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層又一層濃稠的雲層翻滾著掠過了停泊在沃爾夫359B高空中的三艘星際戰艦,儘管遠離行星表面那颶風般的、充斥著狂暴閃電的雲帶,但餘威仍在。

三艘星艦就像茫茫大海中的三葉扁舟,在雲波詭譎的雲層中忽隱忽現,時而被吞噬殆盡,時而又乍還生機。

艦體四周不斷閃爍的航燈彷彿是掙扎時發出的吶喊,但很快又被雲層裹挾,只留下晶瑩剔透的一瞬,繼而又陷入死寂。

無盡迴圈,無窮無盡...

旗艦“太淼”號內,斯內特站立在舷窗前靜靜地凝望著不遠處的兩艘星艦,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作為遠航艦隊總司令,艦隊的未來是他不得不考慮的問題,也是最為緊迫的問題。

自從逃離了泰伯星人那數支執行“宇宙先鋒”計劃艦隊的聯合圍剿後,30萬艦員的性命和僅剩的3艘星艦的未來就必須慎之又慎。

在無法與地球取得及時聯絡的情況下,也無法得知地球近況的情況下,這三艘星艦很可能就是人類武裝力量在宇宙的最後遺存,他的‎‏​‏‏​‏​‎‏​‏‎‏‏‏每一個決定都至關重要。

所以才有了全體中高層軍官投票表決的那一幕。

他不是為了推卸責任,也不是所謂的開明,而是重壓之下的一次自我救贖。

與遠航艦隊啟航時的意氣風發相比,現在僅剩的三艘星艦猶如垂暮的老人,早已在近20年的星際遠航和一次又一次的失敗中被磨盡了銳氣。

他們不是不能戰,而是戰而無果的無奈和迷茫,眼看著艦隊被泰伯星人一點點地消耗,逐步走向覆滅,是煎熬更是痛心。

離開地球僅僅光年的距離,艦隊就損失了95%以上的各類戰艦,不僅是物質上的巨大損失與消耗,更是精神上的重創。

回顧往昔,遠航艦隊似乎中了泰伯星人的陰謀,落入了他們精心編織的一個巨大的圍剿陣中。

試想,倘若繼續執行“使命探索”計劃,面對浩渺的宇宙,面對一個根本沒有目的地的前方,僅剩的這三艘星艦還能走多遠?

也許,三艘星艦還未飛出沃爾夫恆星系就遭到了泰伯星人的攻擊。

可待在這裡又不是長久之計。

返回地球似乎是一條路,可這條路同樣充滿艱辛與挑戰,既就是有幸躲過了泰伯星人的攻擊,無功而返和殘兵敗將的罪名誰也無法承受。

一個個受世人矚目而欽佩的星際英雄會在一夜之間淪落為膽小而懦弱的失敗者,巨大的反差會讓艦員們套上永世不得解開的精神枷鎖,卑微地苟活一生。

誰,也不願意。

這就是絕大部分中高層軍官投了棄權票的原因所在。

他們集體迷茫了。

可作為艦隊的最高軍事長官,他斯內特必須在綜合所有因素及權衡利弊後做出一個最終的決斷。

他傾向於返回地球,他承認“使命探索”計劃暫時失敗了。

他認為,在30萬名艦員的性命和最後的三艘星艦面前,失敗並不可怕,只要能保全這希望的火種,假以時日重返星際空間,重新開始“使命探索”計劃並非不可能。

只是,他需要一個堂而皇之的理由,可中高層軍官們並沒有給他。

突然,艦內的燈光變得忽明忽暗起來,有的甚至發生了爆炸,部分儀器也發生了不同程度的失靈和損毀。

這種現象已經是近1個月來的第3次發生了,經過探測得知,距離這裡近1光年的魯坦726-6恆星發生了短暫的氦閃,所幸其強度並不大,也並未對三艘星艦造成實質性的破壞。

這時,宮澤一行走近舷窗,一旁的衛士正要提醒斯內特時宮澤搖了搖手,然後靜靜地站在了他的身後。

許久,斯內特才從沉思中走了出來,轉身的那一刻看到了宮澤。

“什麼時候來的?”

“沒多久。”宮澤攤了攤手。

“找我有事?”

“唔...是的,也不是什麼急事,您要是不方便的話,下....”

宮澤還未說完,斯內特就打斷了他,向他走近幾步後,問道:“那兩隊探測器有結果了?”

“還沒有,不過,沒有訊息的訊息就是最好的訊息。”

斯內特想了想,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他所提到的那兩隊‎‏​‏‏​‏​‎‏​‏‎‏‏‏探測器是深空電磁掃描探測器叢集,共有兩隊18顆,表面上是恆星探測器之類的探測器,實際上是搜尋和預警不明星際戰艦,尤其是執行“宇宙先鋒”計劃的泰伯星人星際戰艦。

早在遠航艦隊進入沃爾夫359之前,斯內特就命令“火淼”號和“希力”號分別向太空釋放了這兩隊探測器叢集。

該叢集中的一隊緩慢地向恆星中心挺進,另一隊則從恆星的黃道面掠過,之後又重新進入了星際空間,其目的是製造一種從遙遠星空飛入、進而探測恆星的假象。

它們也是遠航艦隊的眼睛和耳朵,可以實時監控沃爾夫359內外近1光年的星域。

在遠航艦隊進入沃爾夫359B那濃密的雲層之前,它們只是部分投入使用,最近才大規模啟動和大範圍機動,以確保艦隊周圍的安全。

“沒有訊息的訊息就是最好的訊息...”斯內特重複著宮澤的話,過了一會兒,他抬起頭來,問道,“可不可以這麼理解,以我們為中心,方圓近1光年的星域內目前沒有發現任何一艘外星戰艦?”

