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良久過後。
寧明和老人並肩而行，緩緩走出了那個樹林，天色也漸晚。
踩在積雪的松草地上，寧明全程都沒說話，而是靜靜感受著和老人最後的這一段相處時間。
此次一別，不知多少年後才能再見。
終於，
在臨近蓮花宗所在時，老人開口道，“寧施主，請回吧。”
寧明立在原地，像是一個石雕，沒有任何反應。
老人嘆息了聲，念道，“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做如是觀。”
聽著這些佛偈，
寧明頭大如鬥，只想把這個老禿驢狠狠揍一頓！
他只想問一句：淨說這些又空又大的話，你還是一個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嗎？
可就在這時——
寧明腦海中突然閃過一道閃電，電流般的刺激傳遍全身。
他猛地看向那個披著灰袍、剃了發的老人。
後者蒼老的臉龐上，再也尋不出此前絲毫的痕跡，渾似廟裡的佛像一個樣。
“村長爺爺...”
寧明嚥了下口水，一時間說話都很小心，“這些佛偈，你是什麼時候學會的？”
此言一出，老人陡地愣在了原地。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大徹大悟，或許確實能讓一個人脫胎換骨。
但，一個人從未聽過金剛經，又怎麼可能因為頓悟，而瞬間知道那裡面的佛家語言呢？
“阿彌陀佛~”
老人重新低下頭，並未正面回應。
寧明感到了不對勁，踏前一步，“村長爺爺，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他想要伸手去抓住對方，並瞭解老人此刻的情況。
可老人卻退後一步，“寧施主，請回吧。”
與此同時。
遠處的蓮花宗僧人也都看了過來。
“嗯？”
小佛陀看著寧明二人的背影，眉頭微皺，不知他們是什麼關係。
另一邊。
寧明再次追問，“村長爺爺，是不是聖佛用了什麼手段？給你強行灌入了這些蓮花宗的東西？”
村長爺爺的變化實在太大，更為重要的是，靈魂的改變還勉強說得通。
但，憑空學會佛教典藏，境界高出小佛陀、金山寺內的太上皇一大截。
這怎麼可能？除非是...
而就在這時——
“小施主猜的沒錯，貧僧確實在印光體內種下了菩提印。”
一道令寧明怎樣也沒想到的聲音響了起來。
唰！
幾乎瞬間，寧明眼瞳驟縮。
他猛地扭頭看去，便見，那個身著白衣的白眉老人不知何時站在後方。
天下四聖之一，蓮花宗，聖佛。
砰！砰！
這一刻，寧明心跳加快了起來，全身血液都像是在沸騰。
他看向聖佛，問道，“菩提印...是什麼？”
“菩提印乃是天璃星的一門神通，可將自身的天璃星之力凝結形成一枚菩提，打入他人體內。”
聖佛答道，“印光當時深陷七殺星的汙穢泥潭當中，貧僧便是靠著此法，不惜消耗七成的修為，方才...”
話音未落。
寧明就咬牙打斷，“所以說，村...李正他真的是被你控制了？”
聖佛嘆了口氣，“施主你心有執念，菩提印並非是烙印，更非控制他人的手段。”
“好啊！”
聞言，寧明胸膛中有怒氣翻湧，“這還不是控制？洗腦！這才是最高明的控制！”
聖佛眉頭微皺，正欲解釋。
而就在這時——
一旁的老人開口道，“寧施主，莫要責怪聖佛大師。老衲是自願被打入菩提印的。”
寧明立馬看向這個熟悉而又陌生的老人。
老人雙手合十，道，“老衲自知性情頑劣，卻又有一顆嚮往平和的內心，當時的處境何其艱難？聖佛大師能靠菩提印救老衲一命，更令老衲醍醐灌頂，這是一件好事才對。”
寧明不信。
就像是一個宗教徒又怎可能會相信自己是被洗腦了呢？
“小施主，你並非是不相信，而是不願接受罷了。”聖佛嘆了口氣，“有之於無，盡是情見...”
話沒說完。
聖佛的臉色忽然浮現出一股黑氣，整個人就像是差點迷失了一樣。
他真的對李正付出了太多，此刻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虛弱地步。
再加上七殺星的影響，
這位蓮花宗的聖佛，如今的狀態可不好。
咔嚓！
另一邊，寧明雙拳緊攥，聽著這些佛家的深奧言語，卻感受不到絲毫清淨。
他反而心裡窩著一團火！
“呼~”
不過，寧明深吸了口氣，重新鬆開雙手。
村長爺爺無論是不是自願接受的菩提印，那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自己絕對會把他從蓮花宗給重新奪回來！
目前，自己實力還不夠，就算追尋真相也沒有作用，改變不了什麼。
另一邊。
聖佛擁有大智慧，自然看得出寧明和李正之間的端倪。
但他也不會過問。
從李正皈依佛門，改名印光的那一刻起，前塵往事便被斬斷了，沒必要深究。
不過...
聖佛倒是多看了眼寧明，眸中忽然亮起琉璃般的光芒。
他修有法眼，可以看出一個人的氣運，更能探尋到冥冥中的緣。
這也看得出來，聖佛其實還是挺看重眼前這個看似稚嫩的少年。
可突然間——
聖佛卻發出了一聲驚疑，收回了眸光。
“嗯？”
寧明不解，心中同樣清楚，對方剛才對自己用了法眼。
“阿彌陀佛~”
讓人沒想到的是，聖佛突然低下頭，沒有再看寧明一眼。
“什麼意思？”
這讓寧明皺起了眉頭。
心道，你這老和尚是要吹自己有紫薇氣運，還是說自己命途坎坷...
有話就直說，反正我也不會相信。
“寧施主速速回去吧。天色不早了，夜裡危險。”
最後，聖佛只說了一句話，隱隱像是要催促寧明的離開。
“呵。”
寧明冷呵一聲，隨後向聖佛躬身道，“不管怎麼說，小子還是多謝聖佛大師能救下李正一命。”
看似是在道謝，但，寧明的表情和語氣卻臭的不行。
沒辦法。
自己確實得感謝村長爺爺能遇到聖佛這樣的貴人，要不然，村長爺爺的下場只有死。
可，蓮花宗同樣也將村長爺爺從自己身邊給帶走了。
“好，我回去。”
寧明深深地看著聖佛身後的那位老人，語氣堅定，“然後，等我回來！”
話音落下。
寧明轉過身，向著神都的方向，大步邁去。
他的步伐很是沉穩，身姿挺直，像是一杆槍，全程都沒回頭。
“阿彌陀佛~”
後方，蓮花宗的僧人全都看著這個少年的背影。
“小僧有預感，日後還會和他再見的。”
小佛陀忽的說了句，肉身被撕裂的傷口，似乎還在隱隱作痛。
“不簡單啊。”
另一邊，聖佛眸中有異芒閃爍，“觀望此子，貧僧竟有種直面星辰的大恐怖...”
一旁，
老人看著那道背影，本就枯槁的身軀，愈發落寞了幾分。
曾幾何時，自己就是站在荒村，看著少年意氣風發的背影，大步離開西嶺，前往那個波瀾壯闊的大周王朝...
可這些念頭剛一升起，體內那顆聖潔的菩提印，頌唱佛經，洗滌七情六慾。
“阿彌陀佛，塵緣已斷，我等上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