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過去了,周芸仍舊孤身一人漂泊在深邃的星空中,與之前不同的是,這一次她身處於穿梭機裡,還有一點區別在於,她所攜帶的水和食物足夠充足,能夠支撐大約七天的消耗,這源於她對這次救人之旅的預見和準備。

儘管如此,解救劉翰洋的執念仍讓她焦急萬分,恨不得立即前往萬境之城,似乎忘記了自己正被困在深空之中,她才是急需要解救的人。

在周芸被困的這幾天裡,肖航始終沒有放棄尋找,可在通訊中斷的情況下,根本沒有辦法準確定位她的位置。

事實上,肖航所在的運輸飛行器就在周芸的正上方,只不過兩者相距近萬公里,對於紅外探測距離只有2000公里的運輸飛行器來說,已經遠遠超過了它的最大探測距離。

看似2000公里的探測距離與萬公里的距離相差不大,但肖航面對的並非是一條直線距離,而是以運輸飛行器為圓心的整個星域,其探測面積大得驚人。

無形之中增加了救援的難度。

更為糟糕的是,在肖航實施施救的第四天,兩艘玻爾茲曼飛船突然出現在了運輸飛行器的左右兩側並對其實施了武力驅離,強行命令肖航駛離所在的星域。

迫於武裝威懾,肖航不得不駕駛運輸飛行器沿著預定的航道向小行星帶飛去,當他抵達小行星帶的外圍後,通往萬境之城的所有航道實施了封閉,肖航被告知,未經允許不得返回,否則將予以擊落。

肖航陷入了兩難、進退不得,進,意味著拋棄周芸、駛向茫茫的宇宙空間,單憑他一人駕駛一艘形影單隻的運輸飛行器,前途叵測且充滿未知。

退,一旦進入未經允許的星域,運輸飛行器將被無情地擊落。

運輸飛行器懸停在了距離小行星帶約30公里遠的地方,一停就是三天,肖航束手無策、一籌莫展。

此刻的劉翰洋正與薇兒玩得不亦樂乎,他們駕駛著私人飛船興高采烈地穿梭在萬境之城的大街小巷,一會兒匯入了繁忙而炫光炫彩的主幹道,一會兒又馳騁在擁擠而狹小的小巷內。

這還不夠,他們飛離了萬境之城,進入了周邊幾乎所有的城市,與地球上的城市一樣,玻爾茲曼意識體的城市之間都有數條交通幹線相連,不過區別於地球城市之間的陸路交通設施,後者是透過氣態高速管道式交通網相連,除此之外,還有繁忙而密集的立體式空中航道。

它們就像一條條流光的光帶串聯起了玻爾茲曼意識體數以萬計的城市,遠遠望去,城市與交通網互相輝映、蔚為壯觀,就像一片燦爛的星雲橫亙在宇宙之中。

此外,每一座城市都有其鮮明的特點,無論是建築風格,還是所承擔的責任,各個城市都有所不同,似乎扮演著不同的角色。

總之,它們是一個超大型的宇宙城市群,是一個遠遠高於地球文明的超級文明,但它們又是一種另類的存在,一種區別於生命與非生命體的第三類文明。

它們還有很多謎團。

正是這些難以理解而又真實存在的謎團讓劉翰洋非常著迷,與薇兒同行,一路上暢通無阻,讓他真正領略了玻爾茲曼意識體更加神秘而不為人知的一面。

原來,與宇宙間所有的碳基生命一樣,甚至是與人類這樣的生命形似,玻爾茲曼意識體之間也存在著文明差異和武裝征服,落後的文明同樣會被消滅或同化,哪怕是相距數光年、分屬於不同的星系。

值得一提的是,所有的玻爾茲曼意識體所聚集的領地都不在穩定的恆星系統內,他們往往分佈在原始星雲之內,當該星雲產生原始星盤、出現塌縮並孕育出年輕恆星時,便是他們的毀滅之日。

所以,他們與人類這種必須依靠穩定的恆星系統和環境適宜的行星而生存的生物相比較而言,無論其文明發展程度有多高、武器有多先進,他們對人類始終不感興趣。

這也是泰伯星人與之進行了短暫的武裝衝突之後,選擇放棄的原因所在,得到一塊毫無立錐之地的原始星雲,對泰伯星人而言沒有任何意義。

宇宙間存在著大量的、未誕生恆星系統或正誕生恆星的原始星雲,只要泰伯星人願意幾乎唾手可得,單單一個被譽為恆星工廠的創世之柱就足夠他們攫取取之不竭的能源了,像這樣的恆星工廠在宇宙間到處都是。

既然雙方都互不感興趣,那就各自安好。

劉翰洋與薇兒遊覽了近3天,跨越了數萬億公里,幾乎將以萬境之城為核心的玻爾茲曼型城市飛躍了個遍,末了,兩人將飛船停泊在了一座小型城市的最外側,位於這片浩渺的原始星雲的邊界,此邊界與城市群另一側的小行星帶遙相呼應、分居於兩側。

兩人所乘坐的飛船背靠著璀璨而綿延的巨大城市群,其正對面是一條明亮的帶狀星雲,從薇兒口中得知,這片星雲內分佈著另外幾十支玻爾茲曼型文明,彼此之間互相傾扎、爭鬥,征服與反征服已經持續了數千年,至今仍沒有停息的跡象。

