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餐結束。張吉人請於一夫同他一起散步,聊天。兩個人向島南部走去。杜明遠則說去游泳,在島的北部有一個適合游泳的海灣。孟曉春對杜美君說想在島上走走,熟悉一下情況。杜美君點頭同意了。

孟曉春向島的北部走去。先是一片芳草茵茵的草地,走在上面如走在柔軟的地毯上。再向前走,是一片繁茂的灌木林。孟曉春想,穿過樹林就是海邊了吧?張吉人與於一夫是在樹林裡還是在海邊呢?走進樹林不遠,她聽到了男人的爭吵聲。

“你為什麼要來島上?你知道,我不歡迎你。”是張吉人的聲音。

“是杜美君請我來幫她排練,否則我才不會來呢。”這是於一夫的聲音。

孟曉春連忙收住腳步。

“你知道,杜美君是我的人,還來摻和什麼?真是沒眼色。”張吉人又說。

“你說錯了。從表面看,杜美君是盧連成的人,是他的妻子。暗地裡,杜美君屬於她的情人。你知道,她的相好不少,絕不只屬於你一人。而且在你之前我們就相好了,差不多有十年了。”

“這島上是我的家,來到這她就屬於我。我勸你還是儘快離開,這裡不歡迎你。”

“可惜這你說了不算,我是杜美君請來的,我只聽命於她,她需要我。”

“哼,那你就別怪我對你招待不周。”

“你隨便。不過我想,你要是太過分了,美君也不會答應。”

“你真不要臉,拿女人來做擋箭牌。”

“你禮貌些,表面看你像個紳士,私底下也不要太粗魯。”

“我對你夠客氣的了。”

“那你還想怎麼樣?”

“我的話已經對你說了,你自己考慮。”

“我不跟你吵了,我要散步,早餐有些吃多了。”

“哼,但願我的早餐不要把你撐出胃病來。”

孟曉春聽到這趕緊悄悄離開,她怕他們走過來看見她。

孟曉春又向小島的南部走去,一來這樣可以避免與於一夫、張吉人撞見,二來她想看看那個適合游泳的海灣,她也很喜歡游泳的。

小島的南部與北部完全不同,有很多礁石,而且越來越多,越來越高大,使人有走入迷宮的感覺。孟曉春繞過一座座礁石向前走,透過礁石的縫隙,可以看到蒼茫的大海了,海浪拍擊礁石的聲音也清晰入耳。這時曹操的詩句從她的腦海中湧出:

東臨碣石,以觀滄海。

水何澹澹,山島竦峙。

樹木叢生,百草豐茂。

秋風蕭瑟,洪波湧起。

日月之行,若出其中;

星漢燦爛,若出其裡。

幸甚至哉!歌以詠志。

這蒼涼慷慨、博大宏遠的詩句使她心生感慨,人啊,應該胸懷寬廣,志向高遠,只蠅蠅苟苟於一已之私,那就太渺小了,甚至會變得卑汙、卑鄙。

走到海邊,她突然聽到一種奇怪的聲音,似乎是女人被撫愛發出的聲音。接著又聽到女聲:“再往上一些,往上。”這是杜美君的聲音,她怎麼來這了?她在指揮誰?好奇心加上調查的責任使孟曉春想探個究竟。她悄悄走近前,在一塊礁石後小心探出頭。她看到杜美君躺在沙灘上,只穿著內衣。杜明遠在給她按摩。他拿捏她的腿,她舒服得閉著眼,還一個勁讓他向上捏。他臉上露出惶惑、厭惡、無奈,但又只好服從,像一隻狗不願意做某種動作,但又不得不服從主人命令一樣。

她怎麼能這樣袒露著讓一個十七歲的男孩做這種事?何況他們又是養母與養子的關係。她是不是有些變態?孟曉春又想起剛才張吉人與於一夫的爭吵,放蕩,這是一個放蕩的女人啊!一個放蕩、濫情的女人,是會成為爭執的焦點的,是會惹出麻煩的。那麼她收到匿名信是不是因為她的放蕩?

“給我揉一揉胸部,我胸部有些發酸。”杜美君又閉著眼下令。

“我,我有些累了。”

“才按摩這麼一會兒就累了?真是的。快揉,揉完就讓你休息。”

杜明遠無奈而又痛苦地把手伸向她的胸部,他的手微微顫抖著……

孟曉春看不下去了,她悄悄離開,走回城堡。陽光燦爛,天空蔚藍。城堡四周都是茵茵芳草,還間夾著花坪,芳草嫩綠,鮮花嬌豔,顯得非常美麗、整潔。可孟曉春卻覺得這城堡,這島上很陰暗,很骯髒。

孟曉春走進城堡,看到盧連成和陶杏坐在前廳角落的沙發上交談,二個人似乎談得很投機,臉上都帶著笑容。她走進自己的臥室,齊喜妹跟了進來,交給她一封信,說是郵差上午送來的,盧先生吩咐讓她處理這信。孟曉春一看信封就知道這是又一封匿名信,心想,寫信人真是緊追不捨呀,非要把杜美君儘快逼瘋不可。開啟這封信,信的上方一如既往畫著一架骷髏,下方寫著兩句戲劇臺詞:

大聲地告訴我們的女爵士,讓她快快穿上進入棺材的壽衣!

