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9章 威權主義

王世貞看向張敬修,剛剛那番話也不知道是他的想法,還是他父親張居正的想法。

不得不說,這個年輕人說的,在一定程度上說服了在場眾人。

不過還是有人對張敬修說的這一套不舒服,佟安站起來說道:

“同學,我們北方人多是不假,但是人多也不代表這些人就願意進工坊啊。”

同學會的人互相之間都稱呼同學,這是佟安成為同學會領袖後所做的事情。

張敬修雖然不是同學會的成員,但也經常參加同學會的聚會。

佟安不願意提起他相府公子的身份,所以以“同學”相稱呼。

張敬修說道:“這就涉及另外一件事了,要讓百姓能安心的進工坊做僱工,還需要一個穩定的糧價,這也是我父親執掌內閣之後,一直在做的事情。”

“穩定幣值,降低糧食價格,百姓才能安心的去工坊做事。”

佟安卻皺眉說道:

“降低糧食價格,不是讓農民的收入更少嗎?這是要用低糧價逼著農民去工坊?”

張敬修露出一個笑容說道:“我可不是這個意思,難道佟同學希望看到高糧價嗎?”

在場的讀書人大部分都沒種過地,也不瞭解鄉村的情況,他們基本上都是住在城裡的,自然希望糧食價格越來越低。

他們附和說道:“張相國這個可是仁政啊!”

張敬修又說道:“此外重農抑商的輿論要改變,無論是商是農,對於我大明都是有貢獻的。”

“農民耕種,為國家生產糧食,這是對國家有利的。”

“工坊主投資設立工坊,為國家生產商品,這同樣也是對國家有利的。”

“工坊主也是勤勞苦幹的,我準備在《皇明新報》上開設一個版塊,專門介紹我們大明這邊的優秀工坊主,我也建議父親,給那些著名的工坊主授予勳職,鼓勵更多的人來投資開設工坊。”

聽完這話,佟安覺得更彆扭了。

同樣是提倡農商平等,東南那邊講究的是四民道德,提倡的是建立評價商人的道德標準,給商人們一個道德的指引。

怎麼到了張敬修嘴裡,就成了商人有德了?還要給商人授官,宣揚那些大商人的“勤勞”?

誰不知道現在明廷這些有名的商人,哪一個不是和官府有著密切的關係,哪一個不是靠著工部和兵部的訂單才發家的。

京師那些私人工坊的工坊主,哪一個不是手上沾滿了僱工的血汗,他們到底有什麼“德”?

可是佟安偏偏也找不到攻擊張敬修這番話的理由來。

作為崇尚新學的年輕人,佟安也說不出“商人唯利”這種舊思想的口號。

但是張敬修這番話總覺得哪裡有什麼不對。

張敬修繼續說道:“給這些商人授官,還有一個好處,就是如今是大爭之世,非常之時要用非常手段,既然要鼓勵這些富人辦工坊,也要打消他們的顧慮。”

“勳位也是官位,還可以用來蔭及子孫,這樣就會有更多的人來辦工坊。”

“而且按照規定,有勳位的官員如果犯罪,是無權由地方官府審理的,需要直接交給大理寺來審。”

“有了這一條,也是為了保障那些興辦工坊的商人不會被構陷,減少他們被地方的盤剝。”

“對於我們明廷有貢獻的商人,朝廷還是要保護的。”

這話聽得佟安更彆扭了,保護商人也不是這麼保護的吧?

可偏偏佟安也說不出張敬修這一套有什麼不對。

張敬修又說道:“從東南的經驗看,投資也是很重要的。父親已經籌備建立大明錢莊了,要以朝廷來主導投資一些大的產業,儘快的建立更大規模的工坊。”

“只要工坊大起來,以我們北方的人力成本優勢,就能生產出比東南更價廉的產品。”

“東南逐利,我們的東西也可以賣給他們!”

這下子有學子說道:

“可是張相國不是禁止和東南交易啊?”

張敬修說道:

“一看你就是沒有仔細研究過貿易禁令,我父親說的不是禁止和東南交易,而是禁止購買東南的商品。”

“除此之外,還禁止將戰馬、火藥原料、棉花原料這些事關國本的商品賣給東南。”

“可是對於布匹這些東西,朝廷是不禁止出售的。”

“而且東南不是打著自由貿易的旗號嗎?總是抨擊我們的政策,那如果我們的商品比東南物美價廉,他們也不能拒絕吧?”

王世貞看向張敬修,沒想到他竟然有這番見識。

透過貿易禁令保護本國產業,這是如今世界各國都奉行的原則。

歐洲大陸上的那些國家,更是動不動就釋出貿易禁令,這條政策聽起來也沒什麼問題。

張敬修又說道:

“最後就是鼓勵地方官員辦事了,父親原本也下放了一部分權利給地方上,就是鼓勵他們因地制宜殖產興業。”

“馬上內閣要釋出命令了,這三年內,朝廷不會向地方上派出巡案和御史,吏部和地方布政使司的考核,也以發展多少產業作為重要依據。”

御史和巡案是派往地方上巡查民情的監察官員,負責巡視地方接受冤假錯案的訴訟。

雖然很多時候,這些御史和巡案到地方上也是盤剝地方,但這項制度也切實保障了地方上在胡作非為的時候會有所忌憚。

這項政策如果實行,好處自然是地方上的官員沒了約束,可以發展經濟。

可是往壞處說,也等於朝廷縱容這些官員為了發展產業而不擇手段,以佟安對於明廷地方官員的瞭解,這幾乎等於是放任這些官員。

可偏偏佟安也說不出什麼具體不對的地方,張敬修說的這些話可以說是句句在理,可又句句不對勁。

王世貞連忙將這些記錄下來,從張敬修剛剛那番話看,這些政策應該是他父親張居正的意思,因為很多政策都已經制定好了,張敬修這個十幾歲的年輕人,不可能影響明廷內閣的決策。

