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行動回來後,李正在邊防哨所裡睡了整整一天,起來後才去飯堂找飯吃,在飯堂裡遇到了和他一樣過來找東西吃的5號教官,倆人當然有事一頓海侃。

5號問他要不要見見心理醫生。

李正搖頭說不用了。

5號說你心理素質倒是挺好的。

李正想起了當年的事故,想告訴5號說自己早就接受過更為長期和嚴格的心理輔導,不過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只是笑笑。

203部隊當晚撤走了。

走得很急。

5號和李正告別,李正想問他們為什麼走得那麼急,不過最後還是沒問題。

關於203的一切,最好還是少問,問也不會有什麼真實結果,所以沒必要浪費口水。

203的人走後,第二天一大早就有車過來接李正,是270那邊派的車。

開車的是個下士,一路上總是一臉崇拜地看著李正,跟個小迷弟似的。

李正聽說他是270分隊的人,於是便問他趙傳他們怎樣了。

一聽這話,下士的臉上就爬上了悲傷。

他告訴李正,犧牲了三人,其餘人都是受傷,在戰區醫院裡接受治療。

這次任務,270損失不可謂不大。

回想起當晚種種,李正心裡隱約有些奇怪的想法。

如果當晚自己和5號教官他們能早點趕到……

是不是就不會犧牲那麼多戰友了?

這個念頭來得是如此猝不及防。

之前沒有什麼心理負擔的李正忽然有種被刺痛的感覺。

此時,他想起5號教官說過,是不是要心理輔導。

當時自己是真沒多想。

但忽然又想起這事,忽然又感到莫名的心痛。

於是,他琢磨著自己回到基地後是不是找個時間請個假,去戰區總醫院看望一下趙傳。

同一口鍋裡吃飯吃了一個月,彼此之間也算是肩並肩的戰友了。

李正不由得在想,此時趙傳的情緒肯定很低落。

因為他是分隊長,是行動的指揮官,把兄弟們帶出去,結果三人沒回來……

想到這,不由得心底在心底裡暗歎。

每一個特種部隊一線指揮官都會面臨這種問題,有時候僅僅是一次行動,回來之後如果沒能調整好心情,會直接導致以後都拿不起槍,只能調動部門去別的地方,然後等待轉業。

這不誇張。

看不見的戰爭永遠是殘酷的,一名合格的特種部隊成員承受的也不僅僅是肉體上的傷害。

回到了基地,莊嚴帶著齊盛們早就在門口等著了。

看到李正,齊盛眼裡都放出光來。

“老李!”

他上來就是一個熱情的擁抱,都讓李正有些難為情起來。

要知道,齊盛可不是那種外向型的性格,尤其在人前不會將自己的情緒表現得太過強烈。

之所以如此激動,李正能感受到齊盛內心的喜悅。

“營救行動結束之後,你就一直沒了音信,可讓我擔心得夠嗆!”

在尋找到270分隊之後,一連的任務是保障270分隊順利撤出。

之後因為任務性質改變,戰區的情偵旅接手支援任務,提供大型的無人機進行保障,一連的任務算是圓滿完成,立即撤離了前線回到了這裡。

之後是漫長的幾天等待。

李正沒回來之前,連裡早就議論開了,但沒有人知道副連長具體去哪了,去幹啥了。

但很快,營裡就組織開了保密安全教育會議,說白了就是交待一些注意事項,此次涉及的事對外不能提及,否則就等著上軍事法庭。

其實這反倒引起了大家更濃的好奇心,這幾天所有人訓練都有些心不在焉,都在想著副連長啥時候回來。

李正說:“你以為我是光榮了啊?”

齊盛說:“太危險了!你是真的厲害!”

言語間,豎起了大拇指。

莊嚴上來將李正的背囊拿下,遞給旁邊的兵讓拿回去,然後讓他回去先休息,今天晚上連里加菜,為他洗塵。

無人機營在這裡的駐訓時間也結束了,兩天後部隊開始收拾行裝返回猛虎旅駐地。

臨走的時候,李正去了找莊嚴。

“旅長,我想請幾天假.”

“請假?”

莊嚴微微一怔,然後點了點頭:“好,你的申請呢?你們營長簽字沒有?”

李正說:“簽字了.”

“簽字就行了,這種事你營裡自己批准就好了,到時候走流程報備一下就行.”

莊嚴頓了頓又問他:“你是探家?”

他本以為李正是想家了。

畢竟在海軍了大半年,之後回到無人機營裡又待了將近半年,按規定,李正每年都有探親假的。

更何況,這才剛去執行了一次重要任務,雖然莊嚴從不問李正行動的細節,但是他自己跟過203出任務,也知道但凡203的任務都不會輕鬆。

是該讓他休息一下了。

“不是,我請的是事假,不是探親假.”

李正搖頭。

莊嚴奇怪道:“你有要緊事要辦?”

李正說:“我聽說趙傳他們被送去戰區總醫院治療,我想去那裡看看他.”

莊嚴沉吟片刻,點頭道:“行,這樣吧……你跟我們的車走,到了火車站,你再自己買票自己去戰區總醫院.”

李正回答:“是!”

說完,敬禮,轉身就要離開。

“等等.”

莊嚴忽然把他叫住了,然後走到他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這次270犧牲了三個兵,你也不要有什麼心理負擔,畢竟你們盡力了.”

提到這事,李正就覺得鼻子有些酸酸的。

“我知道.”