孟曉春疊起信,見齊喜妹注視著信,似乎對信很感興趣。她問:“你知道這是又一封匿名信吧?”齊喜妹點點頭,接著她像是自言自語地嘀咕了一句:“她看到這封信會很害怕的。”孟曉春知道齊喜妹所說的“她”是指杜美君,她也觀察到齊喜妹說這話時眼神中閃出一絲快意,似乎有些幸災樂禍的味道。看到孟曉春注視著自己,齊喜妹連忙低下頭,說:“我走了。”轉身走出門。

寫匿名信的會是什麼人呢?這人對杜美君的行蹤瞭如指掌,她剛上島信就跟了來。或許事先就佈置好了。就是想讓她在島上也不得安寧。這時齊喜妹又敲門走了進來,手中拿著一封信。“我剛才給夫人的房間送熱水,一開門就看到地上有這封信。也是封匿名信。盧先生還讓交給你。”孟曉春接過信,齊喜妹這次沒在旁邊觀看,轉身走了。孟曉春拆開信,上面還是寫著戲劇臺詞:

誰將處決我?我看這世界如同一個沉悶的劇場,再也不願在其中扮演一個可悲的角色!

收起信後孟曉春想,這信是從門縫塞到杜美君臥室裡的。寫信人肯定就在島上,而且知道杜美君現在不在臥室。那麼寫信人是島上的哪一位呢?這人為什麼要寫匿名信恫嚇杜美君呢?

孟曉春去上廁所,路過前廳。這時杜美君走進城堡大門,她看到盧連成與陶杏坐在一起交談叫了起來:“你們談什麼呢?談得夠熱乎的呀!”

盧連成忙說:“我們在談件事情。”

杜美君尖聲說:“是不是再談需要揹著我才能談的事?”

盧連成說:“哪裡,不過談件小事。”

孟曉春覺得再聽下去不好,向廁所走去了。她想,這杜美君像野蜂,時不時地就要蟄人。可你蜇人也會自損的呀,不知道她明不明白這一點。

回到臥室,孟曉春便聽到杜美君的斥責聲。杜美君住著城堡裡最豪華的臥室,面積有60平方米,室內鋪著波斯地毯,傢俱都是桃木,雕刻著精緻花紋。頂棚是一盞水晶吊燈。隔壁有一小臥室。現在孟曉春住在小臥室裡,以便保護杜美君。夏季窗戶都敞開著,杜美君的聲音便隱隱傳來。

“你剛才與陶杏談什麼事?”

“我說過,沒什麼大事。”這是盧連成的聲音。

“那是什麼事?”杜美君追問。

“沒什麼事,隨便聊天。”

“不對,肯定有什麼事,我能看出來。”

“行了,你歇一會兒吧。快吃午飯了。”

“你一定要說清楚。你說,是不是陶杏又向你借錢了?”

“你呀,不要操那麼多心,反正家裡也不缺錢。”

“看來我說對了。她先向我借錢,我沒借,她又向你借,被我擋住了。這次她又向你張口。她是非要把錢搞到手不可呀!”

“她也是沒辦法。她購的一批書運不過來,資金壓住了。沒錢週轉,她的書店就可能破產。”

“她開店時我已經借過她錢,現在她又要借,她想吃咱們一輩子呀!”

“她說那批書運過來,賣了就有錢了,就可以還錢。”

“現在誰能說好以後的事呀。你借她了麼?”

“我……我實在躲不過去……”

“哼,你倒能裝好人。我唱白臉,你唱紅臉。她是不是向你賣弄風情,你就上鉤了?”

“你怎麼這麼說?哪有的事。”

“哼,我還不知道你們男人,一個個比貓還饞,就知道偷腥。陶杏也二十六了,憋不住了。她不但勾搭你,還勾搭張吉人,看他老婆死了,就想乘虛而入。”

“你別把人說得那麼壞,陶杏是我的小姨子,我才想幫幫她。總不能看著她破產吧?”

“哼,都說小姨子有姐夫半拉屁股,你是想用借錢把她搞到手。她也想拴住你好弄你的錢。”

“你別說得那麼難聽,她可是你親舅舅的女兒,是你親表妹。幫你排劇查資料,校正臺詞也沒少花力氣。”

“哼,人大了鬼心思就多了,她想勾搭男人我不管,可勾搭你,勾搭……就不行!”

孟曉春知道杜美君說的第二個勾搭是勾搭張吉人,但她沒說出口。

“不行,你答應了也不行!不能再借她錢,讓她自己想辦法。我這就去告訴她。”杜美君聲音更加尖利。

“算了,就再借她這一次吧。”

“不行,我說過不行就不行,她想鑽空子,休想!”杜美君開門急促走了出去。

孟曉春想,杜美君可能與陶杏又是一頓吵。到了小島上,也是時刻不得安寧呀。

吃午飯時,杜美君、陶杏都板著臉,盧連成臉色也陰沉著。

張吉人笑說:“你們是怎麼了?都陰著臉,好像誰欠了你們多少錢似的。”

杜美君嗔道:“吃你的吧,少囉嗦。沒人把你當啞巴。”

張吉人尷尬地笑著:“夫人這是怎麼了?好像吃了炮藥,說話像放炮。”

杜美君一摔筷子,“你再囉嗦,我不吃了!”

張吉人趕緊說:“好,我不說了,不說了。夫人還是好好吃飯。下午要排戲呢,不吃飯怎麼行?”

齊喜妹又趕緊給杜美君拿了雙筷子。

飯桌上再沒人說話,都悶著頭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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