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年當兵，李正可以說是湖裡湖塗過的。
這一點不光是他一個李正如此，而是大多數的兵都這樣。
第一年，班長叫幹嘛幹嘛，天天訓練，昏天黑地的，啥都不知道，時間嗖一下眨眼就過去了，一轉眼就成了所謂的“老兵”。
其實說是老兵，實際上又不算是。
在新入伍的戰士眼中，自己是老兵，但在那些士官老油子的眼裡，自己又是新兵蛋。
第二年算是有點兒自己的想法了，對訓練，對自己，都有了個比較正確的認識，知道自己吃幾頭蒜，也知道怎麼琢磨訓練科目，怎麼能用最少的力氣獲得更好的訓練效果了。
可還沒琢磨透，一下子又到了退伍的時候，湖裡湖塗又打起揹包，摘下軍銜，坐上大巴，哪來就回哪去了。
以往看老兵們吹牛，李正多多少少都感覺老兵話裡的水分太大，搞不好就是胡扯。
可到了這次集訓，真和侯軍一起搭檔後，他才明白這幫老兵油子身上還真是有料到的。
具體是什麼東西？
說不清。
比如侯軍從那天之後，每天的負重越野這類的體能訓練都讓李正怎麼舒服怎麼來，沒必要爭第一。
用他的話說，你們新兵蛋子有一點不好，就是太要強，什麼都要爭第一，其實根本不需要啥都爭第一。
腿傷了，該歇著就歇著，不要跟自己過不去，拼死了跑，你跑一次第一，還能維持第二次？弄不好因為傷上加傷，最後連集訓隊都待不下去了。
李正聽了一愣一愣的，但不得不說，侯軍對自己的心思瞭解不可謂不透徹。
自己確實啥都不服輸，即便腳傷了，背上背囊讓自己跑越野，還是想盡力衝在最前面，哪怕腳再疼，也忍著。
甚至會覺得這是一種鍛鍊，一種光榮，一種昇華。
侯軍聽了就笑，說昇華個屁！真打仗了，你能保證打贏的前提下首先就是活著，否則就沒意義。
儲存自己，才能獲取更大的勝利。
老兵侯軍如是說。
所以，那幾天的李正但凡隊裡的體能訓練都會落在後頭，而且侯軍還專門陪著他，壓他的步子，不讓他跑快，跑快點就會被侯軍呵斥。
倆人一直保持著體能訓練出於中下游水準。
集訓隊的副隊長是教導大隊大隊長兼任，每天的體能訓練是他組織的，好幾次看到侯軍晃晃悠悠帶著李正跑過終點線，連氣都沒喘，就忍不住說了，說侯軍你小子這是儲存實力啊？小心你體能不過關我把你趕走！
侯軍聽了就嘿嘿笑，說大隊長你別唬我，不是我說的，別看咱們體能現在不咋地，但你不能看這個不是？你得看專業考核不是？咱們去參加全軍比武，比的是狙擊專業，又不是比體能，只要能在專業科目裡拿下名次，其他你管我呢！
對侯軍這種老兵，即便是大隊長也沒他辦法，因為侯軍說的不無道理。
那幾天的專業訓練上，侯軍也是各種磨洋工，自己磨，還待著李正一起磨。
用他的話說，咱們只要保持在不被淘汰的範圍內就行了。
到了第五天，第一次開始淘汰考核，侯軍和李正的成績排在了第十名。
剩餘的兩組成績差，被淘汰了，他們堪堪過線。
這讓負責在名單上劃紅線的大隊長都覺得有些惱火了，一邊勾掉被淘汰者的名字一邊對侯軍說：“你小子故意的吧！”
侯軍聽了就笑，說對對對，大隊長你說對了，我就是故意的，我的兵傷了，我得控制節奏。
大隊長看了一眼李正，對他說，學著點，新兵蛋，看看你老班長這種，當兵都成精了！
嗯。
成精了。
沒錯。
侯軍就是成精了。
其實他對整個旅所有營連排所有狙擊手的水平都做到了心中有數，別看整天吊兒郎當一副啥都不在乎的樣子，實際上老兵侯軍心裡時時刻刻都在琢磨著自己的專業，還有別人的長處和特點。
