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在嗎?”

他對著黑暗喊,聲音不由自主地顫抖著,手在牆上摸索著燈的開關。

“不要躲了……”

燈亮了,照出房間的光景。是跟其他房間同樣構造的客房,傢俱蓋著白布單,房間裡一個人也沒有。

是他在陽臺的時候溜走了,還是剛才走廊上的人影只是他的錯覺?他沒有時間再去思考這件事,再次用力地甩甩頭,衝到黑暗的走廊。他知道必須趕快把這件事告訴大家,於是,他在走廊上賓士著。

剛才的麻痺感和分裂感已經逐漸退去,但是,好像還是有看不到的網從頭上網住了他,讓他的身體變得非常遲鈍,糾結在一起的雙腳更激起了焦躁感。總覺得兩邊的牆壁正發出怪聲,扭曲歪斜地向他傾軋過來。

當劉藤上氣不接下氣地衝到餐廳時,摔到椅子下熟睡著的楊迪,已經清醒正要站起來。仲強跟齊斐還維持剛才的姿勢,趴在餐桌上。沙龍里的三個人,也完全還沒醒來。

“啊,劉藤先生。”抬起上半身的女醫生,看到劉藤進來,叫住了他。

“我到底怎麼了……”她扶著眼鏡,不停地轉動著脖子,舌頭還沒辦法控制自如。

“剛才——我好像聽到很淒厲的叫聲。”

看到劉藤大口喘著氣,臉色像死人一樣蒼白,她才咕嘟吞了口口水,說:“發生什麼事了嗎?”

她用手撐著桌子站起來,看著劉藤的臉。

“她——”劉藤從乾燥的嘴唇中,吐出沙啞的聲音,“這次是她……”

“她?”楊迪皺起眉頭,瞪大了眼睛,“你說她——難道是……”

“是沈月,她被殺了,死在廣場上!”

女醫生尖叫一聲,可能是聽到這個聲音,趴在桌上的仲強動了一下肩膀。

“大家都睡著了,我也睡著了,這期間有人殺了她。”說完,劉藤全身無力地當場跪在地上。剛才看到的廣場光景,啪嘰啪嘰在他眼前閃爍著。

為什麼會這樣!他在心中嘶喊著。

那麼美的沈月!靜靜活著的沈月,為什麼會成為連續殺人案的第三個犧牲者呢?

楊迪像浮游在半空中般,腳步蹣跚地衝出餐廳。劉藤握緊拳頭,發出野獸般的呻-吟聲,敲打腳下的絨毯,兩下、三下不停地敲著,痠麻的疼痛深深侵入了心扉。

他用力咬著嘴唇,咬到嘴唇滲出血來,努力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最先趕到廣場的是莫永,因為當劉藤驚聲尖叫時,他正好在一樓備餐室。備餐室在廚房跟正餐室之間,他一聽到叫聲就衝到正餐室,從窗戶發現了異狀。

楊迪從走廊回來後,劉藤跟她分頭叫醒大家,一起衝到樓下。

被叫醒的人,都是先揉揉眼睛、甩甩昏沉的頭、用拳頭搓搓太陽穴。大概是還處在意識朦朧的似夢非夢狀態,所以聽到又發生兇殺案,也幾乎沒有人當場就做出正常的反應。

女醫生帶著大家,從正餐廳的落地窗走到陽臺上。拖鞋已經脫落的劉藤,光著腳走下廣場,站在積雪中,茫然看著兩個醫生檢驗屍體,完全顧不上已經冰冷的腳。

“兇手好像給我們下了藥。”蹲在屍體旁的冬雲醫生,慢慢撐起肥胖的身子。

“藥嗎?”仲強表情沉痛地說,他跟冬雲醫生一樣,都還穿著拖鞋。

“沒錯,”醫生皺起圓圓的臉,用舌頭舔著厚實的嘴唇,“你不覺得嘴裡有苦味嗎?喉嚨也很乾渴吧?”

“嗯,的確是。”

“恐怕是我帶來的安眠藥。”

“你是說有人偷走,讓我們吃了?”

“沒錯,我要回房間檢查我的皮包才能確定。”

“可是,什麼時候讓我們吃下的呢?”

