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0章離天堂太遠,距中原太近

安南,升龍府,中郡城(今河內)。

沈一貫看著具有唐代風格的城牆,對池弘謨說道:

“中郡的城牆,應該還是唐代所建造的,是安南都護府靜海軍節度使高駢所建造的.”

池弘謨也是進士,最近也惡補了安南的歷史,自然知道這座城市的變遷。

“後來安南偽李朝定都在中郡,之後歷代的安南之主都將這裡視作腹心之地.”

兩個人自然不是討論歷史,而是說給身邊的安南使者阮潢聽的。

阮潢心中有些苦澀,眼前這座安南最繁華的城市,就是他父親一手攻下來的。

可是在父親暴死之後,姐夫鄭檢篡奪了阮家的地位,成為後黎權臣。

自己還要給那個魯莽暴躁的侄子做副手,哄著他一路出使東南。

沈一貫和池弘謨用的是漢語,這一路上阮潢跟著兩人,也明白了兩人話裡話外的意思。

其實中郡城是大明的說法,安南人都是稱呼這座城市“中都”的。

大明不允許安南稱呼中郡為中都,而如今的東南政權甚至要比明廷還強硬,兩個使者上來就說這座城市建造於唐代,抬出安南都護府這個歷史淵源來。

可偏偏阮潢無話可說,你就說對不對吧?中郡城的城牆和建築都是唐風,城牆角樓上還有當年高駢所寫的碑文。

高駢還留下了詩文若干,阮潢這種經過完整漢文教育的貴族子弟,又拿什麼來反駁這兩位上國尊使呢?

安南的幸福在於距離中原太近。

安南的痛苦也在於距離中原太近。

雖然從中原的宋王朝開始,就已經失去了對安南的控制了。

可是至今安南依然無法擺脫中原的影響。

而且如今新崛起的東南,對於安南的影響還要更強大。

自從東南開海以來,大量的商人開始尋找海外市場,而安南也成了貿易的物件。

在福建還沒開海的時候,那時候交趾糖就是重要的走私商品。

東南的商人們很快發現,前往安南的航線是一本萬利買賣。

隨著市民階層的擴大,糖這種商品越來越受歡迎。

在小農經濟時代,糖並不是必需品,普通百姓也只有在年景好的時候,在過年的時候才會給孩子買一點糖。

就算是地主,也不可能經常吃糖的。

甚至可以說糖是一種奢侈品。

但是蘇澤改進了製糖的工藝,降低了純淨糖的製造成本。

而東南市民階層的迅速擴大,和普通市民階層的收入上漲,製造了一個需求旺盛的新市民階層。

這些新市民階層還消費不起絲綢,消費不起毛皮珠寶,但是糖這種商品成了最火熱的商品。

原因也很簡單,絲綢沒辦法剪下來賣,但是糖可以拆成很小的包裝賣。

不僅僅是普通的黑糖、黃糖,在蘇州、松江、杭州這種原本市民經濟就很發達的地方,糖果和各種加糖的糕點,也是非常暢銷的商品。

有什麼比一塊香甜的糕點,更能夠撫慰在紡織工坊工作了一天的織布工人呢?