這是他常年當代理排長和當全團尖子當出來的習慣。
以前勐虎團時代，李海鷗動不動就讓他組織全團狙擊尖子集訓，他當教員當集訓隊副隊長，久而久之，今天他雖然是站在學員隊裡，但以前好歹也是個教官式的人物，大隊長他們想啥，侯軍心裡倍兒清楚。
到了第二次淘汰考核的時候，侯軍還是那樣，帶著李正控制著節奏，不緊不慢，成績不好不壞，精度沒問題，時間永遠是中下游但又不至於淘汰的範圍內。
以至於後來，連韓小北都忍不住了，找侯軍去談了一次。
“你這麼幹不行呀！”
副旅長韓小北見面就開門見山攤牌了。
“雖然我知道你是故意壓實力，但你這麼幹，我沒法掌握你的真實水平，就沒法糾正你的訓練弱點。”
侯軍一點都不客氣，說：“副旅長，你對我就連這一點信任都沒了？不是說的，咱的狙擊水平不敢說在軍區保證拿第一，可你看看咱們旅，憑良心說的，誰的狙擊專業比我更精通，你包括咱們副連長他都不敢這麼說，我看啊……”
他打量了一下韓小北，笑得有些得意。
“副旅長你信不信我跟你來一場對抗賽我都不虛你？”
韓小北被他這麼一說，先是愣了一下，覺得這老兵好狂，可細細一想，他孃的這小子說的還真是沒錯。
掰著指頭在心裡數，全旅還真找不到一個敢跟侯軍正面對抗的狙擊手。
韓小北當兵的時候也是不折不扣的屌兵一枚，也就是在莊嚴手下才能鎮住他，這些年當幹部當久了，火氣減了不少，但侯軍的話倒還真激起了他的好勝之心。
“找機會，跟你比比，別讓你這麼得瑟！我當年也是個神槍手！”
侯軍說：“隨時候教，其實你跟我打對抗是我明賺，贏了我可以牛逼轟轟說副旅長都不是我對手，輸了我可以說人家副旅長啥人，輸了也是應份。”
韓小北聽了就哈哈大笑，說那你的意思是，咱們旅在狙擊方面就沒人是你對手了？
侯軍也不客氣，很直白道：“別的專業我不敢說，狙擊嘛，我看……”
他想了想。
“我看除了咱們旅長之外，沒人是我對手。”
韓小北說：“你搭檔呢？李正。”
侯軍說：“他啊，他天賦比我好，但缺點兒鋼火，估計再練個兩年，就能趕上我了。”
韓小北又笑了，說你小子是個人才！行，好好幹，反正你要出線給我看看，爭取去參加全軍狙擊手比武，為我們旅爭光，也為你自己爭取一次機會。
話說到這裡，忽然斂起了笑容，嘆了口氣說：“侯軍，其實對你，我們旅裡面的領導都心有愧疚，把你留在特戰旅，卻沒能給你提幹……”
侯軍一揮手：“副旅長，別說這個，說實話，早些年我每錯失一次機會，都會捶胸頓足心裡難受得夠嗆，這這兩年我想通了，有些事不怨你們，旅長已經為我操夠心了，我不是木頭人，也知冷知熱之好歹，上次他為了我找他的老戰友想把我調去總部當司機，就是想要給我謀出路，可我不想走啊，離開這裡，我的魂兒就沒了，我算是明白了，我就屬於勐虎旅，離了這，侯軍就不是侯軍了。”
韓小北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那這回就拿出你的實力來，爭取你應該得到的東西。我保證，只要你拿下國際比賽的名次，旅裡一定會再次向上面提交你的破格提幹報告。”
侯軍說：“高手如雲呀，不過我盡力。”
韓小北問：“那你什麼時候恢復狀態？”
侯軍說：“不是我，是李正要恢復狀態，後天吧，後天我看這小子的傷就好的七七八八沒啥問題了，到時候你就看看吧，這些年，他也憋壞了，估計開啟籠子，他就是下山的勐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