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3章 胡宗憲獻策鄭國渠

等到進入了蘇州府的地界,譚綸和高翰文突然發現,關卡一下子少了很多。

偶然遇到了一個鈔關稅的關卡,除了通關貨物需要走繳稅的貨物通道之外,如果只是攜帶少量行李的人根本不需要檢查,直接就可以快速通行。

譚綸和高翰文對視了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神中的詫異。

按理說明明現在是戰時,可是兩邊根本都沒有打仗的樣子,就看到一車一車的貨物向著南京方向運過去,不知道的還以為蘇州府還在明廷控制下呢。

“子理兄,我們到了蘇州府去哪裡?”

譚綸在路上已經想好了去向,他立刻說道:“去找王世貞!”

高翰文這才想起來,當今天下文壇宗師王世貞,如今正在老家蘇州太倉縣服喪。

王世貞的父親王忬因為嚴嵩嚴世蕃父子的陷害,被皇帝下令斬殺,王世貞對朝廷心灰意冷,辭官扶著父親的屍體返回蘇州老家。

譚綸說道:“我和王元美是隔了一科的進士,當年同在翰林院為官,有同館之誼。”

“王元美的父親是忠良,被朝廷所害,他辭官歸鄉肯定也深恨之。”

“我們去找他先安頓下來,再觀形勢變化。”

連譚綸這樣忠心為國的人,都反而要被朝廷抓捕。

又想到當年上任杭州的時候,周圍同僚對自己的禮遇,再想到放歸南京之後,那些人對自己的冷遇。

高翰文如今已經徹底對朝廷絕望了。

兩人乾脆直接向著太倉縣出發,很快就到了太倉縣城。

畢竟是戰時,守門計程車卒還是讓兩人等在城外,然後派人去通報王家。

不過譚綸和高翰文都沒有被士卒盤剝,等到王家派人來作保,就直接將兩人放進了城裡。

這下子譚綸更加沉默了,南京和蘇州相隔這麼近,兩邊的軍紀比天還大,這明廷還有獲勝的可能嗎?

王家本來就是太倉大族,王世貞一門三進士,本來是太倉城內最煊赫的家族。

王世貞的弟弟王世懋在嘉靖三十八年中了進士,但是其父王忬因忤嚴嵩父子,以誤邊罪,被斬於北京西市。

兄弟二人相泣號慟,持喪歸家,可太倉縣的官紳忌憚當時嚴嵩的權勢,竟然無人上門弔唁。

王世貞兄弟看透了人情冷暖,乾脆遣散家奴,就在太倉城內找了個冷僻的地方住下,給父親守孝。

而迎接譚綸的是王世貞的弟弟王世懋和一個老管事的。

在返回太倉之後,王世貞就燒了家中奴僕的身契了,但是這個老管事是看著王世貞長大的,對王家感情很深,所以自願留下來幫著兩兄弟做事。

簡單寒暄了一下,王世懋將譚綸和高翰文引到了王家兄弟新的住處。

看到一身守孝服飾的王世貞,譚綸默然說道:

“王兄,當日沒能在老大人靈堂上一炷香,譚某羞愧啊!”

王世貞的表情倒是非常的淡定說道:“父親下獄後,子理兄也盡過力營救,那時候子理兄在京師外報效朝廷呢。”

說起了父親被冤殺的事情,在一旁的王世懋又擦起眼淚來。

王世貞拉著譚綸說道:“今日看到《警世報》上的訊息,我兄弟二人為子理兄捏了一把汗呢!幸虧子理兄走的好!你們且在我家住下!靜觀南京形勢吧。”

譚綸和高翰文立刻說道:“那就叨擾了!”

譚綸和王世貞本來就有舊誼,如今譚綸的遭遇和當年王忬又很類似,雙方的感情自然更近了。

王世貞兄弟服喪期間不能喝酒,但是也置辦了晚宴款待二人。

雖然這個房子寒破,但是王世貞是當世文宗,詩詞歌賦樣樣精通,又擅長寫戲作曲,書法也是一絕。

當年王世貞所寫的科舉八股文,都被書商當做範文印刷出版,自然不可能吃不上飯。

譚綸和高翰文在南京的時候前途未卜,又沒有什麼進項,吃的都很簡陋。

兩人拿起筷子,高翰文的眼角流下淚水。

王世懋看著兩人說道:“要我說,當日二位就不當歸!”