福建、廣州一部分地區已經開始種植甘蔗,但是依然無法填補東南這個日益龐大的新階層,對於糖的更大需求。

如今很多福建人選擇前往大員島,在大員島上建立種植園來種植甘蔗。

就連曾經被視作流放之地的瓊州島,也聚集了一部分冒險者和開拓者,尋找更多適合種植甘蔗的土地。

在東南報紙上,將因為對糖的追逐而組織的這一次開拓運動,稱之為“甘蔗開疆”。

但是新開拓的土地需要蓄養地力,甘蔗需要種植生長,還需要興建港口,招募人手。

東南的商人看上了安南,這個交趾糖的原產地。

而安南自身也是一個相當好的市場。

安南擁有接近五百萬人口的國家,雖然這個國家和開化之前的大明一樣,財富只聚集在少數士紳階層手上,整個國家內部南北分裂,但這依然是一個龐大的市場。

東南的棉布、絲綢、鋼鐵、玻璃、火柴、茶葉、肥皂,各種工業品開始湧入安南,迅速摧毀了安南自身的手工業經濟。

如今的安南,包括手工紡織在內的小農手工也全部都被東南的商品摧毀了。

唯一紅火的就是原本就很紅火的製糖業。

和東南的百姓需要更多的糖一樣,在用上了更舒適的棉布,更華麗的絲綢,更方便的火柴,更舒服的肥皂之後,安南計程車紳也再也離不開東南的商品。

製糖業並不是什麼複雜的產業,整個產業鏈條也很短。

只需要土地和種植甘蔗的人,再加上壓榨甘蔗汁的簡陋機器和熬製糖漿的工坊就行了。

東南商人也帶來了精製糖的技術,從種植甘蔗到製造出白糖,整個產業都是留在安南。

不需要任何人去推廣,也沒有任何人去主導,大大小小的甘蔗種植園迅速在安南建立起來。

阮潢的家族也開辦了好幾個甘蔗種植園,開辦了幾個精製糖的工坊。

透過貿易和商品,中原再一次的將影響力滲透到了安南。

而這一次,東南的影響力和以往完全不同,這些商品幾乎牢牢把控住了整個安南。

除了商品之外,原本就具有強大向心力的中原文化,也深深的影響了安南。

隨著東南商人傳到安南的,除了商品之外,剩下的就是文化了。

從蘇澤開始創作《三夢》開始,以傳奇戲劇為主的市民文化在東南崛起。

嘉隆年間,本來就是明代市民文化抬頭的時期,在蘇澤的推動之下,通俗文化的傳播更加廣泛。

汪道昆的《金瓶梅》在北方明廷和東南都是最暢銷的書籍,各種版本多到讓人眼花繚亂。

而更新的印刷術和更低成本的造紙術,讓出版書籍也成了一件容易的事情,也讓本來只是作為文人業餘愛好的文學創作,變成了一件名利雙收的事情。

前《警世報》主編歸有光的宅邸門口,有的是書商蹲在門口等著他,重金只求他一篇文章。

要不是蘇澤是東南大都督,徐渭是內閣首相,這些書商甚至要蹲在他們門口求文。

而隨著識字人口的增加,文學也逐漸發生了變化。

蘇澤提倡的“下里巴人”的白話創作風格,已經迅速在東南流行開來。

更多的識字人口,他們閱讀的不是四書五經這樣的經典,他們是蘇澤用報紙上的連載文學培養起來的,他們需要的是通俗文學,是白話寫的他們能看得懂的故事。

通俗的作品能夠印刷更多,賣出的書更多,得到的稿費自然更多。

大量通俗作品被創作出來,而這些作品也被東南的商人帶到了安南。

安南的讀書人本來在文化上就不如大明,但是閱讀這些通俗作品是沒有任何障礙的。

隨著市民文學發展而湧現出來的各種通俗小說、戲劇,描繪了一個令人神往的中原國度。

無論是發生在江南的愛情故事,還是東南讀書人筆下的神怪故事,又或者是辛辣諷刺的滑稽劇,原本在文化上和中原牽連甚深的安南,根本無法抵禦。

強大的文化影響力,幾乎讓整個安南的識字階層都對中原產生了嚮往之情。

精英階層開始追求中原的穿著,開始學習漢語漢字,開始使用在小說中提到的生活用品,開始追求東南的生活方式。

這樣的風潮,和東南商品傾銷一樣相輔相成,形成經濟和文化的雙重傾銷。

阮潢不是傻子,這一路上,沈一貫和池弘謨根本不像是出訪外國的使團,反而是像是在本國遊山玩水的讀書人。

他們憑弔和中原有關的名勝古蹟,探尋安南每一座城市和漢家的淵源。

阮潢已經明白了東南那位大都督的心思,怕是又要來一次安南征服了。

兩位上國使者,在自己這個懂得漢語的安南臣子面前,肆無忌憚的表露這種想法。

阮潢自然明白他們的意思,那就是要讓自己去做這個出賣黎朝的人,做一個帶路黨和安南奸。

阮潢思考再三,終於在使團進入中郡城之前,夜裡求見了沈一貫,獻上了自己的承諾和效忠。

在北方。

東南的商品和文化不僅僅湧入安南,朝鮮也受到了巨大的影響。

比起文化層次還不足的安南,朝鮮的讀書人更多,而漢化程度也更高。

朝廷的王庭開會都是用漢文漢字的,他們的大臣都是能寫一手好字的,他們的奏章打口水仗,引用的都是中原的典籍。

而朝鮮受到的文化衝擊,甚至要比安南更大。

新學的書籍,也隨著東南商人傳入朝鮮。

偽裝成漁民的李舜臣從船上下來。

登陸濟州島之後,李舜臣很快就開始了安置流民,準備春耕,並且透過東南的商隊,和東南取得了聯絡。

在知道了李舜臣的離奇遭遇之後,就連蘇澤都感覺到了命運的巨大玩笑。

李舜臣和木下藤吉郎一起參軍?

兩人一起落草梁山?

然後又被李成梁驅趕東渡朝鮮,還登陸了濟州島?

如今李舜臣帶著一千多梁山好漢,以及一些在濟州島上的土著,又扯出了一片根據地來。

蘇澤接到軍情處的報告之後,這比他所寫的小說內容還要離奇!

不過在知道了李舜臣登陸濟州島之後,蘇澤立刻命令水師部立刻組織商船,運送了大量的武器和食物去支援李舜臣。

這並不是蘇澤對歷史人物的偏愛,而是濟州島這個位置太重要了!

在陸權時代,朝鮮實行閉關鎖國,濟州島這個孤懸本土的小島,自然沒有什麼戰略價值。

這也是朝鮮小朝廷可以撤銷濟州島的官府,禁止百姓登島,放棄這座島嶼的原因。

對朝鮮這麼一個陸權國,濟州島沒有價值,而管理這個島嶼還需要額外的成本,甚至可能成為叛亂的溫床。

還不如直接放棄了了事。

這就和明廷對待大員島和瓊州島的態度一樣。

但是時代變了。

濟州島位於北方航線的關鍵位置上,中朝倭貿易的關鍵航道上。

距離濟州島不遠,就是倭國和朝鮮之間關鍵的對馬島。

歷史上,無論是元朝攻打倭國,還是後來倭國攻打朝鮮,最重要的踏板都是對馬島。

對馬島的對面,就是朝鮮對倭國貿易的重要城市釜山。

李舜臣控制了濟州島,就等於控制了北方的海上運輸線路。

當然現在的李舜臣還沒有這個實力,他帶來的這些人還沒能下海。

但是隻要有東南的支援,濟州島很快就能成為一枚影響東北亞的暗子,發揮巨大的作用。

而李舜臣在年前離開濟州島,隱姓埋名在朝鮮遊歷了一番,年後才扮作漁民返回了濟州島。

木下藤吉郎立刻說道:“大當家的,你老家局勢怎麼樣了?”

李舜臣沉默了一下,脫下漁民的斗笠帽子說道:

“朝鮮已經到了鼎沸之前,我要給東南寫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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