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子……”
李正說了兩個字，下面的話都不知道怎麼開口才好。
他忽然想起了什麼，起身去拿了自己的背囊，從裡頭找出那個牛皮紙袋，然後回到桌前坐下。
面前的何巧巧看著他，目光裡的哀傷如同汨汨的溪水一般流出。
李正不敢去正視，只是低頭將牛皮紙袋取出，用手在上面抹了好幾下，很多餘地去燙平那些皺褶。
可是無論他怎麼弄，皺褶都在，一切都是徒勞。
“嫂子……武裝部的人給你打了電話是嗎？”
“嗯……”
“他們……有沒有說什麼……”
“沒有……”
何巧巧的眼淚已經盈滿了眼眶。
李正深吸一口氣，終於把袋子放到了何巧巧的面前。
已經沒有什麼區別了。
早知道，晚知道，都是知道。
“這是戰友們的一點心意……”
李正把那個牛皮紙袋往何巧巧的面前推了推，然後別過頭去，沒敢去看。
小小的飯館裡靜悄悄的。
娃在何巧巧的懷裡靜悄悄地吮吸著奶瓶，喝著裡頭的牛奶，圓溜溜的眼珠子看看自己的媽媽，又看看桌子對面的叔叔，很好奇大人們為什麼突然就不說話了。
良久，何巧巧這才說道：“濤子……犧牲了對嗎……”
話音落地，立即淚流滿面。
李正的心都在顫抖，始終沒有勇氣轉過臉去看何巧巧。
“嗯……他……在一次任務中犧牲了……就前幾天的事……”
何巧巧問：“能告訴我，怎麼犧牲的嗎？”
李正沒法回答。
到臨了才硬氣心腸，搖了搖頭：“不能說……”
這三個字，每一個字都如同尖刀刺在心坎上。
李正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疼痛。
何巧巧又問：“他和我說過，他絕對不會當孬種……那麼……我想問問，他勇敢嗎？”
李正咬著牙，一字一頓地回答：“勇敢。
勇冠三軍……”
何巧巧不問了。
靜靜坐在那裡，整個人的魂魄彷彿都少了一部分，雙眼裡變得如此的空洞。
其實在之前做飯的時候，何巧巧心裡早就有了定論。
哪怕是昨天武裝部來電話，何巧巧其實已經有了預感。
只是有些事，哪怕擺在面前，那也是不願意承認的啊……
何巧巧低下頭，看著懷中的孩子。
孩子依舊一副純真懵懂的模樣看著自己的媽媽。
王濤走了？
那個跟自己山盟海誓的男人走了？
他答應過自己，將來退役了回來一定好好待自己和孩子，補上這麼多年的虧欠。
他答應過很多事，去南方看海，去北方看雪，去西邊吃羊肉，去東邊吃海鮮。
他對自己許過那麼的諾言，可終究還是以身許國，對自己食言了。
何巧巧慢慢地站起身，走向內間。
“嫂子……”李正喊了聲，可是何巧巧卻彷彿什麼都沒聽見。
內間的們關上後好幾秒，李正有些擔心，起身走過去，剛到門邊，聽見裡頭傳出了撕心裂肺的哭聲……
……
李正離開小飯館後去找了個賓館住下。
躺在賓館的床上，他怎麼都誰不著。
剛才在飯館裡，他想安慰何巧巧，只是千言萬語到了嘴邊，卻發現是那麼的無力。
到最後，他什麼都沒說，只是默默等到何巧巧哭完了，哭夠了，從內間出來了，這才起身告辭。
除了那個牛皮紙袋，他還能做什麼呢？
即便自己告訴何巧巧已經替王濤報仇了，已經讓敵人數十倍奉還了，又能如何？
王濤終究是回不來了。
哪怕李正的槍法再好，戰術再強，軍事再怎麼逆天，終究還是沒辦法讓戰友王濤死而復生。
一直這麼翻來覆去，許久後他才明白一個道理。
逝者已矣，活著的人要活得更好，才能對得起那些為了所有人安寧而死去的人。
當兵不就是這樣嗎？
當兵的意義不就在這裡嗎？
有些事，總得有人去做。
不是王濤也可能是陳濤，也可能是李濤。
他擰開床頭燈，找到了自己的手機，找到邵曉倩的電話。
現在，他需要儘快找到王軍。
王軍消失了，剛才在飯館裡，他向何巧巧打聽了這事。
何巧巧告訴李正，王軍在縣城裡開了個手機維修店，雖然沒掙多少錢，但也不至於鬧到去借高利貸的地步。
她最後拜託李正，務必幫忙找回王軍，因為王軍是濤子最疼愛的弟弟。
李正答應了。
他能做的就是這些。
並且一定要做到。
但何巧巧都不知道王軍去了哪，手機也關機了，估計是躲起來了。
要找到王軍，就得用點手段。
電話通了，邵曉倩溫柔的聲音從電波的那頭傳來，問他這麼晚了怎麼還打電話過來，幸虧自己今天不值班，否則電話是絕對接不到的。
李正把今天的事跟邵曉倩簡單說了，最後說到王軍。
“曉倩，你知道我一向不喜歡求人辦事，不過這次我能求你幫忙辦一件事嗎？”
“李副連長今天怎麼那麼見外了？”
邵曉倩在電話裡調侃李正。
“我是你的未婚妻，如果你有什麼需要，怎麼能叫求我呢？我家的李正是個大英雄，專門辦大事的，小事你就交給我吧！”
這番話讓李正心頭一暖，甜意頓時湧上心頭，壓抑的情緒頓時被驅散了不少。
“是這樣的，我想你幫我找個人.”
“找人？”
“對，就是王濤他弟弟，王軍，現在人不見蹤影了，肯定藏起來躲債去了，估計他哥哥犧牲的事他都不知道.”
“這事要找地方上的相關部門.”
邵曉倩說：“要找他很簡單，關了手機也能找到，技術上沒難度.”
李正說：“我也想找啊，但在這裡我不認識人，要定位一個人也不是隨口我說了算的，何況，我不想用王濤的名義去辦這事……”
邵曉倩馬上明白了，安慰道：“好了，別傷心，這事我替你辦了，我爸以前的一個兵在那裡當領導，我這就給他打個電話，他會給你安排的.”
“曉倩，太謝謝你了！我愛你！”
“辦事了才愛啊？剛才怎麼不說？”
“我……”
“好了，知道你這個人不擅甜言蜜語了，又要跟我解釋你是個老實人了對吧？”
……
這事就這麼辦了。
有時候李正不得不承認一點。
你要說軍事，自己很厲害。
可是你要說辦事。
邵曉倩比自己厲害多了。
還別說，邵曉倩這個電話很快有了著落。
第二天一大早，李正就接到了一個電話。
電話號碼是陌生的，那頭是個年輕人的聲音，問是李中尉嗎？
李正說是。
那個年輕人說，我是某廳xxx處的小梁，我今天中午就到臨縣，到時候我們再聯絡，你的事放心，兩天內一定有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