“仲強,”劉藤忍住氣地插嘴說,“先把她搬到屋裡去吧。”

把她搬到裡面,然後當成日後要交給警察的橫死屍體,跟申高和曲蘭一樣搬到地下室去嗎?劉藤對他自己說出來的話感到難過、後悔,要把她搬到地下室去,還不如讓她埋在純白的大雪中——他心中掠過這樣的想法。剛才從二樓陽臺看到的光景,又成為一幅鑲在巨大畫框中的“畫”。

“說得也是,”仲強悵然地點點頭,“冬雲醫生,您已經檢驗完了嗎?”

“反正再看也看不出更多線索了。”老醫生手貼在光禿禿的額頭上,無可奈何地搖搖頭,“如你們所見,死因是被刀子刺中胸部。大概是讓她吃下安眠藥,等她睡著時瞄準目標刺下去的,一刀貫穿了心臟。”

染紅白蕾絲布的鮮血,被飄落的白雪覆蓋掩沒。只看到中央一帶,突出一把黑色的刀柄。

“兇手殺了她之後,就把她從陽臺扔下來。幸虧有大雪當墊背,身體並沒有出現明顯的傷痕。不過,還是太殘忍了。”

沈月的雙手祈禱般伸向湖面,纏繞身體的白蕾絲布下,好像沒有穿任何衣物。她眼睛緊閉、嘴唇微闔的臉龐上,沒有一點因痛苦或恐懼而產生的扭曲皺紋,她安詳而美麗。這是因為在睡眠中死去,幾乎沒有任何疼痛感嗎?

“她的身上沒有遭到凌辱的痕跡。還有,身體還殘留著微微的體溫,所以,應該是剛死沒多久,頂多只有兩個小時左右吧。

不過,這次也不必做那一類的檢驗了。楊迪,你有什麼要補充的嗎?”

楊迪看著屍體,無言地搖搖頭。

這期間,雪還是不停地下著,平靜了一段時間的風也開始再度增強。跟今天早上抬曲蘭的屍體時一樣,由劉藤跟仲強、安志三個人抱起沈月的屍體,在冰凍的風中,走上陽臺的階梯。

手握著欄杆,站在陽臺上悵然看的夏彩,用沙啞的聲音呼喚著沈月的名字。劉藤沒有看她的臉,但是他知道她哭了。齊斐抱著膝蓋,蹲在落地窗前面。從他不停微微抖動的肩膀,可以看出這件事對他造成多大的衝擊。

從正餐廳走到走廊時,正好碰到白賀秀先生。人們停下腳步,他也在沈月身旁停了下來。

“啊,”穿著墨綠色外袍的屋子主人,在俊秀淺黑的額頭上刻畫出深深的皺紋。他注視著沈月的臉龐,壓抑著聲音說:“太殘忍了!”

從來沒有表現過任何心境變化的他,現在完全變了一個樣,嘴角的招牌微笑不見了,表情充滿了悲哀。他緊緊閉起眼睛,痛苦地猛力抽動一下肩膀,搖了好幾次頭。他一定是在沈月的臉上,看到了四年前往生的妻子。

把屍體放在地下室的那個房間後,剛剛來到的田春達隊長檢查了屍體,然後說要去案發現場——沈月的房間看看。剛才帶路的楊迪,也跟著一起去。

在開著燈的房間裡,劉藤聽從田春達的指示,說出發現屍體的經過。他努力依序說明,可是,大腦還沒有從打擊中清醒過來,聲音不斷顫抖,根本沒辦法好好說完一句話;描述得既沒要領,又不清不楚。

大致聽完劉藤說的話後,田春達用犀利的眼神,仔細看了房間一圈。

“兇手把跟我們一樣沉睡的沈月,抱到房間裡殺死,殺死她的地點是……”田春達走到衣服散落的小型雙人床邊,“在這床上吧?嗯——你們看,床單上有血跡。兇手在這裡脫了她的衣服,用蕾絲布裹住她的身體,再刺穿她的胸部。那條蕾絲布應該是掛在那個窗戶上的窗簾吧?”

田春達說得沒錯,面對中庭的垂直拉窗上的窗簾,已經被拆下來了。

“至於那把兇刀……”田春達說到這裡,面向悄然佇立在房間角落的楊迪,“那是這旅館裡的東西嗎?你清楚嗎,楊迪醫生?”

“應該是收在餐廳餐具櫃裡的小刀吧,我好像看過那把刀柄的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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