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可寅走進去,在一堆灰燼中找到池三嶽,他身上的大袍髒亂破敗,花白的鬚髮一團汙糟,腰背拱的幾乎要趴在地上,老樹皮一樣的手不停地顫抖。

“畢生心血化為灰燼,不好受吧。”唐可寅神色冷然:“你想著書傳世,我偏讓你文章盡毀,你想桃李滿天下,我偏讓你門下學子血流成河,你想青史留名,我偏要你遺臭萬年,你所有想的,我都不讓你如意,是不是恨我入骨?”

池三嶽腮幫子顫抖,遲緩轉身看著他,絕望的眼神裡,連憤怒和恨意,都顯得蒼白無力。

唐可寅負手站著,儼然是一個勝利者:“你自視為禮法的擁護者,卻不知自己迂腐無能,不知時過境遷萬物更新,一味地因循守舊不思進取,固步自封還不算,還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覺得天下為你獨尊。

殊不知,你只是一個笑話,一個迂腐守舊的老頭兒,一心一意跟你所學的人前途無光,你誤人子弟而不自知,險些累及天下百姓而不自知。

國之蛀蟲,說的便是你,暮靄之年,不懂安養,稍有臉面便不可一世,你虛度一生沒有可歌可泣之作為,真是半點都不冤枉。”

殺人誅心。

池三嶽當日如何逼死楊芙蓉的。

如今,他百倍奉還。

池三嶽看著他,說不出一句話,佝僂的身子顫抖不止,手指動了幾次想要指著他,卻無力抬起。

“你看不起我這等卑微之人,如今,我卻是帝師,你一心教導皇上,卻畢生難成心願,如今,你最想做的事被我做了,你最想教導的人被我教了,從今往後,我青史留名,人人都會曉得我是帝師,而你,則是教出一群恩科舞弊的敗類的老貨。”

“住口!”池三嶽聲音顫抖,憤怒中滿是絕望。

大風吹來,院子裡的灰燼被捲起,像是一群飛舞的亡靈,讓本就破敗的院子越發陰森詭異。

唐可寅吹走一片落在自己衣襟上的灰燼,用最平常的語氣告訴池三嶽最殘酷的真相:“明日,你的愛徒們,就要斬首示眾了。”

他看著池三嶽軟在灰燼之中,嘴角笑意肆虐,折身走人,再不管身後狼藉。

還有一件事,他想告訴池三嶽,那些謀逆之言,是他寫的,客棧人多眼雜,混在誰的東西里易如反掌。

那些聯手逼死楊芙蓉的道德君子,終究得了個身敗名裂的下場。

學子問斬之日,唐可寅帶著舒兒去給楊芙蓉掃墓,即便寒冬將至,他依舊仔細的鬆土,在楊芙蓉墳前灑下花種,認真澆水灌溉,將雜草一根不留的拔去。

懂事的舒兒拿著帕子,認認真真的擦拭著墓碑,一個泥點子都不放過。

待一切收拾完畢,唐可寅抱著她坐在墓碑前燒著香餌紙錢,舒兒趴在他肩頭,指頭順著楊芙蓉的名字一筆一劃的寫著。

她早已經忘了自己親孃是什麼樣子,但嬤嬤說她與楊芙蓉幼時長得一樣,她便終日抱著鏡子瞧,對著鏡子喊孃親,然後一本正經的發誓,會一輩子陪著爹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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