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手一搏？
寧明聽見這四個字的瞬間，腦海中‘轟’地一聲，如遭雷轟。
他怔怔地看著這個男人。
這個在神都中對自己前半段人生產生巨大影響的男人...
對方想要幹什麼？
就在這時，
陳宇走了上來，淡淡道，“少師已經很不錯了。”
前面那幾個夜鶯成員也都互相攙扶著，走了過來。其中一人還受了重傷，這會兒鮮血淌體。
“那把劍是真的霸道，真龍聖體更變態！”
元猛也齜牙咧嘴，罵罵咧咧地說道，“寧明現在才四品境，真不知道以後會成長到一個怎樣的怪胎...”
看著這些前面還在和自己廝殺的“敵人”，
寧明躺在地面，
他忽然一下子就想明白了所有問題，同時心跳加快了起來。
“站起來。”
大明侯突然開口，語氣依舊冷淡，“隨我來。”
......
......
這裡是一間地下室。
外面的院落已經被打得毀於一旦，但這個地下室卻有些特別，並未遭到損壞。
此刻，寧明和大明侯兩個人在地下室裡，並沒有旁人的存在。
寧明傷痕累累，才經歷了一場大戰，肌體龜裂，有的傷口甚至可以看見骨頭...
前面，元猛可沒半點留手。
除了星辰法相沒有動用以外，其他的都是上三品的頂級手段，可以說是和寧明實打實的打了一場。
“那傢伙被逼急了，現在終於犯下了一個致命的錯誤。”
就在這時，大明侯忽然開口道，“神都中本來就有很多人對他不滿，現如今更到了一個無法忍受的地步。你我的機會來了。”
話音落下。
寧明瞬間就明白了大明侯的意思。
那傢伙指的除了當今聖上，還能是誰？
至於機會，說的應該就是這次皇帝要選太子的事。
這樣的“改革”確實也太突兀了。
就像是快刀斬亂麻，皇帝想一次性斬斷大周王朝與紫微星之間的聯絡，但那些守舊的老人又豈會接受？
如此說來，
大明侯剛才對自己的手段，其實是為了在大行動前，確定一遍自己如今的實力？
寧明有些不忿，但忍了下來，問道，“元猛和陳宇...”
“元猛是我這些年私底下一直有聯絡的一位青龍院巨頭。”
大明侯並未安撫寧明的情緒，也沒解釋太多，只答道，“至於陳宇，他是因為另外一件事，如今也選擇了與皇帝作對。”
“什麼事？”
寧明皺眉，隱隱猜到了什麼。
同時，他真的很難相信。
陳宇這個二品境的大周最強修士，如今居然也站在了皇帝的對立面？
如此一來，皇帝還有什麼翻盤的機會？
另一邊。
大明侯並未回答寧明的這個問題。
他只開口道，“你大可放心。除我以外，無人知道你的真實身份。無論是陳宇還是元猛，在他們眼中，你只是我安插在皇帝身邊的一枚棋子而已。”
寧明沉默了片刻，隨後道，“我又何嘗不是一枚真的棋子呢？”
聞言，
大明侯深深地看著寧明，“這世上，誰又不是棋子呢？你我的所有一切都可以犧牲掉，只要能夠實現理想，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寧明有種形容不出的心情。
他其實很想說：那是大明侯你的理想，而非自己的追求。
“坐。今日慢慢談，往後或許就沒機會了。”
忽然間，大明侯坐了下來，併為寧明擺手示意。
一張簡簡單單的桌子。
二人就像是很久以前一樣對坐。
寧明倏地開口問道，“陳宇是因為信了夜梟口中的紫薇帝子，所以才想要為大周重塑天命吧。至於元猛，大人你剛才說...？”
大明侯先為寧明沏了杯茶，然後又給自己面前的茶杯滿上。
然後，
他點頭道，“不錯，我這些年看似一直待在大明院，斷絕了與朝堂上的聯絡，但實則卻在暗中與天樞院的修士有來往。”
此言一出。
寧明看著面前的這個男人。越到後面，反而越是看不透對方了。
曾經，寧明認為大明侯就是一個神都的執劍人，付出了所有感情，付出了所有時間，只為能讓夜鶯守護住神都的安全。
就像很多人所評價的一樣，
大明侯是一個很難用善惡去描述的人，他手中沾滿了無辜者的鮮血，卻也讓神都安全地度過了無數個日夜。
可現如今...
皇帝對於大明侯的忌憚，看來並不是沒有緣由的。
“除了元猛，事實上，現如今已經有很多的中三品，乃至於上三品的修士對那傢伙心存積怨。”大明侯忽的開口。
寧明沉默。
自己這幾天也看出來了。
因為選太子的事，朝堂上幾乎每天都有錚錚鐵骨的“忠臣”，冒死上覲，江湖上也有很多不滿的聲音。
皇帝徹底和大周王朝撕裂開來了。
獨自一人對抗所有人。
忽然間，寧明自嘲道，“甄姬剛才還讓我勸勸你，她希望你不要摻和進這件事。”
“優勢在我！”
大明侯只說了四個字。
“皇帝怎麼可能會那麼簡單？”寧明卻搖了搖頭，“要是大人你真的足夠自信，剛才恐怕也不會派人上演那一出了。你也害怕，害怕你會死，害怕到時候我一個人對付不了皇帝。”
此言一出。
大明侯居然沉默了許久。
這個少年果真是長大了...