“可以這麼認為!不過,在魯坦726-6恆星系的方向上,我們的探測器只探測了光年的距離,主要是為了探測氦閃發生的原因,並沒有繼續挺進探測。”

“你做得對,萬一有一支泰伯星人的艦隊在此休整或停泊,我們就麻煩了。”

宮澤微笑著點了點頭,然後說道:“衛兵向我通報說,您一天都沒有吃東西了,所以就過來看看。”

“我沒事。”

“我想說,艦隊的去向問題也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決斷的,就目前的形勢而言,無論是繼續執行使命探索計劃,還是返回地球,我們都得面臨被泰伯星人繼續聯合圍剿的事實。”

“所以,你傾向留在這裡?”斯內特的目光咄咄逼人。

“我之前和您一樣也傾向於返回地球,可全體中高層軍官的意見我們也得考慮,正如剛才探測器叢集的訊息一樣,沒有選擇也許是最好的先擇。”

“一派胡言!”斯內特咆哮了,他眼睛突兀、臉部潮紅,如同一個居高臨下的捍

衛先鋒,繼續狂焰道,“難道你想讓30萬艦員什麼都不做,全部老死在這裡嗎?這樣的未來還有什麼意義?與行屍走肉又有什麼區別?...”

在斯內特那連珠炮式的反問讓宮澤無言以對,甚至都不敢正面直視,他就像一個犯錯的小學生,眼神低沉,呆滯而嚴肅地盯著地板。

大約1分鐘後,斯內特發洩完了,氣喘吁吁地坐在了椅子上,眼睛仍惡狠狠地盯著一臉懵圈的宮澤,彷彿用眼神震懾著自己的仇人似的。

“沒什麼事,那我先走了。”宮澤低聲說道。

他努力地剋制著自己,本來是想關心一下上級,沒想到竟然被劈頭蓋臉地一頓臭罵,要不是看在斯內特一心為艦隊著想,為30萬艦員的未來憂心忡忡,他肯定會據理力爭的。

可這樣做沒有任何意義,要怪就怪自己撞到了槍眼上,斯內特就像一座積蓄已久的火山遲早會爆發,不幸落到了他的頭上。

“先別走,把劉翰洋叫過來。”斯內特沒好氣地命令道。

宮澤點點頭,然後側著身子向旁邊的衛兵‎‏​‏‏​‏​‎‏​‏‎‏‏‏低聲說了幾句,衛兵點頭而去。

15分鐘後,劉翰洋風風火火地跑了進來,進門的一剎那就嗅到了一絲不尋常的氣息...

他碎步走到宮澤面前,看著宮澤那一臉嚴肅的表情,又看了看餘氣未消的斯內特,似乎明白了過來。

他斷定,二人一定是為遠航艦隊的最終去向爭論了一番。

“我的想法是...回家。”

劉翰洋話音沒落,斯內特的眼神就像利劍一般向他射了過來,宮澤更是面露驚詫之色。

“的確,在去向問題上,我也曾經猶豫不定,仔細想想,選擇留在這裡只能是苟且一時,也不一定能保命,誰也不知道,泰伯星人會不會在未來的某個時刻發現我們?”劉翰洋一臉嚴肅地說道。

“你有沒有想過,一旦我們啟航進入星際空間,不管是繼續執行使命探索計劃,還是正如你說的返回地球,最終的結果可能都是葬身星空。”宮澤不動聲色地反駁道。

“如果真是這樣,那無論作出哪種決定,其結果都是一樣的。”

劉翰洋的話讓宮澤的臉色瞬間變得嚴峻起來,就連斯內特也是一臉的凝重,他們似乎被點醒了。

“用最後這三艘星艦去繼續執行一個不可能再實現的任務,跟送死沒有任何區別。”他補充道。

“光年的距離,面對神出鬼沒的泰伯星人,你能保證返航就不是送死嗎?”斯內特終於說話了,言語中透露著不屑。

“目的地明確了,剩下的就是技術和策略的問題。”

兩人那詫異的目光又再一次聚焦在了劉翰洋的身上,片刻後,他看向了舷窗外那幽暗的星空,胸有成竹地說道:“你們還記得菲達星上那林立的六面塔嗎?還記得它們被同時點燃的那一刻所形成的圖案嗎?”

“時空之門!?”兩人異口同聲道。

“對!利用時空之門,也許我們能以最快的速度平安地返回地球。”

“時空之門在哪兒?”斯內特問道。

劉翰洋的目光又投向了深邃的星空,不緊不慢地說道:“就在最近發生氦閃的魯坦726-6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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