張敬修組織這個文會,不過是要將張居正的新政策傳播出去,試探讀書人的反應。

這不是大都督常用的手段嗎?張居正施政果然要比高拱圓滑,而且更有手腕。

就連王世貞也覺得,這一系列的政策也說不上哪裡不好。

等到佟安從張家府邸出來,冷風吹在了他的臉上,佟安這才明白了哪裡不對勁。

張敬修說的所有內容,都是站在“大明”這個龐然大物的立場上的,可那些農民和僱工會怎麼樣,張敬修是隻字未提。

佟安更是覺得迷茫了。

與此同時,蘇澤在宣佈琉球內附後依然沒有離開南京,徐州前線的戰事依然僵持著,陳璘的第五旅和李成梁的新軍在前線對峙,雙方都沒有在陸地上進攻。

第一旅的艦隊不斷襲擊明軍沿海的據點,李成梁也反應過來,不再像無頭蒼蠅一樣亂竄,而是在沿海設立烽火臺,在各地駐軍隨時支援。

但是這麼一來山東的軍費花費更大了,李成梁一天到晚寫信給張居正要錢。

而蘇澤沒有離開南京,而是來到了戶部。

戶部也經過改革,明廷的戶部以各省為單位,成立清吏司。

比如浙江清吏司,就是負責浙江的錢糧賦稅,是浙江布政使司對接戶部的部門。

這樣的好處是,每一個清吏司都對自己管理的省有著很深的瞭解,對於各地稅賦的變化有著更好的掌控。

但是在方望海執掌戶部之後,將原本透過地區劃分的戶部,改為了透過稅種劃分。

鈔關稅司、田稅司、商稅司、印花稅司,以各種稅種來劃分的稅司,統籌的是整個東南的某一項稅收,這樣的方式讓吏部的各司更專業化。

如今戶部最強大的部門,自然是當年方望海主政的鈔關稅司。

鈔關稅司的主司範發甲,原本只是蘇州府的一名小吏,他很早就開始追隨方望海,後來明廷罷鈔關稅後,範發甲就隨著方望海退隱。

這之後蘇澤在東南起事後,範發甲就一直跟隨方望海,如今得到了鈔關稅司主司的職位。

對於蘇澤這位東南大都督的視察,範發甲非常重視,他帶領手下迎接蘇澤一行人,熱情的介紹鈔關稅司的成果。

如今鈔關稅已經取代了田稅,成為東南第一稅種,而且隨著東南貿易的發展,鈔關稅在財政收入的比重是越來越大。

對於範發甲的介紹,蘇澤一言不發,等到範發甲介紹完畢,蘇澤向方望海問道:

“方計相,您對鈔關稅有什麼看法?”

方望海雖然是蘇澤的丈人,但是蘇澤在工作場合,還是用內閣的稱謂,計相,宋代就有之,那時候是稱呼三司使這個財臣要職,如今東南都用這個來稱呼財政大臣,意思是掌管全國生計的副相。

實際上方望海這個財政大臣,在權力上確實是內閣第二,僅次於掌管吏部的首相。

方望海有些疑惑的看著自己的女婿,當年鈔關稅改革就是蘇澤提出來的,他竟然問自己有什麼看法?

如今的東南鈔關稅體系,可以說是蘇澤一手構建的,他對這個體系有什麼不滿嗎?

不會吧?鈔關稅的政策,整個東南上下都沒有人不滿。

百姓減少了田稅,商人交稅但是得到了保證,地方官府也從單一的田稅徵收考核改成了商稅統籌,地方上也有了發展工商的動力。

這政策有什麼不好嗎?

方望海沒有回答,蘇澤環視一圈問道:“大家說說看,對鈔關稅有什麼看法?”

這時候,範發甲身邊的一個年輕人說道:

“大都督,我對鈔關稅有看法。”

“江干!”

範發甲立刻對蘇澤說道:“大都督,這是我們鈔關稅司的觀政進士,名叫江干,他對鈔關稅的事務還不熟悉。”

蘇澤看向江干問道:“我又不是問如何徵收鈔關稅,而是問問大家的看法,江進士你說說看。”

江干吸了一口氣說道:“大都督,我認為鈔關稅有一個最大的問題。”

“哦,是什麼?”

“不公平。”

範發甲不顧蘇澤在面前,他做吏員時候的脾氣上來了,反駁道:“你是失了心吧?鈔關稅哪裡不公平?!這世上還有比鈔關稅更公平的稅制嗎?”

蘇澤露出喜色,問道:“說說看,哪裡不公平?”

江干吸了一口氣說道:“不公平,鈔關稅是對商品流通的過程徵收的稅,稅是徵收在貨物價格中的,所有人人購買東南的商品的時候,也在同時給我們東南納稅。”

蘇澤點頭,這個認識已經很深刻了。

江干繼續說道:“可天下的貨物,窮人和富人都會買,窮人買的少一點,富人買的多一點,但窮人一天也吃兩餐,富人一天也吃不到十餐。”

“同樣是穿衣,窮人一年穿兩套,富人一年也穿不到兩百套。”

“更不要說我東南的工業品耐用,有些東西能用上幾年都不壞。”

“如果只是對貨物徵稅,大都督這樣做公平嗎?”

大家不要無端的聯想,是五共,是李家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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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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