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得飛快,自重返萬境之城後,周芸已經在聯絡官為自己提供的那間玻爾茲曼型房間裡度過了整整三天,當然,這三天是以地球時間為基準計時的。

三天來,她一直思考著幾個問題,那就是自己第二次被困深空的事,劉翰洋為什麼不知情?

玻爾茲曼意識體為什麼要救自己?

之前的百般阻撓為什麼又突然變成允許她重返萬境之城?而且還提供了相當不錯的居住場所?

如果將上述一系列疑問串連起來,其背後又隱藏著什麼?

驀地,她想起了劉翰洋催促她儘快離開萬境之城的話語,又想起了他和薇兒手拉手、頭也不回地上了一艘豪華私人飛船的情景。

催促聲如音在耳,是那麼的焦躁和急迫,手拉手的畫面又是如此的扎眼和令她心碎。

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情感危機如同無情的巨浪一般席捲而來,她就像岸邊的一座孤寂的礁石被巨浪一遍又一遍地拍打著、衝擊著,直至粉身碎骨。

這是身體和心理的雙重煎熬,哪一個都是她無法承受之重,難道劉翰洋真的喜歡上了那個寄生在粱瑞靜大腦內的玻爾茲曼意識體?

這個叫薇兒的玻爾茲曼意識體又有什麼魅力,讓認識不足一個月的劉翰洋甘願放棄遠大理想、甚至不顧一切地留在萬境之城?

她要弄明白,究竟是什麼原因讓他背棄了當初愛的誓言,又是什麼讓他變得如此的絕情和冷酷?

她要去找他問個究竟。

一架穿梭機噴射著炙熱的火舌衝入了萬境之城的一條主航道,轉瞬間匯入瞭如流光一般穿梭的飛行器洪流之中。

駕駛穿梭機的正是周芸,此刻,她的心情就像疾馳的飛行器一般急切而有些迫不及待,她恨不得立刻就出現在劉翰洋的身邊,當場質問他。

煩躁和憤恨似乎讓她失去了理智,她忘了一點,那就是自從她住進了那間玻爾茲曼型房間後,聯絡官一再告誡她,沒有經過特別允許,她是不能隨意駕駛穿梭機馳騁於萬境之城的。

更不能隨意靠近敏感地帶,尤其是萬境之巔。

她似乎忘了這一點,不過,萬幸的是,自她進入主航道後並未遭到任何攔截,甚至連一般性的警告驅離都沒有,只是在抵近萬境之巔時遇到了兩支來勢洶洶的巡防艦隊。

萬境之巔是最高行政官居住和辦公的地方,安保措施當然十分嚴密,對於來路不明的飛行器進行相應的盤查和驅離會做到滴水不漏。

周芸緩緩地降低了速度,等待著兩艘巡防艦上前,可令她意外的是,兩艘巡防艦眼看就要將她所在的穿梭機包圍時,它們竟然調轉了航向,熟視無睹地飛離了。

周芸有點莫名其妙,不過,她不想為此費腦子,因為還有重要的事要做。

來到萬境之巔是她唯一的選擇,因為薇兒就住在這裡,來到這裡大機率會碰到劉翰洋,最不濟也會得知他的去向。

不過,她堅信,他就在萬境之巔裡。

現在,靠近萬境之巔也無任何阻撓,但如何進入其中卻成了擺在她面前的一道難題,之前,她沒有考慮過這一點,被憤恨佔據心境的她,似乎忘了什麼叫困難。

直到現實真真切切地擺在了面前,她才如夢初醒,望著三步一崗、五步一哨戒備森嚴的萬境之巔,她著實有些束手無策。

還有一點,即使她能巧妙地躲過盤查、進入萬境之巔,也無法立足或行走,身為非玻爾茲曼意識體的人類,如果沒有腳下那層託舉身體重量的綠色炫光,就會墜入幽暗的星空中。

顯然,得到此綠色炫光的條件就是被允許進入。

她犯了難,無奈地望著萬境之巔的入口,望著不停飄動的玻爾茲曼護衛,一臉的茫然。

兩艘巡防艦遠遠地駐守在萬境之巔的左右兩側,它們一直再未上前盤問或阻攔,似乎已經將她遺忘。

她只有在此等候,希望碰到劉翰洋和薇兒外出,可等了近3個小時,兩人仍不見蹤影。

正當她焦躁難安之際,只見一艘小型玻爾茲曼飛船緩緩地向她駛來,不一會兒就停在了穿梭機的旁邊。

隨著飛船艙門的開啟,周芸的耳邊響起了一個熟悉的聲音,聲音來自於聯絡官,他要求她駕駛穿梭機進入飛船內部。

她有點疑惑,疑惑於宇航服的通訊裝置,在之前的攻擊中曾遭到了損壞,現在竟然莫名其妙地恢復了。

總之,疑惑的事層出不窮,甚至有點應接不暇,她不想思考其中的原由,因為這無意於解開心頭的憤恨。

按照一名玻爾茲曼導航員的指引,她駕駛著穿梭機緩緩地進入了飛船內,直至停泊在了一處起降平臺上。

她注意到,起降平臺被一層綠色炫光所覆蓋,這層炫光託舉著穿梭機的重量,她長長地呼了一口氣,開啟座艙蓋後、跳了下來,穩穩地站在了綠色炫光之上。

她抬起頭,方才發現聯絡官早已站在她的面前。

“我不是告誡過你,沒有重要的事不要進入主航道,更不要接近萬境之巔嗎?”聯絡官責備道。

周芸無法透過表情來窺視其內心的狀態,可透過語氣,她能明白他已經相當憤怒了。

“我有重要的事。”

“說來聽聽。”

“我要找劉翰洋,我有重要的事與他商量,這關乎著...”