莊嚴用一種老大哥的口吻說道:“去吧,去看看趙傳吧,他這時候估計也不好過,你去了可以跟他說,替他和他的戰友報仇了,我想他會好受點.”

李正用力地點點頭,再次敬禮,轉頭走了。

兩天後的早上,戰區總醫院的住院部某科前來了個年輕的中尉,手裡提著一大袋水果和補品,背上背了個大背囊,徑直來到護士站。

正在值班的小護士遠遠就看到了這個年輕的中尉,其中一個說:“噯噯噯,快看!這一定是去703病房的.”

另一個護士說:“你怎麼那麼肯定?”

“氣質.”

小護士說:“你瞧這氣質,一看就跟703和708那幾個如出一轍.”

“真帥啊!”

“對!好帥!特種部隊的.”

“別說了,來了來了.”

李正來到臺前,微笑著詢問:“同志,請問703往哪邊走?”

小護士笑成了一朵花兒,水汪汪的大眼睛一刻沒離開過李正那張略帶黝黑的臉,指了指右手邊:“你往那邊一直走,倒數第三間.”

李正點頭說了聲謝謝,轉身往703走去。

小護士的目光被黏住了,一直跟著轉向右邊,最後很花痴地又說了一句:“好帥啊……”

一旁年齡稍大一些的那位護士搖頭嘆了口氣說:“噯,你看看你……好好一花痴,你來當什麼護士啊……”

李正的到來讓趙傳很是意外。

“李連長,你怎麼來了!?”

病床上,趙傳的小腿包得跟木乃伊似的,用一根帶子吊了起來,上面插滿了鋼釘。

李正一看,心臟彷彿又被人揪住了一樣。

這傷看來很嚴重……

“我們部隊撤了,返回駐地去了,我跟旅長說了,來看看你們,旅長讓我帶話,讓你們好好養傷,祝你們早日康復.”

趙傳掙扎要起來,一旁陪護的兵連忙摁住他:“隊長,你小心點.”

趙傳掙扎了一下,還是半膛下去了,對那個兵說:“去,拿點水果切了給李連長吃.”

“是!”

那兵從旁邊的桌上拿了幾個火龍果,出了門。

李正拉了張凳子在趙傳對面坐下,目光忍不住再次轉到了他的腳上。

趙傳苦笑道:“我不能繼續在一線了,醫生說子彈打中了骨頭,全碎了……就算治好,恐怕也有點兒後遺症,不適合當戰術指揮官了.”

李正心頭有些酸,喉嚨裡發苦,暗暗嚥了口唾沫安慰道:“你可以當教員嘛,教員也能帶兵,挺好……”

安慰完,自己有種無力感,停口了。

其實他知道,對於趙傳這種軍官來說,不能上一線指揮作戰是他最大的痛。

去當教員,其實就是退居二線培養人才去了。

雖然已經是最好的歸宿,但對於一個狀態正如日中天的上尉來說,這可跟殺了他沒多大區別。

“嗯,我們旅長也是這麼跟我說的,讓我去教導隊.”

“教導隊好,教導隊那邊老搞集訓,伙食好……而且教導隊那邊……”

李正搜腸刮肚想要說教導隊的好。

“教導隊那邊都是人才……”

話說到這,他自己都沒法說下去了。

反倒是趙傳,忽然來了一句:“而且個個說話都好聽?”

說完自己哈哈大笑起來了。

李正也忍不住被他逗笑了。

笑著笑著,忽然倆人都不笑了。

“如果不洩密的情況下,能告訴我,幫我的兄弟報仇了嗎?”

李正一愣,旋即點頭:“報了,我親自下手,沒留活口.”

趙傳長嘆一聲,抬頭看著天花板,半天沒說話,忽然,一顆豆大的淚珠從他的眼角滑落。

“那就好……那就好……”

他喃喃地重複了幾句,忽然雙手掩面,抽泣起來。

“你說……如果他們的家屬來隊,我怎麼面對他們……如果他們問,自己的兒子、丈夫為什麼沒回來,我該怎麼回答……而我自己卻活著……”

李正一看不對,立即起身去關上病房的門。

他知道,這是給一個軍人應有的尊嚴……

他慌亂地去口袋裡翻找餐巾紙,手忙腳亂地掏出來,將它遞給趙傳。

趙傳接過餐巾紙,又抽泣了好一陣。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時。

此刻,李正也難受,說不出的難受。

到臨了,兵回來了,手裡捧著那盆火龍果。

趙傳連忙擦乾眼淚,說小陳你把水果放在這裡,先出去吧,我和李連長談事。

李正知道,他這是怕自己再次忍不住,讓自己的兵看笑話了。

“是,隊長.”

小陳將果盤放下,轉身離開,走的時候同樣關好了房門。

趙傳又擦了擦眼角,然後擠出笑臉對李正說:“李連長,謝謝您!”

李正說:“有什麼好謝的.”

趙傳說:“如果不是你們,估計我跟兄弟們都回不來了.”

李正說:“你放心,咱們部隊不會拋棄自己人.”

趙傳說:“之前剛認識你的時候,其實我還真覺得你是徒有虛名,感覺吧……一個無人機連的副連長,能有多厲害?沒想到……你才是真正的這個——”

說著,朝李正豎起大拇指。

倆人在房間裡閒聊了一陣,忽然門外傳來了敲門聲。

“誰?”

趙傳衝著門口喊了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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