“不錯。”
良久後，大明侯開口道，“我很瞭解那個人。他只要做一件事，就必定有十足的把握。當年，他能頂著更加沉重的壓力登上帝位，現如今恐怕也有自信可以擺平神都的一切。”
紫微帝星對於大周王朝如此重要。
而在當年太子死後，皇帝能頂著無法想象的壓力，坐在那張至高無上的龍椅上，由此可見此人的強大。
“這很有可能是皇帝故意設下的一個局。”
寧明看著大明侯，眼中流露出了些許擔憂，“大人，我也認為這並不是一個機會，最好不要衝動。”
“你不明白。”大明侯卻輕嘆了一聲。
寧明皺眉，“我為什麼不明白？皇帝就是要讓你們這些不安穩的因素，主動跳出來，然後一網打盡，徹底清洗神都...”
“可如果我什麼都不做，他萬一成功了呢！？”
突然間，大明侯居然大聲地喊了出來。
寧明陡地一驚。
這應該是大明侯首次的失態吧...
大明侯站了起來，緊盯著寧明，咬牙道，“寧明，你怎麼就不明白？這是意識形態的鬥爭啊！”
“要是我大周百姓真的就此放棄了紫薇帝星...現在能出現他一個假皇帝，往後就有可能再出現第二個！第三個！”
“一個不受上天認可的天子...”
“他已經都取消了祭天大典啊！他都拋棄了老祖宗定下的一切！他還想要幹什麼？改朝換代是嗎？”
“一個失去了神祇的國度，黎民百姓若真的失去了信仰，我大周是要亡國嗎！”
一番長長的話語。
震耳欲聾，深入靈魂。
寧明徹底愣在了原地，他確實沒想到，沒想到大明侯會如此激動。
“皇帝不過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位置罷了。只要紫薇帝星能照耀在神都上空，我大周照樣無敵於天下，這才是我大周不能被動搖的根本！”
黑暗的地下室裡，大明侯的聲音不斷迴盪著。
他仍在咬牙切齒，一副深惡痛絕的模樣。
直到過了許久後，
大明侯才坐回到了原位，喝了口茶，依舊寒聲道，“他想改變這一切，我豈能坐視不管？放手一搏，我也要力挽狂瀾，將大周扶正，歸回到原本的位置！”
忽然之間，
寧明開口了，“大人，你忘了嗎？我的命星同樣不是紫微星。”
大明侯看向寧明，一字一句道，“但你是我大周的正統血脈。你的父輩，你的父輩的父輩，他們骨子裡都流淌著紫薇星神侍的血！”
“紫微星之主一直注視著你。”
“你只要能登臨帝位，重啟祭天大典，過後，你的後代中就能重新誕生出紫薇帝子！我大周將重新變回神的國度！”
話音落下。
寧明徹底無話了。
他內心忽然冒出一陣陣的寒意，那樣一來，自己又和傀儡有何不同？
真就成了無情的“造人機器”啊？
“村長爺爺才是活得透徹啊。”
下一刻，寧明悵然一嘆。
他想起了村長爺爺當初進入神都時所說的話，對方讓自己離開，不要再受大明侯的影響，好好一個人生活...
時值如今，恐怕也只有那個村子裡的人才真正將自己視作一個孩子。
至於大明侯？
在其眼中，自己恐怕只是一個實現其政治抱負的工具而已。
這一刻，寧明又想起了皈依佛門的村長爺爺，心裡泛起了些許辛酸，莫名有些眼眶泛紅。
他當初來神都只是想要尋到親生父母而已。
他所想要的是，其實只是普普通通的親情、友情、愛情。
......
“上官英，我有我自己的路。”
地下室裡，寧明忽然語氣堅定了起來，“皇帝是我的殺父仇人，此仇我如何也忘不了。更是我一直以來前進的動力之一。”
聞言，大明侯微愣了下。
寧明直視著大明侯，又道，“另外，其實我還想說的是，或許紫微星確實庇護著大周的國運，但你應該是忘了，群星逐漸汙染，諸神同樣自身難保。”
大明侯的眼神立馬寒洌了起來。
寧明繼續道，“說個故事吧，我在北原的極北之地，誤入過一處黑暗深淵，裡面擺放著上古先民的祭臺...”
安靜的房間中。
這個淡金色眸子的少年將一段波瀾壯闊的史詩級歷史，娓娓道出。
包括那些橫跨宇宙，征戰彼岸的神道巔峰強者、麒麟、真龍等神獸，包括破碎在銀河中的至高星辰，包括黑暗禁忌的來源...
任何人聽到這樣一段故事後，內心都無法平靜，必將掀起驚濤駭浪。
世界觀被顛覆，陷入了深深的震撼當中。
而當寧明說完過後，
他同樣沉默了片刻，然後道，“或許是我們的眼界不一樣，我不想被侷限在大周王朝，我的目標是超越諸神，有朝一日能夠迎擊住黑暗的二次侵蝕...”
可就在這時——
大明侯忽然開口了，聲音透出一股疲倦之意，“殿下不必再說了，屬下明白了。”
寧明陡地一愣。
只見，
這個身姿偉岸的玄色蟒服男子，一時間竟像是衰老了十數歲，身上散發出了沉沉暮氣。
“宏大的歷史敘事會讓一個人忘了自己所處的環境，忘了自己腳下的路。”
大明侯有些悲哀地看著寧明，“殿下，你已經沉迷在了宇宙深空當中。恐怕已經忘了你是我大周王朝的真命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