哥哥王世貞還給朝廷當了幾年官,王世懋剛考上進士,還沒授官父親就已經犯事了,所以王世懋是一天皇糧都沒吃上,自然對大明朝廷怨氣更大。

“敬美!”

王世貞喊了弟弟的表字,王世懋閉上了嘴巴。

王世貞又對譚綸說道:“能從南京逃出來就很好了,只要留著有用之身,總有撥雲見日的時候。”

高翰文擦乾眼角的淚水,重重的點頭。

譚綸低下頭又抬起頭說道:“今日之後,譚某和明廷情分已斷,今日感謝元美兄收留,等過幾日局勢清晰,譚某就去杭州接上家眷,去福州找蘇大都督!”

高翰文驚訝的看著譚綸,要知道之前譚綸可是大明忠臣,不顧蘇澤親自挽留執意要離開浙江的。

王世貞兄弟反倒是一點都不奇怪,王世貞說道:

“子理兄且先住下,等我們打探南京局勢再說。”

果不其然,九月二十日的時候,朝廷的錦衣衛拿著詔令抵達南京,卻得知了譚綸已經逃跑的訊息。

領頭的東廠王公公非常憤怒,可偏偏無法斥責南京群臣。

自己沒有蘇澤的報紙新聞跑的快?那要賴誰呢?

南京諸臣看到反賊報紙的新聞,沒有直接動手抓譚綸有罪?

這位王公公只能將要求南京全城戒嚴,然後下令調查協助譚綸逃跑的從犯。

可是王公公調查了半天,結果更加的尷尬了。

譚綸是自己看到《警世報》上的新聞跑的,在譚綸跑的時候朝廷也沒有革去他的官身,甚至他是堂而皇之的從南京城的正門走的,一路上都有通關的記錄。

也就是說譚綸這皇帝親自下旨意要緝拿的要犯,竟然是正大光明的走出南京城的。

王公公麻了,這一屆的東廠幡子也太難當了吧?

再去調查譚綸在南京的同黨,譚綸進南京城之後,就找趙貞吉去送奏章,然後就和高翰文租住在一起,根本沒有和其他人的交往記錄。

這抓趙貞吉?

皇帝也沒讓抓啊!

沒有朝廷的旨意,王公公也不敢動趙貞吉這樣的閣部大員啊!

他只能將氣撒在了那些留在南京沒跑掉的歸返官員身上,只聽到南京刑部大牢中不時傳來慘叫聲,王公公好不容易湊齊了一份名單,又命令錦衣衛去繼續抓捕名單上的其他官員。

南京城內突然興起了大獄,只要和那些浙歸官員扯上關係的人,都會被錦衣衛抓捕下獄。

而最慘的則是南京戶部,趙貞吉雖然不能動,但是當年大反賊蘇澤的老丈人方望海,可是做過南京戶部侍郎主管過戶部的。

王公公帶著手下幾乎將南京戶部抓空了,搞得連趙貞吉都坐不住了。

朝廷給趙貞吉的命令,就是讓南京戶部造漕運船,保證今年的綱糧能送到京師。

如今南京戶部根本沒辦法維持運轉,趙貞吉跑到刑部牢房大鬧了一陣子,總算是將幾個骨幹手下保了出來。

不過很快,趙貞吉的南京戶部就不用忙碌了。

《警世報》再次刊登最快的前線新聞,林良珺的第二旅已經攻佔九江城!已經封鎖了長江航道!

趙貞吉看到這個新聞差點暈了過去,他連忙派手下去南京兵部打探情況,南京兵部的留守官員卻拿著《警世報》告訴趙貞吉的手下:

“既然是《警世報》上刊登的訊息,那十有八九是真的了。”

趙貞吉的手下驚道:“難道前線沒有訊息傳回來了?張部堂不是就在徽州府嗎?”

這個兵部官員說道:“張部堂是在徽州府不假,但是江西的訊息張部堂也打探不到啊,還是《警世報》上的訊息更快一些。”

“我們兵部拿到《警世報》,都會第一時間快馬加鞭送到徽州府去,報告給張部堂。”

這個戶部官員都驚了,他指著對方說道:“你們透過賊軍的報紙打探軍情,然後發給前線的張部堂?”

對方點頭之後,這戶部官員只覺得腦袋暈暈的,是這個世界太魔幻,還是自己跟不上時代了?

戶部官員連忙回去將這個訊息告訴趙貞吉,趙貞吉看著漕運的航運圖半天,然後說道:

“完了!今年湖廣的秋糧是到不了。”

趙貞吉自言自語道:“徽州府的秋糧動不了,那是留給南京左右衛的軍糧。”

“下令,今年江北的糧食立刻徵收!按照去年的兩倍收!收完了立刻裝船,務必要送一批糧食去京師!”