即使是身處於數百億公里之外的萬境之城也沒有幸免,也時常會捲入持續不斷的軍事衝突之中,這源於玻爾茲曼文明之間錯綜複雜的多邊關係。

以劉翰洋的角度來看,很難說誰對誰錯。

薇兒還告知他,圖茲先生的兒子就是與其中一個玻爾茲曼文明的戰爭中喪生的。

劉翰洋和薇兒所乘坐的私人飛船是萬境之城為數不多的多功能豪華飛船,該型號飛船隻有區區的幾艘,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徵,作為最高行政官的女兒自然享有其使用權。

飛船從緩慢的滑行最終完全停了下來,它懸停在了空曠而寂靜的星空之中,從開始的背靠萬境之城、面向不同的玻爾茲曼型文明到船首對準了太陽系的方向。

這是薇兒特意而為之,她悄悄地命令航行組執行了這一操作,其目的是為了迎合和討好劉翰洋,對於一個遠離家鄉數光年之遠的遠航者,家鄉永遠是一道無法繞過的坎。

雖然薇兒並沒有遠離家鄉的經歷,但她從小飽讀詩書,詩人和作者對於家鄉的情感和眷戀的描述讓她置身其中、感同身受,彷彿她就是他們筆下的那些獨在異鄉的異客。

此刻,她的身旁就是一個真實的存在,她和他走到了暗光湧動的氣態舷窗前,眼神投向了深邃而空寂的星空之中。

前方空曠而幽暗,若隱若現的星河就像隱匿在迷霧之中,也許只有風吹霧動才能露出少許端倪,當然,宇宙中沒有一般意義上的風,只有電磁風暴和高速粒子流。

可無論是什麼,似乎並不影響兩人觀賞這奇妙而美輪美奐的宇宙景觀,也只有身處於空淨的星際空間才能真正體驗到宇宙的奇妙和浩瀚。

“如果你的眼睛是一臺超高精度的天文望遠鏡,忽略所有的不可能,當你的眼睛穿透這些霧靄和星辰後,你希望前方出現什麼?”薇兒眼望前方,問道。

“出現什麼?”劉翰洋喃喃道,沉思片刻後,若有所思地說道,“宇宙的盡頭或許還是宇宙,或許是我們的背面,或許...”

“你就沒有想過會是地球嗎?”

“地球?”

“嗯!”薇兒微笑著伸出了手、指向了前方,“船長告訴我,飛船所面對的位置就是你們的太陽系,而你鼻尖所對應的位置就是你的故鄉---地球。”

“我的故鄉---地球,我的故鄉...”劉翰洋不停地重複著,彷彿他的眼睛此刻就是一臺超高精度的天文望遠鏡,穿透了層層星雲和星系直抵到了地球,甚至是他所生活過的地方。

他長時間地凝視著...

好久,他都沒有直面過地球的方向,記得最後一次遠望地球,還是在遠航艦隊啟航時的回眸一望,從此,他便將這份念想深深地埋藏在了心底。

原來,只要心中所想,只要願意,他可以在宇宙的任何地方遠眺地球,即使相隔數光年,即使遠在宇宙深處。

故鄉就像一條紐帶,寄託著鄉思、鄉愁,同時也驅使著他們勇敢前行,遠眺故鄉,能使遠航宇宙的遊子平復心情、能使勇敢戰鬥的勇士夢迴故里。

劉翰洋轉過了頭,靜靜地盯著薇兒,他知道她善良、純真,沒想到她還善解人意,能夠替人所想、懂人所思。

“謝謝你。”他真誠地說道。

她柳眉一挑、嘴唇微翹:“謝我幹嘛,你能說服你的同事離開萬境之城,自己卻獨自留下來陪我,我應該感謝你才對。”

她的話像一把鋼刀刺中了他本以傷感的心,但他並沒有表現出來,尷尬而敷衍地笑了笑,不自然的笑掩飾了內心的苦楚,她並沒有察覺。

“噢,對了,你的同事們現在應該飛離了小行星帶、進入了星際空間了吧?”

“應...該吧。”

他說完將目光投向了左側的星域,那裡是小行星帶所在的方向。

薇兒不知道的是,劉翰洋以犧牲“自由”的方式換取了周芸和肖航兩人的安全。

自從第二次逃離萬境之城的行動失敗後,他和肖航被囚禁在了玻爾茲曼監獄裡,而周芸則墜入了星空之中,生死不明。

為了挽救周芸的性命,為了她和肖航能順利地離開萬境之城,劉翰洋作出一個驚人之舉,在與最高行政官在監獄會面時,他向他承諾:只要他們願意施救周芸,只要確保得救後的她和肖航駕駛運輸飛行器平安離開萬境之城,他自願永遠留在這裡,陪同薇兒體驗人類的生活。

某種意義上,這是雙方的協議。

對於最高行政官而言,劉翰洋的條件並不苛刻,可以說沒有任何損失,既成功阻止了自己的寶貝女兒處心積慮、義無反顧地離開萬境之城、離開自己,又能投其所好、繼續寄生在人類的大腦裡體驗人類的生活。

留住劉翰洋,就等於留住了薇兒的心,保全了他作為父親的尊嚴,作為最高行政官的威嚴,同時也保全了他的父愛。

今後,他有一萬種方法讓女兒的愛迴歸正常,即迴歸到玻爾茲曼意識體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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