想走還是想留都可以，回去後好好想想~！”
畫餅，都到了副廠長了，李峰還給手下畫餅麼，不拿出點實際，誰給你埋頭幹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