“關乎什麼?”聯絡官似乎有點好奇。

“關乎我、他,還有...還有最高行政官的女兒薇兒。”

聯絡官沉默了,大約10幾秒後,一個氣態湧動的螢幕出現在了周芸的眼前,螢幕上似乎是一個座標。

她看向螢幕,這才注意到聯絡官身後的兩名玻爾茲曼護衛的身上射出了兩束交叉的鐳射束,正是這兩束鐳射束組成了螢幕。

她疑惑地望著螢幕,對於用玻爾茲曼文字和符號所組成的、類似座標一樣的圖案一臉的茫然。

“這是座標嗎?”

“是的,你要找的人就在這裡。”

“這是那裡?”

“長情谷。”

“長情谷?”

“是的,按照這個座標,你就會找到他,當然可能還有薇兒。”聯絡官說完,轉身向後走去。

“喂,等等!你給我這個座標,我看不懂,怎樣導航啊?”

聯絡官停下了腳步,但並未轉身:“過一會兒,座標就會載入到你所駕駛的穿梭機的導航序列中,你只需開啟自動駕駛即可。”

“會有巡防艦隊攔截嗎?”

“攔截的話,我就不會給你了。”

周芸上了穿梭機,果然,導航螢幕上出現了聯絡官所給的那個座標,她開啟了自動駕駛模式,飛出了玻爾茲曼型飛船,向著目的地高速飛去。

穿梭在萬境之城那密集的航道之中,讓她那顆焦躁的心有了少許的平靜,她不停地幻想著劉翰洋在她的質問下那無言以對和悔恨的表情,薇兒也在她凜冽的氣勢下縮如螻蟻。

此刻,她就像一個勝利者,擁有了王者的氣概。

很快,她的笑就戛然而止了,虛榮心得到短暫的滿足之後,剩下的是無盡的傷感和惆悵...

即使如此又能怎樣?也許,她將永遠失去劉翰洋的愛,永遠永遠。

歷時近7個小時的飛行,周芸終於抵達了那個叫“長情谷”的地方,開啟了自動駕駛模式的穿梭機也讓她有了更多的時間思考未來,一路而來思緒萬千,久久不能平抑。

當穿梭機完全停下後,她的思緒才被拉回到了現實中,她看向導航螢幕,導航顯示,已經到達了她迫不及待想要到達卻又懼怕到達的“長情谷”。

此處已遠離了玻爾茲曼意識體所隸屬的任何一座城市,說是他們的天涯海角也不為過。

身後,輝煌而璀璨的玻爾茲曼型城市群就像一抹星帶散佈在幽暗的星空之中,前方,寂靜的星域中正上演著壯麗而恢弘的流星雨...

放眼空中,無數顆流星拖著長長的尾焰就像一枝枝火箭劃過了空曠的星空,更令人震撼的是,這一枝枝火箭組成了一團又一團龐大的流星矩陣,它們就像千軍萬馬般壯闊而絢爛,目及所處,佔據了整個星空,也照亮了周圍的一切。

周芸的目光隨著流星矩陣的隕落而看向下方,驀地,她的眼神凝滯了,她看到了極不願意看到的一幕。

儘管美輪美奐的星空中又有一陣流星在空中劃過,它們就像噴泉一般漲落交替、永無停息,可它們吸引不了她那悽暗的目光。

距周芸約30米的左前方,有一顆長條形的彗星,其長約800米,寬僅為3米左右,它似乎被玻爾茲曼意識體永久地固定在了此處,成為了觀賞流星雨矩陣絕佳的地方。

令周芸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在“長情谷”上,她的目光裡出現了劉翰洋和薇兒的身影,他們肩並肩、滿懷欣喜地仰望著星空中那一陣又一陣“噴射”而過的流星雨。

他們時而驚聲尖叫,時而大發感慨之詞,完全沉浸在了壯麗而璀璨的宇宙勝景中。

周芸默默地看著,兩人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像鋼針一般刺穿著她那顆疲憊而脆弱的心,甚至連他們換氣的呼吸聲也被宇航頭盔內的監聽裝置抓取得一清二楚。

“你許願了嗎?”薇兒扭過頭來,微笑著問劉翰洋。

“嗯,許願了,你呢?”

“我也是,我許的願望是我們...我們永遠在一起,永不分開。”薇兒說著,臉一下子紅到了耳根,她低下頭、咬著嘴唇、輕掰著自己的一根手指,顯得慌亂而又幸福。

過了一會兒,她輕聲問道:“你能告訴我,你許得是什麼願望嗎?”

“我嘛...”劉翰洋支吾著,他看了一眼壯麗的流星雨,然後說道,“說出來就不靈了。”

“是嗎?哎呀,糟糕!我要重新許一次願。”

她說完,雙手合攏、虔誠而莊重地許起願來,他笑了笑,伸出手教她雙手扣十並抵在下巴處。

看著他那認真的樣子,感受著他那寬大而厚實的手與她的手指相碰,就像一股股暖流湧動全身,她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合在了雙掌裡,然後閉上眼睛許起願來...

他沒有抽手,而是伸出另一隻手緊緊地握住了她的手並用深情的目光看著她...

眼前的一切盡收周芸的眼裡,她的心就像被刀割一般疼痛,又像寒風一般刺痛,她默默地看著,就像盯著兩座熾熱的火山,但在他的心裡卻是冰山一座。

一顆晶瑩的淚珠滾落而下,她流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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