趙貞吉還沒有享受完鬥垮譚綸的喜悅,就先等來了自己的末日。

他擅長揣摩皇帝和內閣的心意,他知道自己現在重要的任務就是解送綱糧入京。

只有糧食到了,朝廷才能調集九邊的軍隊南下,朝廷才能奪回閩浙和蘇松二府。

九邊精銳十幾萬人,蘇澤手裡就這點兵馬,控制閩浙都費力,本來趙貞吉並不覺得朝廷會失敗。

可是九江陷落卻讓趙貞吉陷入到恐慌中。

趙貞吉看著地圖,如果湖廣的糧食運不過來,就只能靠著江北和山東的糧食了。

江北地區也是重要的產量區,淮安、泰州、揚州都是水鄉,如果能順利的將這裡的糧食運到京師,應該也能調集一部分九邊精銳南下吧?

不過這些年江北飽受倭寇侵擾,後來為了抗倭又掘開了淮河,裡下河地區受災嚴重。

今年好不容易才緩和了一些,如果強行徵收糧食,又要出現餓殍遍地的景象了。

就連手下也有些看不過去了,這個戶部官員說道:

“趙部堂,今年朝廷才恩准江北諸縣減稅,如今又要倍徵,萬一釀出民變?”

趙貞吉閉著眼睛說道:“為了朝廷,只能苦一苦百姓了!”

“我寫一道手令,為了防止被蘇賊襲擊,讓江北諸衛協助衙門徵糧。”

“另外在南京、揚、鎮三府再發匠戶三千,在揚州加快製造綱船,江北的糧食一定要送到京師!”

一向愛惜羽毛的趙貞吉終於慌了,南京戶部這臺破舊的機器終於運轉起來。

而此時在福州的碼頭上,蘇澤正帶著下屬等待官船靠岸。

當看到滿頭白髮的胡宗憲,站在蘇澤身後的徐渭愣了一下,才幾個月不見,胡宗憲竟然又老了許多。

“胡公!”

蘇澤親自上前,一把攙住胡宗憲,拉著他一起走下碼頭。

胡宗憲也沒想到蘇澤這麼熱情,蘇澤拉著他上了馬車,徐渭這才對胡宗憲行禮道:

“胡部堂。”

胡宗憲揮揮手說道:“如今沒有胡部堂了,朝廷已經革去了我的功名。”

胡宗憲看向蘇澤說道:“大都督,胡某在浙江多留了一陣子,是為了這件事。”

說完,胡宗憲從衣服當中掏出一副絹畫,蘇澤小心翼翼的接過來,這竟然是一本詳細的浙江山川水文圖。

胡宗憲說道:“浙江多水災,去年就淹了浙北九縣,毀堤淹田無數。”

“雖然這其中也有人禍,但是也和浙江水災頻發有關係。”

“除水災之外,浙江還有風災(颱風),還有塘災(海嘯),這份圖是胡某蒐集浙江知水的官吏建議,請大都督修整浙江水系,讓百姓免於水災之苦!”

看著絲絹上的各種標記,蘇澤嘴角露出笑容說道:“胡公為了百姓真的是辛苦了!今日設宴,蘇某可要好好款待胡公!”

但是同時坐在車裡的徐渭卻臉色發白。

等到車到了大都督府後,胡宗憲被迎入府中,徐渭單獨拉著蘇澤說道:

“大都督!胡公怕是還心念著大明,他獻這份水文圖居心不良啊!”

蘇澤笑著說道:“文長是覺得胡公是要做鄭國?獻策鄭國渠?”

徐渭連忙點頭。

蘇澤說道:“鄭國修鄭國渠,水渠修成,不過為韓延數歲之命,為秦卻建萬世之功。”

“從此關中益足,才有秦並天下之基業。”

“而鄭國修渠,也是有利於百姓的,既然胡公是為了百姓,那蘇某也願意為了百姓修水利。”

徐渭說道:“大都督!江西還在鏖戰,明年九邊精銳必定南下,現在可不是修水利的時候!”

蘇澤卻說道:“文長放心,我也知道治水不是朝夕的工程,且讓我先看看這水文圖,挑一些容易修的先試試手。”

“看來胡公還是不願意出仕於我,那也罷,就讓他為浙江百姓修水利去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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